第二日一早,沈聽筠果然就來了。
只見她進門前還是一臉興奮勁,在見到周翩若之后反而有些不滿,將厚厚的披風解下一扔,就重重地坐了下來。
“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訴我。”沈聽筠一臉埋怨,狠狠地看了周翩若一眼,背過了身去。
周翩若一邊命白英收拾退下,一邊賠笑道“在接到圣旨前,我也不知道呀。”
沈聽筠嘟起嘴,頭一揚,“哼,我才不信呢。你跟著你那位表哥又是去維跶又是下江南……”
眼見周翩若的神情頓時嚴肅了幾分,沈聽筠也像說錯了話似的熄了聲。
沈聽筠將身體轉了個向,與周翩若面對面,小聲問“那么多世家小姐你那表哥都沒選,定是他求到皇帝面前的吧?”
周翩若臉色微紅,喃喃回答“我都說了我不知道呀。”
沈聽筠沒注意到周翩若神情的異樣,反而一拍手,自顧自地說到“不過你倒是給我解決了個大麻煩。這回我就也不用去選什么皇子妃了。”
周翩若神情有些訝異“不是說六皇子也要選妃嗎?”
沈聽筠望著她,奇怪地問“你不知道嗎?你不是同六殿下關系挺好嗎?”
周翩若更是奇怪,“不知道什么?”
“皇上給三皇子指婚的同時也給六皇子選了個六皇子妃,你不知道嗎?”
“指的哪家小姐?”
“京津提督家的獨女啊。”沈聽筠癟了癟嘴,想著那京津提督的獨女囂張跋扈,長得沒有半分好看,真是苦了六殿下了。
周翩若陷入了沉思,京津提督掌京城周邊幾省所有陸軍,勢力范圍之大無法估量,應當是皇帝最信任的人。
如今皇帝將這樣人的獨女許給了六皇子,是何意圖?
明面上將她許給了三皇子,將一個軍事要地一品大員的獨女許給六皇子,仿佛就是在說,貶三皇子,扶持六皇子啊。
皇帝使權衡之術固然合情合理,但這樣一股勢力給六皇子,會不會太大了一些?
周翩若想得眉頭緊皺,不知道三爺那收到消息之后會如何應對,只是想到三爺,她的臉又紅了起來。
沈聽筠望著周翩若變幻莫測的神情,只當她也在可憐六殿下,隨即說道。
“真是可憐了六殿下了。”
周翩若被沈聽筠的聲音打斷思緒,抬頭就問“什么?”
“你不是在可憐六殿下?”
“可憐六殿下什么?”周翩若這才回過神。
沈聽筠喝了口茶,往周翩若的方向又挪了挪,小聲說到“你剛來京城沒多久,可能沒見過那位肖小姐。肖提督生了好幾個兒子,就她一個女兒,聽說被寵得性情囂張跋扈,小時候因為小事還打死過下人,所以被提督夫人拘在府中不輕易出門呢。”
“而且”沈聽筠語氣驕傲了起來,“我曾見過她一面,長得可沒我一半好看,丟在人群中都不起眼那種。”
周翩若神情淡漠了下來,雖然她對小六沒有特殊感情,但也是一直將他當親弟弟看待的,比李邵差不了多少關心,所以當然希望他好。
周翩若心中嘆了口氣,腦海中亂做一團拆散的線團,索性自己搖了搖腦袋不再想。
“不想這些了吧,萬一六殿下喜歡咱們也不能說什么。你還是隨我辦點正事去。”周翩若笑著對沈聽筠說到。
沈聽筠每天在承恩侯府拘著,每天無所事事,唯一能得了允許的就是來裴府與周翩若聊聊天,一聽到“正事”兩個字簡直就像像獵豹遇到了只受傷的小野鹿,眼中精光閃閃。
“什么正事呀?是要出去嗎?”
周翩若看著沈聽筠這期待的樣子,心想著恐怕她腦子里已經開始浮現大漠風沙或是濕地叢林的畫面了,不禁搖了搖頭。
“咱們慶朝女子出嫁都時興自己修嫁衣,可你知道我的,我……”周翩若干笑了兩聲繼續說到“實在拿不出手。”
沈聽筠臉上雖然有些失望的神色,但想著周翩若將這最重要的煩惱都說給她聽,顯然是十分重視她。
同時,作為一個刺繡困難戶,沈聽筠實在是十分理解周翩若的難處。
沈聽筠笑著點了點頭,“我家繡房中有位姓蔣的繡娘是祖母從蘇州請來的,平時就在府中教我刺繡,應當是極厲害的,不如我讓她繡些樣子給你瞧瞧?看你喜歡不喜歡?”
周翩若展演一笑,和著燦爛的笑容不住地點頭答應。
歡聲笑語見,兩人又討論了不少婚嫁的準備事宜,直到沈聽筠回府,似乎都意猶未盡。
晚飯過后,周翩若將白英、白芷都喊了進房。
“六皇子將娶京津提督獨女之事你們可知道了?”
“回小姐的話,今日街坊都傳遍了,還有盛傳六皇子天資俊俏的流言,據說今日許多少女在六皇子府門前守著想一睹真顏。”白芷輕聲回答到。
“白英,你如何看?”
白英垂下眼簾,回答到“六皇子本一直藏在二皇子的羽翼之下,并不被注意,這流言必是有心流傳出來的。”
“你說得不錯,六皇子一定有什么打算,我別的倒是不擔心,就是怕他要對三爺不利。”
白芷聞言開始緊張了起來,“小姐,那咱們該不該告知三爺一聲。”
周翩若搖了搖頭“我們能想到的,三爺一定能想到,只是我還是不放心。”
“明日告訴青吾,我要見三爺一面。”周翩若一邊說著一邊臉色微紅。
周翩若用手背冰了冰臉頰,往內室走去。
最近也不知怎么的,一對外人提到三爺臉就發燙,周翩若懊惱地在梳妝臺的凳子上坐了下來,將對面的窗戶開了開來。
窗外的冷風灌進屋內,令周翩若的睫毛都顫抖了一瞬。
如今已經到了冬至了,快要進去年歲中最冷的時候了。
周翩若雙手托腮,望著院中衰敗的荷葉,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就見一個漆黑的身影從墻外翻了進來。
周翩若頓時直起了身子,警惕了起來。
就見那影子三兩下就來到了她眼前。
眉目如畫,深潭般的雙眼少了寒氣,多了溫柔。
“這么冷的天,開著窗做什么?”
周翩若原本已正常的臉頰又燙了起來。
三爺嘴角一彎,輕輕松松翻進屋內,在室內踱步查看起來。
周翩若微紅著臉,猶豫了半分還是拉住了他。
“您怎么來了?別走來走去了,讓人瞧見了不好。”
周翩若身上的茉莉香縈繞在了鼻尖,三爺應聲在凳子上坐了下來。
他溫聲說到“昨日得了圣旨,就想來見你,卻被許多事情拖住了。今日白天沈府的丫頭一直不走……”
三爺頭一次在周翩若跟前絮絮叨叨地多起話來,周翩若的臉上又泛起了一朵紅暈。
“您想同我說什么話?”
三爺似乎也略微有些尷尬,只好從桌上尋了只茶杯斟起茶來。
“若……兒,我是想來問問你,賜婚之事你是如何想的。”
周翩若的雙手將衣袖抓成了一團,緊張地回答“我如何想的?”
“一切都是我主動求到了太后跟前,沒有正式地問過你的意思,你若是不愿……我還能想想法子。”
三爺說話的語氣認真,但底氣實在有些不足。
“我……我是愿意的。”周翩若極小聲的回答到。
三爺猛地抬頭直視起了周翩若的眼睛,周翩若反而被盯著低下了頭。
三爺表面再也無法強作鎮定,喜上眉梢,耳朵通紅。
三爺下定決心似的握住了周翩若的手,鄭重承諾道“若兒……我會盡我所能對你好的。”
周翩若沒敢抬頭,被握住手的瞬間,如遭電擊,渾身被麻得不敢動彈,只害羞地點了點頭。
“今日我就先走了。”三爺也有些不自在的起了身。
待周翩若反應過來,已經不見三爺蹤影了。
就在周翩若朝著窗外望的時候,白英適時端著水盆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白英先是見到窗戶大開,冷風呼呼地灌進屋子。
然后就見周翩若滿臉通紅,鬢角似乎都被汗水打濕。
白英連忙放下水盆,將周翩若一把拉離了窗前,又把窗戶關了起來。
“小姐,您這是怎么了,可是著涼發熱了?”
白英一邊說一邊用手背探著周翩若的額頭。
白芷在外頭聽到白英的驚呼也趕忙進了屋來。
“發熱了?讓我瞧瞧?”
“白芷姐姐你摸摸,是比尋常燙些。”
“我沒事……”周翩若輕聲說到。
然而白芷白英二人根本沒聽周翩若的解釋,已經開始準備出門請大夫了。
“白英,你留在這兒照顧小姐,我去請大夫來。”
“嗯,別驚動了老夫人吧,待會兒這大半夜的老夫人又要過來了。”
“你先去小廚房吩咐他們燒熱水來給小姐泡個腳。”
“……”
白芷和白英二人有商有量,分工明確,全然沒把在一旁想拼命解釋的周翩若的話放入耳中。
直到白芷即將出門,周翩若才急聲將她們倆拉住,喊了回來。
此時周翩若已然恢復了正常神色和體溫,白芷和白英不禁將手頭的安排停了下來。
兩個人又是摸額頭又是摸手心,折騰了半天,才不放心地將周翩若安置在了床上。
周翩若在床上翻來覆去,白芷和白英在門外一起守著,三人一起度過了個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