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三爺果然在午時準時出現在了梧桐樹下,不同的是,這次他身旁站了個小廝。
小廝長得十分平常,平常得落入人群中就找不見的那種,但通身散發出一股肅殺之氣,十分不和諧。
“這是青吾,是我的貼身護衛。”青吾彎腰沖著周翩若一笑,笑容非常敦厚,隨后一抱拳,“拜見小姐。”
周翩若也福了福身,三爺皺了下眉頭,周翩若知道三爺這是怪禮數不符,雖然三爺是把她當作小姐看待,下人們也是真把她當主子,可她卻知道她的身份是三爺給的,這點自知之明還是要有的,這四年的虧可不是白吃的,她如今可是孤身一人,三爺可不可依都還是未知數,依附他人不如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她對周圍人都非常隨和。
周翩若對著三爺燦爛一笑“三爺是來教我習畫的吧,不如先用飯吧,白媽媽一早就派人找了新鮮的鰣魚,說要讓您嘗嘗鮮呢。這幾日金桂開了不少,白芷也采了不少做了新鮮的桂花糕,現在還在灶上溫著,要不要嘗嘗?”
白媽媽和白芷都略微驚異卻馬上一臉感激地看向周翩若,心想這么多日可沒白疼小姐,小姐這么給她們說話。
午飯用畢,周翩若回房換了身衣裳,豆綠色的對襟上用絲線繡著極小的花,羽白的寬裙擺上亦是,鵝黃色的腰帶上嵌著鏤空的蝴蝶圖案的白玉,耳邊別了對白玉耳環,插了兩支米粒珍珠攢的頭花。
白芷服侍著她穿完衣服梳完頭,滿意地看了她一眼,第一次對她說了旁的話,“小姐穿成這樣真是極好看。”
周翩若微微一笑,三爺一直沒有短缺過她的衣飾,箱籠里的衣裙和首飾非尋常富家小姐可比,讓她也懷疑過三爺的身份,這樣成色的白玉雖然曾經的自己是有的,但放在整個京城小姐的圈子里,還是十分出彩的。
可她從前也不敢多打扮自己,畢竟她并不算是這里名正言順的主子,如今三爺要親自教她作畫,為了表示感謝,也只好把自己搗騰得清清爽爽不惹人厭吧。
作畫地點依舊選在了梧桐樹下,周翩若癟了癟嘴,這三爺還真是喜歡這個地方,初秋都有點涼了,還要在室外作畫。
周翩若快兩步走向畫桌,青吾已經抬手“小姐”,三爺遂抬起頭看向她,眸子又亮了一亮,點了點頭說到“既然來了就坐下吧。”
梧桐樹下擺了一盆君子蘭,“也不知你有無基礎,今日便先教你運筆吧,你先畫一幅我看看。”白芷立即開始磨墨,只見周翩若起筆落筆十分灑脫,毫無拖泥帶水,三兩筆就見其形。
三爺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學過?”“幼時曾有幸與一位老先生學過一些。”周翩若大方的回答,自己幼時確實是向祖父學的畫,這也不算騙人吧。
“老先生有大才,短短一些便有了筆力,不止老先生現在何處?”“已故去了”她黯然回答。三爺見她情緒低落,走到她身旁“可惜了。不過你在作畫上是有些天賦,好好學,我畫一遍于你看。”
他抬手開始作畫,線條流暢鋪開,墨色的痕跡仿若游龍在白紙上肆意暢游,落筆。如果說周翩若的畫是立有其形,那三爺的畫便是立有其神。
周翩若看呆了,沒想到三爺年紀不大,作畫的水準竟然可以比擬祖父,要知道祖父雖沒有神名,但也算是一畫難求,這讓她不禁忽的又燃起了希望,這些年她想了無數的法子想要接近那個核心,可苦于自己沒有一技之長能夠跨越出身階級,如今三爺的這門畫技若是讓她學了個七八成,指不定就能讓她有這個可能。
她隨即十分認真的向三爺請教,就這樣畫了整整一個下午,她一點也沒有覺得累。
直到天色漸暗,白芷小聲提醒到“小姐該用晚膳了。”她才驚覺已經如此晚了。回頭看三爺,青吾在三爺背后掌燈,三爺則坐在石凳上專心看著手中的一卷書。
她攏了攏衣袖,走過去恭謹地說到“三爺,該用晚膳了。”三爺收起書卷,沒有接話,只問到“畫完了?”“畫完了,還未署名。”
三爺起身,慢步走到她的畫卷前,看了許久,抬起她放下不久的筆,在落款處題了琉璃兩個字。周翩若定睛看著三爺的字,心中激動更甚,字也這么好!脫口而出“三爺的字真好!三爺,您可否教我習字?”
三爺側過頭詫異地看向她,隨后直起身,“你還想學什么?”“我還學武功!還想學制器!”周翩若眨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三爺頭上的黑線又多了幾道。你還真是一點也不客氣。
此后,除了每日的講學和琴藝禮儀課,三爺也時常來教她作畫習字,周翩若進步神速,本就有的基礎加上三爺的教導便是錦上添花了。
青吾則是索性被三爺留在了外院,日日清晨便過來教周翩若習武的基本功,一開始周翩若每天累得上課都在打盹,飯都不想吃。過了一段時間當她終于覺得沒那么吃力了的時候,白芷就開始教她防身的劍法了。
周翩若沒想到看上去瘦瘦弱弱的白芷,與青吾對練居然也能不落下風。隨即更加認真地開始學了起來,幾個月后不說對敵,自保能力還是有了一些。
三爺唯一沒有同意的便是制器的要求。說她姑娘家家的學什么制器,全是刀子鏟子矬子的,烏煙瘴氣。但是卻開始教起了她畫各種首飾玉佩的樣子,說她可以那樣子去外面制成成品。
周翩若第一件作品是一只憨態可掬的白玉小鹿,編了個清清爽爽的百葉結,掛在一只玄色用金線繡著文竹的香囊上頭,送給了三爺。
三爺一臉嫌棄地舉起香囊放到周翩若面前問到“這香囊是外面買的吧?”
周翩若雙手拖著香囊嘿嘿笑“這都被您看出來了。要不您先還我,我給您繡個新的?不過我的女紅著實不怎么樣,您將就將就?”
三爺的臉色更黑了,一把把香囊搶了回去。“不用!”
從此這只小鹿便一直掛在了三爺的腰間,而周翩若則多了個女紅師傅,周翩若每每上女紅課總是硬狠狠地捏著針,似乎是想要扎誰。
女紅學得沒多大興趣,周翩若卻開始安分的研究起了吃食。今天是什么柚子餅,明天是什么紅豆米糕,三爺看著每天臉上都有兩道灶灰的周翩若忍著沒有翻白眼,然而在吃到她搗鼓出的吃食后,實在是沒忍住翻了白眼。
終于在吃了好些日周翩若托人送來的糕點后,三爺出現在了灶房。
周翩若搓著手站在一側,想不明白三爺來做什么,難道是因為糕點太好吃了?所以來看看是怎么做的?看表情好像不太像啊。
青吾要是知道周翩若怎么想,肯定會聲淚俱下的哭訴,因為小姐這些天的糕點,三爺命自己找了個糕點鋪子師傅狠狠學了五日,他見過英明神武的三爺拿過刀拿過劍哪里見他拿過鍋?哎,果然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三爺由著青吾挽起了袖子,看了眼周翩若說“你過來。”只見三爺熟練的拿起米和糯米磨了起來,一邊告訴周翩若比例如何,一邊告訴她火候如何。兩個人旁若無人的在廚房忙上了半天。白芷白媽媽廚房里的廚娘和幫工也都默契的全退了下去。
直到周翩若吃到三爺做的新蒸出來的糕點,才想明白三爺今天來廚房做什么。只見她臉蛋紅撲撲的對三爺說:“真好吃,比外頭買的還好吃。”
三爺表面上波瀾不驚心里尾巴早就翹到了天上,隨即說教到“你在廚藝上實在沒什么天分,以后就別搗騰了。”周翩若只好不好意思的低了頭。
最近兩個月周翩若又似乎畫各種首飾玉佩樣子畫上了癮。今天給何邵畫了塊玉佩,明天給白芷畫了支簪子,白媽媽、青梧全都有份。三爺聽著裴管事的匯報沒有說什么,而是一直在等。可直到下個月都要過年了,也沒見有什么動靜。
隔日上課,三爺沒有忍住問到“這兩個月聽說你都在畫首飾玉佩的樣子?”周翩若正在低頭描紅,想也沒想就答到“對啊,快過年了嘛,想給大家送份年禮。”
三爺的臉黑了一度“就沒想著給我畫一份?”周翩若抬起頭看著三爺的表情,心里暗道糟糕,本想著已經給三爺畫過了不用再畫,卻沒想過那東西已經送出去了,年禮送什么還沒想過呢。
她小心翼翼的回答“怕您看不上,所以沒畫。您過年想要什么禮物嗎?”
三爺的臉又黑了一度,周翩若想著您再黑下去就要黑成包大人了。只見他起身拂袖,嘴里輕哼一聲“既然沒想過就不用送了。”說著就走遠了。
周翩若扶額,三爺這么傲嬌,不知道以后哪家的小姐要遭罪。
第二天,周翩若就發現她的課程被三爺塞的更滿了。美其名曰快要過年了,怕她因為過年落下不少學業,提前把過年的先學了。
從此她天天都早起晚睡,課程滿滿當當,作業滿滿當當,每天不是在學就是在學的路上。日子雖說辛苦倒也充實,轉眼便到了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