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取周自代

謀殺還是謀反

普六茹堅的所作所為，在歷史上有專屬名詞，叫外戚干政。

一個外戚如此明目張膽地攬權(quán)，皇族宇文氏沒人了嗎？

當(dāng)然不是。宇文氏畢竟是北周第一家族，雖然經(jīng)過了宇文護、宇文邕、宇文赟三人的精殺細砍，還是有幾個命好的王爺逃出生天。在長安城里，有一個漢王，在地方上有五個王，分別是趙王、陳王、越王、代王、滕王。

普六茹堅想要握緊手中的權(quán)力，就必須要解決掉這幾位王爺?shù)耐{。

首先，是漢王。

漢王宇文贊是宇文赟的弟弟，和他哥哥一樣，這位也是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公子哥。普六茹堅也怕朝中對他掌權(quán)的事議論紛紛，所以把大丞相府二把手的位置交給了宇文贊。普六茹堅的本意是想把宇文贊當(dāng)個吉祥物供著，誰知宇文贊當(dāng)了官以后真把自己當(dāng)盤菜了，在丞相府按時報到正點下班，什么事都想管一管，讓普六茹堅惡心得不行。

不過公子哥就是公子哥，就算一時興起，也本性難移。解決他都不用普六茹堅出馬，劉昉就把這事情給辦了。劉昉給宇文贊送去幾個漂亮妞，忽悠他回家好好玩，然后宇文贊就真的回去了，就此從北周的官場上消失。

漢王還是很好解決，畢竟他沒什么政治斗爭經(jīng)驗，真正讓普六茹堅如臨大敵的，還是地方上的五王。這五位王爺都是宇文邕的兄弟，在朝多年經(jīng)驗豐富，不是那么好哄的，之前顏之儀建議做輔政人選的就是趙王宇文招，而且他們手握兵權(quán)，處理起來很是棘手。

放著五王在地方上，終究是個禍患，逐個解決又浪費時間，普六茹堅索性將五王招回長安。

正好當(dāng)時朝廷正在安排與突厥人和親，被選中出嫁的千金公主恰巧是趙王宇文招的女兒。普六茹堅以送親為由，請五位王爺來長安為千金公主送行。

五王也有自己的盤算，宇文赟剛死不久，自己在地方上沒啥前途，沒準回長安運作運作還能以皇帝長輩的身份把普六茹堅擠下去。

不過普六茹堅如此精于算計，怎么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雖然找他們來朝，但要知道這五個王爺都是在外地，當(dāng)時又沒有微信、短信，想要送個信還得靠人去送。靠人去送信就需要時間，五個王爺收拾一下帶一幫隨從從封地趕過來也需要時間，湊巧的是普六茹堅也需要時間。

擺平顏之儀公布顧命大臣需要時間，建立大丞相府需要時間，安撫眾多大臣也需要時間，碰巧的是當(dāng)五王來到長安城之后，普六茹堅需要時間辦的這些事也剛剛辦好。

五位王爺來到長安之后，就發(fā)現(xiàn)朝局好像已經(jīng)變得跟原來很不對味了。

都是官場的老人了，不可能看不清現(xiàn)在的情況，在普六茹堅的運作下，格局已經(jīng)基本定下來了，這時候想要把他搞下去，不現(xiàn)實。

要說這五人沒有任何想法也是不可能的，即便他們不是宇文憲那樣的猛王爺，卻也不都是一個個軟腳蝦。

說到底北周也還是姓宇文的，憑什么輪到你個外戚上位？

其中最有想法的是趙王宇文招，而他的想法就是找普六茹堅喝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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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六茹堅很清楚這頓酒并不好喝，因為他吃過虧，當(dāng)然會長記性。

第二天，普六茹堅如約而至，趙王宇文招堆起滿臉笑容帶著自己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小舅子迎接客人，而普六茹堅也帶了兩個人，一個叫楊弘，另一個叫元胄。

一番寒暄之后，宇文招驚異地發(fā)現(xiàn)普六茹堅居然是自帶酒肉的。以兩人的身份地位自然不會在意這區(qū)區(qū)兩個酒肉錢，那普六茹自帶酒水的理由只有一個，怕趙王爺家的酒水有問題。

不管這酒水到底有沒有問題，現(xiàn)在都不影響新丞相和老王爺用酒杯交流感情，酒席還是照開不誤。而且宇文招還煞費苦心地將喝酒地點定在了他的臥室內(nèi)。

床上辦酒席，挺有創(chuàng)意啊。

一陣觥籌交錯之后，兩撥人把酒言歡喝得非常高興，宇文招趁機叫自己的兒子送點水果上來解解渴。水果送上來了，這位非常有想法的趙王又想了一個新花花腸子：他要親自喂普六茹堅吃水果……而他喂水果的工具也非常特別，是他隨身的佩刀。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宇文招的計劃之內(nèi)，他叫普六茹堅來此就是為了要置普六茹堅于死地！吃水果是借口，用刀子喂是借口，宇文招的目的是在喂水果的時候把刀子也喂進普六茹堅的喉嚨！

普六茹堅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地吃了一口又一口，宇文招一邊喂一邊奸笑，這場景，畫面感極強，不可謂不曖昧。就在他準備一刀刺進去的時候，普六茹堅身后的元胄開口說話了，丞相府里還有事沒辦完呢，這酒也喝完了該去辦公事了。

宇文招很不高興，哪里來的毛小子也敢壞了我倆的酒興？不過宇文招看了看元胄，便識相地把嘴閉上了，因為他手里的只是一把匕首，而元胄手里握著的是一把刀。

無奈自己的刀太短，人家的太長，傷不起啊。

宇文招只能夸夸這小伙子，給了元胄一杯酒喝。然后，他準備實行第二套刺殺方案，找個理由離席，親自去后面叫早已埋伏好的刀斧手進來把普六茹堅給剁了。

就在他起身準備實施這個邪惡的計劃的時候，元胄站起來一把把他又給按了回去。

“哪去啊？坐著喝酒。”

“我去尿尿！”

“哪那么多事啊，不許去。”

宇文招急哭了，你知不知道憋尿?qū)δI不好？

元胄才不管那一套，腎憋壞了跟我老元有什么關(guān)系？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就在元胄和宇文招大眼瞪小眼的時候，突然又有客到訪，而來人也是五王之一的滕王。

既然來的是一個王爺，那喝酒吃瓜上廁所的事就都先停停，去接客吧。這是一個空當(dāng)，元胄趁機摸到普六茹堅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情況恐怕有變，你快走！”

普六茹堅卻不以為然，情況再變能有啥變化，不走。元胄急了，“后面刀斧手馬上就上來了，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說著把普六茹堅拉下床逼著他趕緊跑。

眼看著普六茹堅就要跑了，“精心策劃”了半天的宇文招當(dāng)然不愿意了，當(dāng)下就想追出去，但他還是追不出去，因為有著大無畏精神的元胄用身體擋住了趙王的臥室門口。兩人又開始大眼瞪小眼地看著……隨后元胄估摸著他誓死保護的大丞相走遠了，隨即揚長而去。

邪惡的宇文招失敗了，可憐的普六茹堅又躲過了一劫，可事實真的如此嗎？

普六茹堅身上有很多特點，包括隱忍、沉穩(wěn)、深謀遠慮，唯獨沒有可憐。雖然他經(jīng)常扮演受氣包的角色，那是因為對手太強大，他實在無力抗衡，卻不代表他會隨意受人擺布。如果普六茹堅這么慫，也干不了大丞相，軟弱只是他的保護色，并不符合他的基本人設(shè)。

需要說明的是以上故事記載于《隋書·元胄傳》。史書雖然言之鑿鑿，不過我們還是有必要仔細分析一下事件的真實性。

細心的觀眾都會發(fā)現(xiàn)里面有問題，因為這個故事里的人物都太傻了。

普六茹堅是自帶酒肉去的，那最起碼是對趙王有著最保守的懷疑態(tài)度，縱觀他的一生也是老謀深算，居然對趙王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動作視而不見，不科學(xué)。

故事中起到關(guān)鍵作用的元胄，縱觀此人履歷，此次宴席就占了敘述他一生的二分之一，幾乎就是為了制造這個事件而存在。

再看看這個悲劇的趙王，如果這個記錄是真的，那他不是缺心眼兒就是腦殘。在人家的勢力范圍內(nèi)想要搞刺殺，居然最后的方案是自己眼巴巴地跑到后院搬救兵，元胄堵門口他急得手指頭都摳破了就是沒辦法出去。

而他叫來助陣的倆兒子和一個小舅子在此次刺殺行動中最大的作用就是送水果……

其實這個故事看起來很熟悉，只要將角色的名稱換一下，比如把普六茹堅換成劉邦，元胄換成樊噲，宇文招換成項羽，你會發(fā)現(xiàn)這根本就是一則刪減過的北周版鴻門宴。

所以有很多人對這段記載提出了懷疑，普六茹堅去宇文招家做客可能發(fā)生過，帶著元胄赴約也可能發(fā)生過，所謂的謀殺則沒有發(fā)生過，這些事不過是元胄個人的想象。一個佐證是，后世司馬光編寫《資治通鑒》時，很可能因為懷疑事件的真實性，選擇性地把這個故事給忽略了。

像馬未都先生說的，歷史沒有真相，只殘存一個道理。從對整件事的剖析中，發(fā)現(xiàn)其中不合理的地方，提出疑問就夠了。

事實真相到底如何，沒什么要緊的，只要知道普六茹堅還活得好好的，就行了。

因為在后面，他會寫出更多精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