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收之日的第二天,要舉行祭祀大會。
由族長主持,全村七歲以上的男性都要參加。
大家在祠堂前的空地,一起禱告,感謝海神的保佑和恩賜。
莊作閑和爸爸,站在人群的外圍,低著頭,裝摸做樣的大聲念著,
“海神安撫狂暴的海浪,海神指引魚群的位置,海神驅(qū)趕可怕的怪獸······”
眾人的聲音,起初是亂七八糟,聲調(diào)不一,但是念著念著,聲音漸漸合為一體,一字一句間,引得四周的樹木和地面都在微微震動。
遠(yuǎn)處的海洋,泛起隆隆作響的巨浪,空氣中,潮濕的水汽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衣服和頭發(fā)都濕漉漉的貼在身上。
砰砰砰。
莊作閑的耳中,聽到了一陣巨大的腳步聲,像是有一只史前猛犸巨象,在向著人群走來,
“有野獸來了!”
他迅速地抬頭,四下一掃,卻并沒有看到有什么巨獸前來。
其余之人,依舊在大聲禱告,像是沒有聽到巨大的腳步聲一樣。
“作閑,不要東張西望,小心我揍你。”
爸爸側(cè)過頭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難道是我聽錯了?
莊作閑重新低下頭,心中一陣狐疑。
砰砰砰。
巨大的腳步聲在繼續(xù)。
莊作閑抬起頭,望向一處。
恍惚之間,他仿佛看到了一個高大而模糊的影子。
那是一個五六米高,有著章魚的頭,人類的身體,身后垂著一條鱷魚尾巴的怪異生物。
怪異生物似乎察覺察覺到了莊作閑的觀察,長著亂舞的觸須的腦袋轉(zhuǎn)動過來。
哼!
莊作閑雙眸生出一股刺痛,如同用燒紅的鐵絲,狠狠的插進(jìn)了眼眶,再慢慢攪動。
他兩眼一閉,身體劇烈顫抖。
“作閑,不要搗亂!”
爸爸回過頭來,又是狠狠的瞪了一眼兒子。
要不是現(xiàn)在不是時候,他一定會抬起腳,猛踹莊作閑的屁股。
“是。”
莊作閑低著頭應(yīng)道。
一滴又一滴鮮紅的血液,順著他的鼻尖滴落,砸在地上。
“海神來了!”
人群前方,主持祭祀的族長,忽然對著一處跪下,激動大喊。
“咩——”
“咩——”
兩只倒霉的野山羊被牽了出來。
噗嗤。
噗嗤。
干脆利落的兩刀砍下,地上多了兩個野山羊頭,紅色的野山羊血流淌一地,飛快的蒸發(fā)。
空氣中多了一絲甜膩的氣味。
族長從地上站起來,對大家喊道:
“海神對祭品很滿意。”
村民們紛紛開心的笑起來。
族長繼續(xù)喊道:
“昨晚,有些人一定撿到了黃金魚,海神說了,那是額外的賞賜,吃了黃金魚,可以強身健體,百病不生。”
祭祀大會散場后,莊作閑對爸爸說道:
“爸爸,我們不是有一條黃金魚嗎?”
爸爸一把捂住莊作閑的嘴巴,緊張道:
“不要亂說,我們沒有。”
“哈哈,老莊,你撿到了幾條黃金魚?”
一個留著兩撇小胡子的男人笑著靠過來。
“我太倒霉了,一條也沒撿到。”
爸爸搖搖頭,遺憾道。
“我不信。”
小胡子男人哼了一句,眼珠一轉(zhuǎn),對莊作閑說道:
“你說,你家里有沒有黃金魚,說出來我給你糖吃。”
“咱們回家。”
爸爸搭在莊作閑肩膀的手,用力握緊。
“你先給我糖吃,我再告訴你。”
莊作閑眼睛一亮,對著小胡子男人伸出手。
小胡子男人皺起眉頭,說道:
“你先告訴我,我再給你糖。”
“不行,你得先給我糖。”
莊作閑晃了晃伸出的手,堅持道。
“走!”
爸爸拉長著臉,揪著莊作閑的衣服,匆匆離開祠堂前的空地。
小胡子男人留在原地,面露冷笑。
回到家中,爸爸對媽媽說道:
“我得立刻出村,把黃金魚賣掉,要不讓遲早讓人搶走。”
媽媽點點頭,
“你小心點,黃金魚是個寶貝,你可不要賤賣了。”
“你放一百個心,我又不是傻子。”
爸爸從水缸里撈出黃金魚,裝進(jìn)水囊,便要出門。
“我也要去。”
莊作閑跟著要往門外走去。
他心中洋洋自得,
要不是我和那個小胡子男人瞎扯淡,這個駝背老男人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決定出村呢。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爸爸竟然想也不想,一口拒絕,
“不行,你留在家中。”
“為什么呀?”
莊作閑問道。
爸爸沉聲道:
“家里的兩個男人,不能坐一艘船出去。”
潛意思是,要是出事,這個家頃刻間就沒了頂梁柱。
糟糕!
我沒算到這個。
莊作閑站在門前,眼睜睜的看著爸爸駕著小漁船,越搖越遠(yuǎn)。
一直到傍晚,爸爸還沒回來。
媽媽面色有些焦急,在一層客廳來回踱步,
“怎么還不回來,應(yīng)該早就回來了啊,千萬不要有事。”
可惜,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晚上的時候,爸爸的尸體被人抬了回來。
是兩個住在碼頭邊上的漁民,一個高一個矮。
高個漁民指著爸爸的尸體,說道:
“是被海浪推到岸邊,看樣子,在海里泡了挺長時間。”
矮個漁民對媽媽說道:
“大嫂,節(jié)哀順變。”
兩個漁民走后,媽媽雙手捧著臉,抽泣,
“嗚嗚嗚······當(dāng)家的,你怎么這么不小心,你沒了,我可怎么活啊。”
莊作閑跪在爸爸尸體旁邊,看著地上躺著的,被魚蝦啃食的面目模糊的尸體,面色怪異。
他的左半邊臉,嘴角抽動,透著傷心和憤恨。
他的右半邊臉,面容平靜,仿佛是看待一個完全與己無關(guān)的人死去。
兩種截然不同的念頭,在他腦海了翻騰不休,激烈的對抗,
一種是,爸爸架船的技術(shù)很好,絕對不會翻船跌落下海,他一定是被人害了,
另一種是,暫時沒人能夠教我架船,我需要改變策略,開始贊雇船的資金了,
······
撲通一聲。
莊作閑兩眼翻白,栽倒在地。
“作閑,你可不要有事。”
媽媽立刻撲上來,緊緊摟住莊作閑。
“報仇,我要報仇!”
莊作閑緩過神來,脫口喊道。
身體前任主人留下的潛意識,此刻因為爸爸的死亡,已經(jīng)化作一團熾熱的火焰,時刻灼燒著莊作閑的靈魂。
他必須要澆滅這團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