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我要去哪里？

莊作閑心中思考，片刻之后，得出答案，

去外面，去看看小漁村之外的世界。

可是剛一抬腳，他又想到了一個擺在眼前的難題，

他不會架船，身上又沒有銀子。

未聞村所在地，是一個半島。

其與大陸相接之處，是一片原始森林，野獸眾多，傳聞中甚至有酷愛吸食人腦的妖獸。

在莊作閑記憶中，凡是走陸路出村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的。

未聞村與外界的交流，一直是靠船只。

莊作閑雖然出身漁民之家，但身為一個傻子，誰會去教導他架船捕魚的本事呢？

我先回到原身體的家，裝一段時間的乖兒子，等學會了架船，或是有了渡資，立馬滾蛋。

定下計策，他循著記憶，離開村中祠堂，回到了“自己”的家。

未聞村的房屋，大部分是沿海修建，底下支起高高的木樁，將整座房子舉起，這樣一來，即使是在漲潮的時候，房子也不會被淹沒。

莊作閑的家，也是如此。

那是一座修建在峭立山崖下的木質房子，有兩層半，潮濕發黑的墻壁生長著不知名的藤類，根部扎在墻壁接縫內，彎曲粗長的身體齊齊垂下，浸沒在蕩漾的潮水中。

一艘狹長的漁船系在房門前的石柱上，搖搖晃晃。

此時是深夜，海水泛漲，已是將門前的爛泥路徹底淹沒。

“嗚嗚嗚······”

一陣低沉哀傷的哭泣，從木質房子里傳出來。

房內，一層的客廳，一盞油燈發出昏黃的光芒，照亮了一對身形佝僂，膚色蒼白，滿臉皺紋的中年男女。

婦人雙手捧著臉，深深地埋下頭去，發出哭聲。

男人眼眸中帶著傷痛，不耐煩的拍拍桌子，大聲喝道：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能怎么辦，不把作閑送過去，就要把姍姍送過去，沒辦法，總要選一個。”

婦人面色一怔，心中念頭紛亂如麻，也是不知道該怎么做，只能嘴巴一張，繼續哭下去，

“嗚嗚嗚······我可憐的作閑，他才十三歲，還沒有娶媳婦。”

一股無奈愁苦的氣氛在屋內蔓延。

“媽媽，我回來了。”

一個腦袋從窗外鉆了進來，臉上掛著傻乎乎的笑容，沒心沒肺的笑著。

“啊！我的作閑！”

婦人又驚又喜，連滾帶爬的撲到床邊，兩只手緊緊摟住莊作閑的腦袋。

“咳咳，媽媽，松開，我不能呼吸了。”

莊作閑咳嗽著，從婦人懷里掙脫出來，捂著肚子哼道：

“我肚子餓了，有沒有吃的？”

“有有有，我該你留了晚飯。”

婦人說著，就要去把房門打開。

她剛走一步，窗外的莊作閑便撐著窗棱，縱身一跳，從窗子跳進了屋內，咕咚一聲，摔在地板上。

“媽媽，好痛啊。”

莊作閑捂著屁股，委屈的眼圈通紅。

他的樣子，活脫脫像是一個傻子。

“誰讓從祠堂回來了？”

中年男人走過了，瞪著眼睛，對莊作閑低喝道。

“兒子回來了，怎地，你要讓他再回去唄，你還是不是人。”

婦人擋在莊作閑的身前，對中年男人憤憤說道。

“唉，我不是那個意思，要是讓村里人發現······”

中年男人嘆息一聲，正欲說什么，忽然聽得房子外面，傳來一陣陣狂歡的叫嚷，

“哈哈，豐收了，咱們村子豐收了。”

“海神萬歲。”

“大家來收魚嘍。”

······

“你聽，村里人什么也沒發現，我兒子不用再去祠堂。”

婦人也是聽到了放在外面的叫嚷，嘴角露出慶幸的笑容。

“我出去看看，你們在家呆著。”

中年男人撂下一句話，出了房門，解開系在石柱上的漁船，急匆匆的劃走了。

“兒子，別去管你爸爸，咱們吃晚飯。”

婦人拉著莊作閑坐到桌子邊，端上了晚飯，一條腌魚，搭配著幾個巴掌大的扇貝。

吃晚飯，婦人又拿著莊作閑吃剩的東西，去了二層的閣樓。

莊作閑的妹妹，莊姍姍就在閣樓里藏著。

漆黑的閣樓，空氣沉悶潮濕，透著一股霉味。

“一個一，兩個二，三個三······”

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女童，玩著手中的貝殼，舉起又拋下，不亦樂乎。

“是哥哥嗎？”

忽然，她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閣樓入口的梯子處。

“嗯，姍姍，我上來看看你。”

莊作閑站在梯子上，露出一半身子，視線之中，女童所在之處，黑的看不到半點光亮，比黑夜還要深沉，

“我記得，你曾經去過村子外面看過大哥，能告訴我經過嗎？”

“經過啊，我不記得了，坐船，睡覺，睜眼，下船，然后上岸，走了好長的路，然后看到了大哥。”

黑暗中，一只白嫩的小手伸出來，在地板上一揮，十幾個白色的貝殼整齊排列，

“二哥，你為什么要問這個，和我一起玩游戲吧，我一個人太悶了。”

“悶了就睡覺。”

莊作閑下了樓梯，心中想著，

明天我去打聽打聽，雇船出村是個什么價錢。

“喂，出來幫一下忙。”

這時，房子外面，響起一聲呼喚。

莊作閑在二樓的自己房間，從窗子向外看去，一艘小漁船遙遙飄來，中年男人站在船尾，一邊搖著槳，一邊向著自己這邊招手。

“哈哈，來了，來了，就知道瞎叫喚。”

一層房門，婦人滿臉是笑，遞過繩子，幫丈夫綁住了小漁船。

“嗨，你是沒看到，對著祠堂的海邊，漫山遍野的都是魚，比以往任何一年的時候都多，我是放開了撿，也撿不完。”

中年男人眉飛色舞的說著，掀開了蓋在船艙的草席。

數不清的手臂長的大魚躺在狹窄的船艙里，噼里啪啦的彈跳不止。

“哇，這么多，我們得忙活一整晚。”

婦人抖著手，語氣激動。

兩人把魚從船艙里轉移出來，裝滿了整整三個大木盆。

“哎，這是什么魚？”

忙完之后，中年男人正要蓋上船艙，眼角卻瞥到船艙底部亮起一抹金色的光輝，跳到船艙一看，竟是一條魚。

是一條他從來沒見過，巴掌大，全身泛著黃金般光澤的魚。

“把它泡在水缸里養著，我估計能賣不少錢。”

婦人湊過來，提議道。

晚上，熟睡的莊作閑被一陣斷斷續續的低語吵醒，

“騙子······新娘······懲罰······”

什么東西？

他從床上起來，側著耳朵，一邊聽，一邊尋找，最終確認，低語是從一層大廳的水缸里發出來的。

提起蓋子，一條巴掌長的金魚，浮在水面，嘴巴一張一合，

“騙子必須受罰，新娘必須送來，海洋之王的怒火，淹沒世界。”

“兒子，那個不能碰！”

婦人突然出現在客廳，小跑過來，搶過莊作閑手中的木蓋。

她先是看了看水中的金魚，發現無事，拍拍胸口，長舒一口氣，蓋住水缸，語重心長的對莊作閑說道：

“這條魚很值錢，我們要賣掉它，然后才能有銀子給你買新衣服穿。”

“媽媽，那條魚在說話，”

莊作閑指著水缸，皺眉，

“吵得我睡不著覺。”

“說話？”

婦人面露疑惑，

“我沒聽到啊，兒子，一定是你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