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怎么回事，”見下面的吵鬧遲遲沒有結束，今日值守的將領皺起眉頭，不耐煩的吩咐旁邊的親兵，如今是非常時刻，一個應對不好，很容易引起大事，“再敢無故喧嘩者，一律全部沒收貨物，打入大牢。”

“是，將軍。”親兵剛要下去，眼光看到天邊處幾匹駿馬迅速朝著城門靠近，雙手揮舞著旗幟，大聲喊叫著什么，更遠的地方，黑壓壓的騎兵一眼看不到頭，“將軍快看，事情好像有點不對。”

“關城門，快關城門。”值守的將領只是瞄了一眼，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能被楊延慶委以重兵看守后勤，能力眼界都不缺，敵人來襲營了，“吹號，上城墻，草原人來了，草原人打過來了。”

“嗚嗚”的號角響起，城墻上的士兵紛紛趕至自己的位置，一架架攻城弩被迅速激活，箭頭發出黝黑的光澤，懶散的流民四散而逃，場面一片混亂。

“快散開，草原人來了。”城門口的士兵不由分說，木棍鞭子齊上陣，驅趕起商隊，扳動沉重的城門，可迎接他們的是凌厲的的刀光，剛才還在吵鬧的兩拔人從車子底下抽出武器，砍殺起守門的士兵，他們措手不及下被壓得節節后退，很快，反應過來的禁軍和對方戰成一團。

“那些都是奸細，殺光他們。”眼看草原騎兵越來越近，值守的將領發出命令，更多的士兵趕往城門洞，禁軍以盾牌開道，長矛亂刺，弓箭在后，緩慢而堅定的一步步推進，準備將所有人趕出去，不分敵我，不斷有人倒下，都成為了他們前進的墊腳石。

鮮血染紅了大地，殘肢斷臂隨處可見，擠在門洞的草原人苦苦支撐，他們人數本就不多，又為了掩飾身份，未著盔甲，武器也不趁手，失敗不過是早晚之間，如果不是地方實在太小，雙方能夠交手的人數有限，說不定敗得更快。

撒切躲在一邊，冷靜的注視著這一切，他沒有想到對面的將領這么冷酷，根本不管自己人的死活，只想把所有人趕出城門洞，自己的屬下被軍陣壓得根本抬不起頭，一個個躲在車輛后面，毫無還手之力。

眼見大軍趕到還要一陣，自己無論如何也要頂住，他橫下心來，一躍而起，“勝敗在此一舉，把車子點起來，和我一起沖啊。”

一輛又一輛的車輛被點燃，幾人一組，推著點燃的車輛，迎著弓箭，沖擊起前方陣型整齊的防線，不斷有人倒下，被長矛扎得千蒼百孔，臨死前還想拉人墊背，混在流民中的其余人也群起響應，沖擊起禁軍的尾翼，造成了一定的混亂。

城門口大火熊熊，青煙繚繞，城門遲遲無法關上。

……………………

合速臺率軍直撲陳留，講究的就是一個快字，他們全部一人雙馬，換馬不換人，根本沒有理會路上的斥候，用最快的速度趕路，路上連續擊潰了幾支攔截的軍隊，遇到整齊的步兵營地，就立馬一分為二，繞過之后又合而為一，毫不停留，幾乎是咬著斥候的尾巴趕到了目的地。

他的目標是如此的明顯，馬上就有將領看穿了草原人的意圖，一邊派出人馬急速稟報楊延慶，一邊率軍緊緊咬在后面，奈何兩條腿怎么也跑不過四條腿，只能跟在后面吃灰。

遠遠的看見陳留城門口烈火熊熊，殺聲一片，還能從中看見雙方的交戰，合速臺暗道一聲長生天保佑，自己來得正是時候，“換馬，沖過去。”

聽到命令，草原騎兵的速度不停，嫻熟的跳到了另外一匹馬上，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沉悶的聲音響起，那是死神的鐮刀，耳中傳來了“嗡嗡”聲，布置在城墻上的攻城弩率先發動，經過不短的飛行后，落在了戰場上，連人帶馬一起串飛，灑起漫天的血霧，就連掙扎也沒有就帶走了一條條人命，一些收勢不及的騎兵直直撞了上去，引起不小的混亂。

合速臺緊緊貼在馬背上，幾乎融為一體，他們都是久經戰陣的老手，知道怎樣才盡可能的減少傷亡。

硬頂著幾輪箭雨，損失大量人馬后，草原人沖到了城門口，面對著熊熊烈火，疾馳的駿馬猛的頓住腳步，差點把身上的主人甩出去，紛紛在外圍打轉，遲遲不敢沖入火中，騎士們迅速拔出身上的短刃，一下插入了它的屁股上，馬匹發出慘叫，四肢甩動，一頭撲入了大火中，毛發很快被點燃，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燃燒的馬匹馱著主人，一路橫沖直撞，碰到的人都是非死即傷，很快就沖出了火海，一頭插入了防守的步兵方陣內，他們順勢跳下馬背，幾個翻滾間撲滅身上的火苗，抽出武器砍殺起敵人，禁軍的陣型隨即大亂。

眼見越來越多的草原人沖入城內，值守的將領一面下令城頭上的遠程武器全開，阻斷敵人的后續人馬，一面抽調更多的士兵，爭取在最短的時間殲滅進城的騎兵，確保后勤不失。

撒切躲在幾輛燃燒的馬車邊，被煙熏得幾乎爭不開眼，手里緊緊攥著搶來的短弓，他在騎兵的沖鋒中逃出了城門洞，死死盯著城墻上的南朝將領，伺機而動。

隨著戰況越發激烈，機會終于到來，隨著局勢的焦灼，值守的南朝將領的身影出現在城頭，他瞄準時機，冷靜的拉開弓弦，猶如穿花蝴蝶般，一箭接一箭的射向城頭，短短時間就射出了五箭。

值守的南朝將領眼角瞄到一道黑影疾速飛來，身體下意識的就撲向了旁邊，幾乎是同時，左肩傳來一陣劇痛，還沒來得及閃過別的念頭，幾道黑影接連而至，其中一道正中面門，他徒勞的抬起右手，想要捂住傷口，又落了下去，帶動整個身體倒向地面。

城頭上一片混亂，進而影響了整個防守節奏，合速臺抓住機會，全軍突進，沖入了陳留縣城，直撲城南，靠著大輪臺的情報，焚燒了整個后勤大營，頓時火光沖天，方圓幾十里清晰可見。

火借風勢，很快蔓延到了民居，整個陳留縣城都陷入了火海，無數的士兵和百姓想要逃命，都被大火堵在了城內，發出陣陣慘叫，少數逃出去的，也被城外的草原人屠殺怠盡。

據事后統計，陳留幾萬百姓，活下來的百不存一，都被大火吞噬和屠殺，直到幾十年后才恢復到戰前的水平。

緊隨草原人而來的南朝禁軍，看見沖天的大火，知道事情已經不可挽回，一部分堅守待命，一部分人心惶惶，不知道是走還是留。

……………………

楊延慶接到噩耗時，一口老血噴了出去，草原人正突破了前軍的第三道防線，雙方進入了短兵相接的階段，相互試探著對方的弱點。

“大帥。”“大帥。”

將領和幕僚涌了上去，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楊延慶。

之前譚如松率軍返回時，已報告了敵人的詭異，追擊他們的敵人大大減少，好似有什么大陰謀，他就猜到了草原人的意圖，后來接連收到后方的情報，猜測變成了現實。

他之所以沒有派人支援，第一個原因是有心無力，大燕缺少大型牧場，制約了騎兵的大規模發展，所以一直以來禁軍軍馬的數量都不多，只能依靠幾個中小型牧場和草原人的互市獲得，其中優先供應的是寧國公和鎮南侯的軍隊，其次是殿前司的騎兵兵團，最后才輪到各軍的斥候和主帥的的親兵們，他能集中一萬多的騎兵獨立成軍，也是花了很大的努力，得罪了各軍的頭頭們辦到的。

除去譚如松的部隊，楊延慶手頭的騎兵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是作為預備隊使用，以防萬一的，所以接到情報，他根本是無兵可派，時間也來不及了。

第二個原因是對多年的屬下充滿信心，相信他能守住陳留，守住后勤大營，作為老將，他當然明白后勤的重要性，不但將大營放在了有城墻的陳留，重兵把守，還派了跟隨自己多年的屬下親自壓陣，以防萬一。

誰知草原人在巴舍爾的帶領下，早就多年布局，哲別領導的大輪臺內，間諜人員源源不斷的進入內地，收集情報，繪制地圖，策反官員，把個大燕滲透得七零八落了，更是在大戰之前，他們的人就紛紛南下了，知己未能知彼，怎能不敗。

“慌什么？我還死不了。”楊延慶一把推開眾人，擦去嘴角的鮮血，壓下胸中的惺氣，穩住精神，“我們的糧草還能支持多久？”

“回大帥，最多三天。”行軍參謀小心翼翼道，“后勤每隔三天會送一次糧草，最后一次就是昨晚。”

“嗯，這件事暫且不得外傳，”楊延慶稍微松了一口氣，看向地圖，“最近哪里還能籌集到糧草？”

“事情只怕瞞不了多久，那火光瞞不住人，”行軍參謀苦喪著臉，相當無奈，“沒有了，最近幾路的糧草都已經征用完畢，正在往更遠的轉運使下令調糧，一切順利的話，最快也得七天。”

“那太遲了，草原人也不會給我們這個時間。”楊延慶思索片刻，似乎是下定了決心，“或許我們需要改變策略了。”

……………………

接到后勤大營糧草被焚的消息，整個朝廷炸開了鍋，吵吵嚷嚷的，猶如菜市場，張相王相連手訓斥眾人，才把亂轟轟的局面鎮壓下去。

袁城坐在上首，頭疼的捏了捏額角，從今天開始，再也沒有皇兄可以替他遮風擋雨了，以后所有的事情都要由自己承擔了。

“楊延慶罪該萬死。”一位御史臺的御史咬牙切齒，青筋暴露，“皇上把這么重要的軍機大事托付與他，他竟然絲毫沒有防備，讓那些蠻人燒了大營，不殺他不足以平民憤。”

“烏大人說得輕松，殺了他楊延慶，你烏哲能代替他執掌大軍嗎？”另一位御史輕蔑的撇了他一眼，看向上首，“現在最先需要考慮的是怎么善后，勤王大軍的糧草被焚，軍心必然不穩。”

“徐大人此言差矣，”烏哲毫不退讓，怒視著對方，“出了這么大的紕漏，豈能毫無懲罰，以后還怎么服眾，推薦楊延慶的人也難逃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