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樓今日不開戲,門前冷落不少,佟清月輕輕扶著頭上寬沿帽站在門口仰頭看著樓上牌匾,從前不曾細想,昭昭明月,也只有念奴嬌敢給戲園子取這樣的名字。
一路走進去院子里只有兩個打雜的小廝,進了堂屋就看念奴嬌披著皂袍在臺上吊嗓子,見她來了念奴嬌緩緩收起垂地的水袖上前一步,上下打量她一眼道:“要走了?”
“嗯。你呢,怎么還不走?”佟清月今日進得城來已然發現這城空了不少,從前熱鬧的幾條街都沒了人。
念奴嬌嘴角緩緩揚起,淺笑著搖搖頭,她獨自一人站在紅木臺上,身后幕布繡的是花好月圓,她卻始終孤獨,“我不走。”
“你不走?”佟清月一驚,她知道凌允恪那夜趕回來倉促行禮就是為了讓她走,“為什么?允恪不是……”
念奴嬌站直了身合袖在身前,眉眼平靜:“就是因為他娶了我,我才不走。他是前線領兵的將軍,把我送走,旁人如何看他?”
佟清月稍稍一偏頭抿著嘴也笑笑,“念老板如此賢良,我都有些不適了。”
“誰也不是生來下賤模樣的,能賢良一回,這輩子也不算白活了。”
佟清月低頭抿抿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勸她走嗎,她向來是心思深重的,哪里需要她來相勸;與她告別嗎,可似乎她們之間的交情尚不至依依惜別的地步。
念奴嬌旋身轉了一圈作亮相狀,搖頭一笑道:“就要走了,想聽什么,我免費給你唱一段。”
兩人臺上臺下相對站著,臺上唱的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臺下演的卻不是賞心樂事誰家院。
她們始終如此,相隔咫尺,相差天涯。
唱過四句念奴嬌踩著蓮步再轉一圈,抬手定住又一笑,“再聽可就收票錢了。”
佟清月從手腕上褪下一只鐲子放在身邊桌上,一言未發便轉身向外走去,原與她這樣性子的人是不必告別的,離開亦或是歸來,始終皆是明月昭昭。
胥武陪著她去看了佟府也看了祺園,瞧著車往帥府的方向開了去佟清月微微一皺眉,胥武立刻道:“凌允惟不在淮遠。我想,總應該去和凌家大爺說一聲吧。”
“應該。”佟清月點點頭,轉而看向窗外眼神漸漸失去焦點,“應該。”
管家佝僂著腰在斜前方領路,屋內凌允愷應該是一直等著,手里還提著一個食盒,見她來了便笑了笑,“清月來了。”
當年新婚,他也是坐在那個位置上看著她如此和藹一笑。
佟清月忽而鼻酸,微微欠身,“特來向大哥辭行。”
凌允愷搖著輪椅上前來扶住她,抬頭仔仔細細打量著她的臉,半晌才點點頭,“瞧著氣色真不錯,看來身體是好了。我讓廚房做了些你從前最喜歡的糕點,帶去路上吃,就不想家了。”
佟清月點點頭接過食盒來,胥武似乎有些見不得這樣的場景,輕咳了一聲上前來道:“此處是風口,來,往里去一些。”
“有勞貝勒……”
凌允愷話還沒說完,繞到他身后的胥武忽而從腰間抽出手槍來用力一槍托砸在他頸間,凌允愷悶哼一聲低下頭去,胥武嘿嘿一笑把槍裝回腰間,“唉,久不做這種事,虧心,實在虧心。”
“哥哥這是做什么!”佟清月驚呼道。
胥武推了推金絲眼鏡轉頭看著她一笑,攤手嘆道:“我同凌允惟談條件,凌允惟自然也同我談條件。我要一架飛機,他要我把大爺一起帶走,沒有辦法,只好出此下策。”
佟清月蹲下身來看了看凌允愷,“可……”
胥武一把拉起她來,揮手叫來人抬著凌允愷下樓,“好了清月妹妹,別磨蹭了,一會兒人醒了就麻煩了。他有沒有什么必須要帶上的東西你去給他收拾一下。”
“東西?我知道了。”佟清月稍稍一想,轉身小跑往二樓去了。
管家一路把人送到門口,佟清月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小洋樓心中忽而有些酸楚,管家合手深深一拜,“夫人,莫回頭了。此去一路平安啊。”
“誒。”佟清月伸手扶起他,偌大的帥府,而今也只有一個老奴守著空蕩蕩的庭院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