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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誤入陷阱 抽絲剝繭露端倪

有了前一天的經驗,云清霜學乖了,第二日并沒有著急出門,而是在二樓窗口看到將軍府的馬車返回,她才緩緩地下了樓,不緊不慢地跟在馬車后頭。

快到將軍府時,她又故意減緩速度落下一段距離,等馬車停下,遠遠地看到大將軍和隨侍入內,她才現出身形,拍響門后,還沒等她說明來意,就被迎進門,開門的長者,看似是將軍府的管家,笑臉相迎道:“姑娘請進,將軍等你多時了。”

云清霜微怔,很快釋然,前夜她剛進宣城就被將軍府的暗哨給盯上了,想必他們早就摸清楚她的來歷。這樣一想,也就不覺得詫異了。

步入府邸,有小廝正清掃庭院,偌大地方只有他一人在打掃,見云清霜和管家走近,彎腰恭敬行禮,管家連頭都不曾轉一下,而那小廝直等他們走過,才敢站直身體,拿起手中掃把將飄落的樹葉清理干凈。

再往里,入眼是一座小花園。園內花樹環繞,亭臺錯落,回廊曲折。

穿過小門,一間雅致的院落出現在眼前。青磚鋪地,西墻邊種了兩株青松,傲然挺立,東檐下連串的紫藤花含苞待放。

管家將云清霜帶到書房后躬身退下。

書房雖小但窗明幾凈,文房四寶擺放井然有序,書桌前坐著個人,正埋頭奮筆疾書,臉被滿堆的卷宗擋著,看不真切。她試探性地低喚道:“夏侯將軍。”

那人抬起頭,眼中浮起一絲淡笑,“你比我預計的晚了一天,我本以為你昨天就會來此。”

四目交接,云清霜有些驚訝:這西茗國的大將軍眼下一身儒衫,神態輕松,卻原來他們早已打過照面。

“姑娘,請喝茶。”管家去而復返,手中捧著一盞清茶,云清霜也不客氣,接過茶盅細細撇了撇茶沫子,輕啜一口,茶沒有香味,入口微苦,但她仍客氣地贊道:“好茶。”卻是放下茶盞,再不飲第二口。

夏侯熙笑笑,笑得意味深長,他命管家退下,并帶上門。

“原來夏侯將軍早知曉我的身份。”云清霜笑容清淡,看不出一絲情緒。

“那柄匕首是我贈予你師兄的,我又豈會認不出?”夏侯熙笑容不減,看向她的眼中是柔和的光芒。

“可是……”云清霜咬了下唇,微一沉吟,“他有兩個師妹。”

“沈兄提過,他有兩位師妹,小師妹柳絮性子活潑開朗,逢人便帶三分笑,另一位師妹……”他頓了頓,惹得云清霜不住抬眼瞧他,又不好催促他往下說,只得耐著性子悶頭等待。夏侯熙臉上漾過一層笑意,“他說你沉靜內斂,倔強好強,我想,我還不至認錯人。”

云清霜苦笑了下,她很清楚自己的性子,說得好聽是淡定從容,其實是孤僻清冷,不通人情,哪比得上師妹討人喜歡。她斂去笑容,肅了眉,淡淡道:“你確實沒認錯人。”心下黯然,明知此事不該遷怒于他,卻還是忍不住張口譏諷,“宣城在大將軍的掌管下,可謂銅墻鐵壁,連只蒼蠅飛入都逃不過大將軍的法眼。”她指的是夏侯熙派人盯她梢的事,但她沒有意識到,這樣一來其實把自己也給罵了進去。

夏侯熙仿佛聽不出云清霜話中帶刺,毫不在意地笑道:“云姑娘言重了,這是我職責所在。近來有大批不明身份的人潛入宣城,其中不乏一些武林高手,這么做也是為圣上的安全著想。”

云清霜眼皮跳了跳,聯想起昨日奇怪的遭遇,遇到的哪個不是頂尖的高手,就是不曉得他們是一直居住在西茗國還是最近才聞風而來,難道這些人的出現同天闃國即將發起的戰爭有關?但這僅是她的猜測,暫時沒必要同夏侯熙提及。

云清霜不再拐彎抹角:“夏侯將軍,我們言歸正傳,有一件事請你助我。吾主有一封密函需面呈貴國晉鴻帝,煩請代為通傳。”

夏侯熙點了點頭:“自當效勞,但圣上早朝后便已起駕秦凰山,沐浴齋戒,準備七日后的祭祀祈福大典,你要見他,恐怕最少也得等上七天。”

“這……”七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從離開家鄉那天算起,已過去近一個月,局勢瞬息萬變,稍作耽擱就會產生意想不到的變故,云清霜抬頭看向夏侯熙,帶三分笑意,“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夏侯熙沉吟,滯了半晌,仍還是吐出兩個字:“沒有。”

云清霜低嘆,看來除了等待,還是只能等待。“既然如此,清霜不便再打擾,就此告辭。清霜就住在云來客棧,”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自嘲的笑笑,“大將軍自是對清霜的行蹤一清二楚,一有消息,還請大將軍即刻派人通知我。”

夏侯熙輕笑,以柔和的目光看著她,她每次稱呼他為大將軍時便夾帶嘲諷之意,盡管她看似豁達,其骨子里還是小女兒家心態,對于前事仍耿耿于懷,時不時冷嘲熱諷一番,果真不好相處。

云清霜被他帶有強烈探究意味的目光攪得心神大亂,但她沒有示弱,反而迎上他的目光,一個灼灼如炬,一個清冷堅韌,倒是夏侯熙先自移開視線,平平掃過書桌,淡笑道:“好。”

云清霜也別開臉,若是旁人如此盯著她瞧,她只怕早就狠狠地剜上一眼,可見她對夏侯熙并不厭惡,只是不習慣罷了。她緩步走出書房,忽而回頭問道:“夏侯將軍無需隨駕嗎?”

“我尚有一些未盡事宜需留下處理,明日和丞相大人一同前往秦凰山與圣上會合,云姑娘還有其他疑問嗎?”夏侯熙唇邊是一抹來不及掩去的笑意,云清霜知道他是在調侃自己,臉微燙,但心念一動,已經有了主意,她頰邊浮起笑靨:“沒有了,多謝。”

她極難得開懷,這一笑,雪膚俏顏襯著淡飛的紅霞,清麗無雙,分外動人。夏侯熙心頭仿佛有漣漪輕輕拂過,眼前的女子,燦如春華,皎如秋月,若空谷幽蘭,高雅芬芳,凜然不可侵犯。他目送云清霜離開后,又靜靜地站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坐下,但卷宗握在手里,精神卻無法全然集中,他靠在椅背上閉目假寐,眼前浮現的竟全是云清霜適才不經意間展露的風情,那一顰一笑已深深地印在他腦海里。

門突然被敲響,夏侯熙倏地睜開雙目,煩躁地問道:“誰?”

只聽一人壓低了聲音道:“將軍,是我。”

“進來。”夏侯熙整了衣冠,端坐椅中。

一人推門而入,夏侯熙劍眉微挑,冷淡道:“永祿,不是讓你盯著那書生嗎?你怎么回來了?”

永祿臉上閃過愧色:“小人不才,被他給甩了。”怕夏侯熙責罰,他立刻又說,“小人有要事稟告將軍。”

夏侯熙正了神色:“何事?”

“永福從天闃國傳回的消息,尉遲駿確實來了本國,且就在宣城。”

夏侯熙拍案而起,一股寒意自脊背而上:“來得好。”

“這是永福費盡心機弄來的尉遲駿的畫像,將軍您過目。”永祿手捧卷軸一副,躬身獻過。

夏侯熙眸中隱約透出銳光,手一揚,驟然變色:“果然是他。”

永祿驚訝地問:“將軍已經見過他了嗎?”

夏侯熙斂去眼中冰冷,點頭說:“是,還差點就同他交上手,若不是……”云清霜的身影在腦中再度閃現,他猛然收了口,神色稍有些不自然。

在一旁的永祿偏不知好歹地追問:“若不是什么?”他只覺將軍今日行事古怪,那眼神剛才還明明是冰冷猶如利器,下一刻卻有脈脈溫情掠過。

夏侯熙自不肯對他明言,僵著臉問:“還打聽到了什么?”

見夏侯熙不悅,永祿誠惶誠恐地低下頭:“小人打聽到尉遲駿的師叔司徒寒在城外約莫二十里處有一所莊院,他這次來到宣城或許會住在那里。”

夏侯熙面上緊繃的線條逐漸舒展:“永祿。”

“小人在。”永祿恭敬回應。

“晚上我和你去會會他,就我們倆,你敢去嗎?”夏侯熙握劍在手,清雋的眉宇染上一層肅殺之氣。

永祿暗自深吸了口氣:“但憑將軍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夏侯熙嘉許道,“你且在府中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后,亥時我們準時出發。”

夏侯熙夜探司徒別莊暫且按下不表,而與此同時,云清霜又再次遭遇離奇經歷。

云清霜出了將軍府后,沒有直接回云來客棧,而是在宣城最有名的酒樓融嵐居揀幾樣精致小菜用過后,再四處逛了逛,一直到天黑,才又往客棧方向走去。

西茗國的夜黑得很快,晚霞全部散盡后,四野被灰蒙蒙的霧氣所籠罩,習習涼風夾著潮濕的咸味飄然而至,人是覺著涼快了,但最后的微明和遠處的昏暗連接成模糊的一片,暮色深沉,萬物都顯得捉摸不定。練武之人眼力高于常人,夜色并妨礙不了云清霜,很順利地就尋到回途的路。

然而,就在她快走到客棧門口時,有一人向她迎面走來,裝束奇特,嘴里嘖嘖有聲,不知在嘀咕什么,但擋住了她的去路。云清霜奇怪地瞟了他一眼,那人卻突然伸手點向她胸前靈墟穴,云清霜是一大姑娘,怎肯讓他觸到自己身軀?她滿面怒色將衣袖一揮,抖出一股勁風消了對方指力,那人身形一掠,欺到云清霜腋下,雙手又朝云清霜腹部摸來,使的竟全是輕薄的招式。云清霜氣得滿臉通紅,銀牙緊咬,運掌抵擋,誰料這卻是對方虛晃一招,他根本不與云清霜正面交手,身體輕靈地一轉,已到云清霜背后。云清霜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怎知又有兩人從側面包抄過來。兩面夾擊,云清霜毫無防備,感覺有勁風掃過時為時已晚,右臂曲池穴被點,再也使不上力,另一人指甲一彈,一團淡紅色的輕霧在云清霜面前化開,她只來得及看清那兩人的長相,便頭重腳輕地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還是混沌的,試著動了動,手腳卻舒展不開,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

手和腳分別被捆得結結實實,但不是平日所見的那種粗麻繩,而是細軟的綢緞,這樣綁得再緊也不會嵌入皮膚里,對方想得很周到,由此看來,并沒有傷害她的意圖,可他們抓她是何道理?身體一顛一簸地左右晃動,四面空間狹小,應該可以判斷出身在轎中,云清霜不能動彈,自然無法揭開布簾一探究竟,但憑著耳邊呼呼風聲還是可以知曉抬轎的幾個人健步如飛,身手不弱。

云清霜回憶起昏迷前所看到的襲擊她的那二人的相貌,一個濃眉大眼身材魁梧,另一個年長一點,也是虎背熊腰,黑壯如尊鐵塔,這兩人的武功論單打獨斗可能略遜她一籌,但同時上陣的話就穩操勝券了。既然如此,他們為何還要偷襲甚至動用迷藥呢?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要速戰速決,不愿節外生枝。迷藥的分量不多,加之云清霜內力深厚,從小又受藥物熏陶,一般的迷藥根本迷不倒她,才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醒過來。抬轎的幾人不知就里,邊走邊閑談。云清霜屏氣凝神,只聽到司徒寒、大小姐、莊主、私奔之類的字眼,與她被綁一事看似毫無關聯。她還在思索,轎身一頓,就此停住。

“大小姐在里面?”有人壓低了聲音問。

“對,大小姐已經被我們幾個帶回來了。”

“沒有傷著大小姐吧?”

“這個自然,您就放寬心吧。”

“做得好,莊主定有重賞。快些抬進去。”

“是。”

轎子重新被抬起,云清霜微微怔住,聽他們的口氣,這大小姐指的似乎是她。這就奇怪了,她還是第一次到宣城來,更沒有熟人在此,怎么就被牽扯其中了呢?她苦思冥想不得其解。轎子再次停住,一人輕輕喚道:“大小姐。”幔簾突然被揭開,云清霜合上眼裝作昏迷未醒,極力保持呼吸平穩。感覺到一道灼灼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許久,就在她快失去耐性之時,一雙手扶住她的腰,將她攙起,聲音嬌脆:“我把大小姐送回房里,你們幾個不用進去了。”

云清霜將眼睛微微張開一條縫,屋內燈火透亮,看得分明,現下摟住她的人身上香風撲鼻,和她一樣同為女兒身,云清霜吁了口氣,她也就是在客棧門口第一個出手襲擊的人,難怪招招出手都不忌諱。她把云清霜送進房后,將她安放在床上,松了繩索,還替她蓋上薄被,這才吹滅蠟燭出了房門。

云清霜一躍而起,受制的穴道方才已被沖開,納氣吐息,體內的迷藥也都散盡,只是在運氣時覺著小腿發脹,小腹隱隱作痛,她也沒放在心上,以為是穴道被封過久的緣故。

在雙眼適應黑暗后,云清霜首先將房間打量一番。窗前靠著張八仙桌,床邊即是梳妝臺,粗看布置和尋常女兒家的閨房無異,但奇怪的是在梳妝臺旁邊的墻上竟掛著根鞭子,狀如蛇形,鞭上長有鱗片,絕對不可能是駕馭牲畜之用,而是武林中人所使的兵器。鞭子不同刀劍,刀和劍稍有武學基礎的人都可使用,但鞭子綿軟,使用時需將內力驅到鞭上方可運用自如,運用不當非但克敵無益還會傷到自己,所以習武之人沒有高深內力一般不敢輕易選用。看來這屋子真正的主人,是位使鞭子的好手。云清霜不禁起了好奇心,如有可能倒想見識一下。

但現在不是爭強好勝的時候,她已經在這里耗費掉太多時間,不能再耽擱了。她剛想推開門,聽到有腳步聲傳來,這人應該還在三丈開外,但云清霜內力高深,耳目也就過人,很快將自己藏到暗處,做完這些后,腳步聲已到門外。

吱呀一聲,緊閉的房門被打開,云清霜從隱蔽處閃出,來人驚得跳起,手上的托盤直直往下掉,云清霜麻利地點了來人穴道,另一手一把撈起托盤,連壺中的茶水都沒有灑出一滴。

進門的是個怯生生的小姑娘,梳兩根辮子,一身翠綠衣褲,丫鬟裝扮,眼下睜著水汪汪的大眼,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云清霜附在她耳畔輕聲說:“你不叫喊,我就解了你的啞穴。”

小丫鬟眼睛眨了兩下,算是應允。云清霜也就依照諾言解了她的啞穴,但沒有解中府穴,以防萬一。

小丫鬟穴道一被解開,立即就問:“你怎么會在這里?我們小姐呢?”

“我也想知道我為何會在這里。”云清霜轉著掌中茶盅,漫不經心道。

小丫鬟也是極伶俐之人,一看床上的繩索和云清霜的架勢,馬上就明白了:“錯了,他們一定是認錯人了。”

“怎么說?”云清霜雙眼緊緊盯著那小丫鬟,如果她有半句謊話,她下手斷然不會容情。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姑娘是被當作我們小姐給綁回來的。”小丫鬟見云清霜容貌秀麗脫俗,心生好感,也知道她沒有傷害她的意思,神情鎮定了許多。

云清霜秀眉蹙起,幾未可察的撇了撇嘴,略帶興味道:“說清楚點。”

小丫鬟神色現出躊躇之色:“這……”

云清霜也不勉強,但面色愈冷:“穴道兩個時辰后自會解開,”說完,便打算即刻離開。

小丫鬟情急之下急急喚道:“姑娘請等一等。”她雖不會武,但常年跟著小姐耳濡目染也能看出云清霜身懷絕技,現在情況危急,找不到小姐,就只能拜托她了。

云清霜本已走到門外,又折了回來,唇角微掀,她并不接口,而是等著小丫鬟繼續往下說。

“姑娘,求求你救救張公子吧。”她巴巴地望著云清霜,眼角似要滴出淚來。

云清霜本清朗的笑顏忽隱了去,這丫頭胡言亂語,莫名其妙,簡直不知所謂。

小丫鬟見云清霜臉色陰沉,先就怕了,但一想到深陷牢籠的張公子,鼓足了勇氣,又道:“姑娘,我這就把全部事實都告訴你,只求你救了張公子,我家小姐定會重重酬謝你的。”

云清霜微側首,這丫頭語無倫次,莫非瘋了。

小丫鬟還沒說眼圈就紅了:“小姐和張公子約好今夜一同離開宣城,再不回來。但如今張公子被老爺關在大牢里,小姐下落不明。姑娘,你若是不救他,他可就沒命了。”

云清霜連猜帶蒙,才弄明白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丫鬟口中的小姐,也就是這屋子的主人,同張姓男子兩情相悅,私訂終身,但遭到父親的反對,于是相約私奔,沒想到做父親的棋高一著,捉了那姓張的男子,可不知為何云清霜陰差陽錯下成了那小姐的替身,也被綁了回來。

云清霜撫著下巴,忍不住問道:“我同你家小姐容貌相像?”

小丫鬟失笑:“那倒不是。只因姑娘一身杏黃衫兒,和我家小姐今日出門時所穿衣飾相仿,被派去抓小姐的又是今日才到莊上的武林中人,他們從未見過小姐,認錯人也在情理之中。”

云清霜聽在耳中,心思逐漸轉到夏侯熙和她說過的話上,他說近日有一批身份不明的武林高手潛入宣城,意欲何為現在尚無頭緒,但這里,莫非便是他們的聚集之所?云清霜不由得顰眉,如此看來,她這一綁也算值得。

“姑娘,姑娘,”沉思被打斷,云清霜抬眼,沉默片刻后道,“好,我答應你救人。那位張公子被關在何處?”

小丫鬟大喜:“出了門往右,有一道小門,過了這道門,便是老爺的房間。張公子就被關在老爺房里。”

云清霜納悶道:“你確定他是被關在你家老爺房中?”

丫鬟肯定地說:“我親眼看見張公子被帶進老爺房里后再也沒有出來過。”

云清霜輕輕搖首,事情有些古怪,哪有人把囚犯關在自個的臥房里,這于情于理都說不通。她狐疑地瞥了那小丫鬟一眼,后者忙道:“姑娘,我絕不敢騙你。”

云清霜藝高人膽大,哪怕前方荊棘密布,她也不放在眼里。她本不是愛管閑事的人,她答應去救人,一來,因那丫鬟苦苦哀求;二來,此地處處透著古怪,西茗國和本國聯軍在即,如果武林人士集結確與此事有關,她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你好生待在這屋里,如若有人問起,你照實稟明就是。”云清霜沒有放她走,其實也是為了她著想,否則云清霜沒了蹤影,她交代不過去。

云清霜按照那小丫鬟的指點,出了門右轉,果然見到一道小門。手輕輕一推,門應聲開了。穿過小門,確是一間院落。然,門前無人把守,實在不像是關押人的地方。

云清霜猛一提丹田真氣,步子輕靈,悄無聲息的進入到房中。臥房里空無一人,別說是那張姓男子了,就連蒼蠅就沒有一只。云清霜銀牙一咬,那丫鬟竟然騙她。她著急想退出去,門外有腳步聲響起,好像還不止一人。

她在心里輕聲咒罵一句,枉費師父教導她防人之心不可無,她居然還上了那丫頭的當,真該死。來不及細想,又吃不準來人是否是捉她而來,云清霜一個燕子十八翻的身法,躲到了屏風后。

“師侄這一路辛苦了。”說話的是個蒼老的聲音,但嗓音洪亮,中氣十足。

“早該來拜會師叔的,但夏侯熙和他手下日夜監視,我也是才甩開他的耳目。讓師叔久等了,還望師叔見諒。”聲音不高不低,溫和如春風,竟是出奇地好聽。但令云清霜震驚的是,這聲音,有些耳熟,似在哪里聽過。

“師侄好說。”那蒼老的聲音頓了頓,云清霜怕被他發現自己藏匿之處,大氣都不敢喘。半晌沒有其他動作,她才算緩過一口氣。

接下去是斟酒夾菜,杯盤互碰的聲響,云清霜這才覺得饑腸轆轆,她自午時用了些飯菜,到現在近子時滴水未沾,此刻聞到美酒佳肴的香味,不覺更是難熬。她閉目摒除雜念,稍緩腹中焦灼之感。

師叔侄二人邊進食邊說些武林中的奇聞異事,云清霜大多都聽師父講過,不足為奇,她方才聽那師侄說到夏侯熙的名字,她相信這才是關鍵,偏生他二人不再提起。只是云清霜越是往下聽,越發覺得那師侄的聲音熟悉,但她絞盡腦汁也無法想出究竟在何時何地聽到過這個聲音,恨不得立時推開屏風,一探究竟。但她深諳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在敵我未明之前,切不可輕舉妄動。

那師叔侄二人像是許久未曾碰面,聊得興起,一時半會兒還看不到散席的跡象,可苦了云清霜,她在這屏風后面,又悶又熱,又累又餓,還要忍受蚊蠅的叮咬,她雖然自小就跟隨柳慕楓學藝,白日習武,晚上學文,難得有清閑時光,卻也不曾受過這樣的苦。站得久了,腿有些發麻,云清霜稍微動彈了下,就聽見那老者道:“有人來了。”

云清霜唬了一跳,運功全身戒備,準備一旦他們闖入她就先發制人,但奇怪的是,等了很久沒有人朝她這里走來,她心念一動,莫非那老者指的并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思及此,云清霜心中愈加驚駭,她根本沒有覺察到任何的聲響,而這位前輩已然知曉,由此可知,他的武功實在高明。云清霜有些后悔將純鈞寶劍落在了云來客棧,赤手空拳,她連在他手下安然走完三招的把握都沒有。

云清霜輕手輕腳地蹲下,幾乎將耳朵貼著地才聽到極輕微的響聲,的確是有人往這里而來,并且輕功不俗。云清霜本身輕功造詣極深,加之此時距離那老者出聲又過去良久,這才聽出有夜行人造訪,可見那老者功力有多深不可測。

步履交錯聲在門前停駐,那對師叔侄繼續喝酒聊天,只作不知。夜行人一直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師叔侄倆也是按兵不動,說著一些無足輕重的話,僅限于武林中人與事,絲毫沒有涉及朝政。

那夜行人耐性極好,在外面待了足足有一頓飯的工夫,想是因為得不到有價值的信息準備撤離,而就在這時,那老者突然長笑一聲后躍起,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件兵器,破窗而出,動作迅如疾電,轉眼已與那夜行人動上了手。

而那年輕的師侄則施展絕妙輕功,瞬間移形換位一把推倒屏風,一掌拍向屏風后,他和師叔二人從進門伊始就知房內有第三人,等到現在才出手只為麻痹對方以求一擊即中,這一掌用上八分功力,實有開碑碎石之力,如若擊中,怕是五臟六腑都會被震碎。事出突然,云清霜毫無防備,但凡是學武之人,都有一種防御的本能,掌風劈到身前,閃避已是不及,她右手蓄勢相待,只得硬接下這一掌。

云清霜一顆心懸在嗓子眼里,而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她看清了那師侄的長相,不覺驚呼:“是你。”與此同時,那青年人也認出了云清霜,他生生地收回這一掌,飄身后退數步才穩住身形。

云清霜目光皎皎地落在他身上,視線膠著,她說不清此時心中是何滋味。原本儒冠素服的書生,此時一身青色勁服,少了幾分書卷氣,然英氣迫人,更顯豐神如玉。云清霜咬著下唇,他明明武藝精湛,甚至比她還好,卻深藏不露,由著她不知天高地厚地強出頭,徒惹人笑話。

書生唇動了動,似有話要說,云清霜沒有給他機會,既然行蹤已被識破,索性大方走出,而這時,老者和夜行人的打斗也由屋外轉移到了室內。

只見一玄衣老人和一黑衣人纏斗在一起,老者所使兵器頗為奇特,看形狀是一根拐杖,可只有一尺來長,拐身應該是寒鐵打造而成,堅不可摧,在玄功牽動下,力道奇猛,黑衣人被迫得只剩招架之功,但即便如此,守勢有條不紊,不見慌亂。云清霜也是武學精博,一眼看出他雖無還手之力,但將自己防御得密不透風,未露敗相。老者的攻勢剛猛有力,黑衣人守的毫無破綻,短時間還難以分出勝負。

老者急于求成,一招緊接一招,一手握拐逼近,另一手催動掌力,綿絕掌力似無窮無盡。黑衣人不慌不忙地接招,兩人越打越快,身體如陀螺般旋轉,云清霜直瞧得眼花繚亂。

那老者久攻不下,有些煩躁,他忽喝道:“師侄,他交給你了。”話音剛落,他身體懸空,竟是向云清霜撲來。

云清霜勉強招架住他凌厲的攻勢,第二招緊隨而來,她默運起玄功,但一運功,小腹如火燎般劇痛,一口真氣怎么都提不上來,被玄衣老者一拐擊在左肩上,喉間瞬時涌上一股腥甜,真氣逆轉,左半身仿佛沒有了知覺。云清霜踉蹌地跌倒在地,眼看著第三招迎頭而來,她已無應對的能力,只能閉目等死。

與青衣書生過招的黑衣人見勢不妙,騰空而起,一個大轉身躍到云清霜身旁,抱起她就地一滾,化解了掌力。但聽得一聲巨響,腳底倏地裂開一個大坑,如果他即刻放開云清霜或許還能自救,但他執意支撐著云清霜的重量,兩人雙雙跌入黑洞。上面傳來那老者得意的大笑聲。

黑衣人在半空中一個翻身,緩解了下落的速度。在落地時怕有暗器襲來,他摟緊了云清霜就勢一滾,待確定沒有危險后,才放開了她。

云清霜只覺氣息紊亂,張口便噴出一口鮮血,黑衣人扶住她,手掌按在她肩頭,綿綿真氣不斷輸入她體內,這是他以上乘內功在助她療傷。約莫一炷香的工夫,他緩緩收回手,云清霜自己靜坐養息,慘白的臉色逐漸有了起色。

又過了會兒,云清霜有氣無力道:“多謝公子相救。”她身體雖還感到虛弱,但已無性命之憂。

黑衣人唇角輕勾沒有接話。他正凝神打量此地。

這是一處地下牢房,四周皆為石壁,沒有其他出路。設計極為巧妙,任誰都想不到牢房竟然會造在臥室底下。

云清霜目光隨著他的視線移動,心中一直在揣測他的身份,他是為了救她才深陷牢籠,可是,他為何要救一素昧平生的人。她越想越覺得奇怪,猛然挺直背脊,語氣微凜,“你究竟是何人?”

黑衣人轉過身,緩緩揭下臉上的人皮面具,嘴角含著笑,黑眸在夜色中燦若星辰,輕悠悠道:“是我,云姑娘。”

星眸劍眉,眼底笑意深深,身處絕境依然氣定神閑,神采飛揚,不是夏侯熙又是何人?

夏侯熙為何會出現在這里,還得從頭說起。他同永祿約定亥時去會一會尉遲駿的師叔司徒寒,而這里就是位于城郊的司徒別莊。夏侯熙此行并不想暴露真實身份,他易容前往只為了暗中查明尉遲駿的下落以及一試司徒寒的身手。

莊院的規模之大出人意料,要找一個人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他們二人分頭行動。也是夏侯熙運氣好,沒費多大工夫就摸到了司徒寒的住所。他沒有急著動手,只因無把握以一敵二,他想盡快傳信給永祿,沒料到司徒寒早就覺察到他的存在,先發制人。夏侯熙的優勢在于輕功高明身法靈活,而司徒寒的掌力雖然剛勁兇猛,但在招招都被他避開后難免心浮氣躁,而這種打法又特別消耗內力,三板斧不起作用后,攻勢減弱,夏侯熙拼勁全力勉強可以同他戰個平手,但因云清霜的受傷打亂了陣腳,所以才被司徒寒抓住時機啟動了臥室中暗藏的機關。

當然,他所講給云清霜聽的僅寥寥數語,至于他為何來到此處,司徒寒又是什么人,卻是只字不提。但云清霜心思剔透,將前因后果仔細思量后,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有些事情她覺得有必要讓夏侯熙知道,但前提是,夏侯熙也應該將他所掌握的信息和盤托出。云清霜淡淡一笑,慢慢道:“夏侯將軍,我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夏侯熙不自覺地挑了下眉:“請講。”

云清霜仰頭直視夏侯熙,試圖從他的眼中瞧出些什么,他眼底一如既往地波瀾不驚,但在云清霜長久的注視下,俊顏微醺,忙以輕咳掩飾窘態。云清霜也意識到自己此舉多有不妥,遂垂眸曼聲道:“與司徒寒在一起的青年人,將軍是否覺得有些面善?”

夏侯熙不語,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淺淺笑了笑,卻又似笑非笑。

見夏侯熙并不接話,云清霜用力咬了下唇,不再拐彎抹角:“他是何來歷,竟幾次三番勞動大將軍你親自出馬?”在去往宣城的途中,夏侯熙曾經夜探客棧,路上又多加攔阻,對象皆是那名書生,今日夏侯熙出現在此,又是為他而來,剛才的對決中,云清霜已知曉他并非文弱書生,他隱瞞身份,掩藏武功,又是所為何故?而這一切,則需要夏侯熙為她解惑。

夏侯熙隱有深意地一笑:“云姑娘,你可曾聽過尉遲駿這個名字?”

云清霜先是一怔,遽然不可思議地睜大雙目。倒不是說尉遲駿這個名字有多大的來頭,但他的祖父尉遲炯卻是響當當的人物。他是天闃國國君嘉禾帝蕭予墨的老師,又是百萬大軍的主帥,在他的悉心調教下,天闃國的兵力之強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五年前,是他親赴北辰國,將當時還是皇子但已被當作人質軟禁在北辰國長達八年之久的蕭予墨接回國,并且又是他一力保舉蕭予墨成為太子,從而一步步抵達權利的頂峰。尉遲炯在天闃國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如若天闃國出兵攻打四國,則主帥之位非他莫屬。在此多事之秋,他的孫子突然在西茗國現身,的確令人生疑。

夏侯熙慢慢斂去笑意,神色凝重:“而這里的莊主司徒寒正是尉遲駿的師叔。”

云清霜頓時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司徒寒隱居在此多年,可謂對西茗國了解甚多,尉遲駿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選在這個時候來到西茗國,兩條線索整合在一起,讓人不疑心也難。云清霜暗道慚愧,夏侯熙早已懷疑尉遲駿的身份,所以一路跟蹤打探,但她逞匹夫之勇攬下這事,差點破壞了夏侯熙的大事。夏侯熙心思縝密,對每一個進入宣城的陌生人皆暗中盤查,云清霜為此還頗多微詞,現在想來,實在是對他不住。她滿懷愧疚,但抱歉的話在舌尖打了個滾又吞回肚中。

云清霜的臉上白一陣紅一陣,夏侯熙看在眼中,不動聲色。他做事從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但如今能得到云清霜的理解,心頭微熱。他習慣了喜怒不形于色,當下低眉遮去所有心思,輕淡道:“云姑娘又是怎么同尉遲駿交上手的?”他沒有直接問云清霜出現在這里的原因,少了咄咄逼人的氣勢,多了份關切之情,叫云清霜驀然心生好感。

她神色微閃了閃,將丫鬟所說加上自己的猜測一并說與夏侯熙聽。夏侯熙邊聽邊點頭:“云姑娘躲在屋內多時,可有聽到他們說起尉遲駿此行的目的?”

云清霜搖了搖頭:“司徒寒可能早就知道屋里有人,他們師叔侄二人只說武林中事,就連你的名字也只是始進屋時提了一次,后來就再沒有說起過。”

“果真老奸巨猾。”夏侯熙嘆息的同時卻也不得不佩服司徒寒的謹慎和手段的高明。

云清霜默然,她在山上長大,哪里碰上過這許多心機深沉的人和復雜的事,而且這些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有些難以適從。

“你的傷勢如何了?”夏侯熙目光在云清霜面上掠過,沒有忽略她眼眸深處淡淡的隱憂。

云清霜心頭一暖:“不礙事了。”她所中那一拐雖重,由夏侯熙為她調息,加之她本身功力不弱,已好得差不多,可在對敵時為何會小腹劇痛且功力盡失,這點她如何都想不明白。但她得暫且放下顧慮,眼下有比這更急迫的事。云清霜沉靜了很久才沉著聲音問道:“夏侯將軍,司徒寒把你我困在此處,依你看,他是什么打算?”

夏侯熙俯下身,輕聲道:“那只老狐貍的想法我猜不透,但我們不能等他先動手,必須在他發難之前找到出路。”

“可是……”云清霜又往四處看了看,全是堅硬的石壁,縱使插翅也難飛,要想逃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夏侯熙濃眉緊擰,思索半晌緩緩道:“我想這牢房一定有別的出處,否則司徒寒要是想提審我們難道也要從上面跳下來不成?”

云清霜呼吸一滯:“有理。”她失神了一會兒,獨自喃喃低語:“暗道究竟在哪里呢?”

“我知道暗道在哪里。”一個極其微弱的聲音在暗處響起,把云清霜和夏侯熙均驚了一跳。夏侯熙沒有多想,下意識的將云清霜護在身后,大聲呵斥道:“何人裝神弄鬼?”

聲音竟是發自石壁中。云清霜打了個冷戰,她畢竟是女孩兒家,朝夏侯熙身邊靠了靠,問道:“你是人是鬼?”聲音有絲發顫,夏侯熙溫柔的凝視住她,“別怕,我去瞧瞧。”

在夏侯熙接近后,那個聲音再度響起:“在你右手處有個機關,你仔細找找。”

夏侯熙把手攀到石壁上上下摸索,果然在右手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摸到一處凸起,如果不是有人從旁指點,根本不會注意到。“云姑娘,你退后一步。”夏侯熙轉過身對著云清霜說,語氣含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憐惜。

云清霜心中又是微微一顫,眼前的這名男子真是心細如發,她依言退后一步,手上暗蘊內勁,倘有變故隨時出手相助。

夏侯熙用力扳下機關,只聽見轟隆一聲,石壁往左右兩邊分開,現出一個大窟窿。夏侯熙目光中含了絲驚異,他先躍了過去,云清霜緊隨其后。原來在這窟窿后面又是一間巨大的石室,方才出聲的人此刻正躺在角落里,身上拴了兩根粗重的鏈條,鐵鏈的另一頭連在墻角的壁柱上。

云清霜舒了口氣,膽子頓時大了許多。她緩慢走近,夏侯熙搶在她之前將那人扶起。此人滿臉血污,幾乎體無完膚,但即便如此,仍是唇角含笑,低聲又無比清晰地道:“多謝。”他全身都是被鞭撻過的痕跡,衣服和皮肉粘在一起,血肉模糊,云清霜不忍再看,悄悄別轉開頭。那人卻突然拔高了聲量:“姑娘,我們見過面。”

云清霜訝異地回過頭,端詳片刻才認出他來。他們有過一面之緣,就在宣城最出名的酒樓融嵐居里。當時酒樓內已經沒有空余的桌位,而云清霜獨自一人臨窗而坐,見他斯文有理,并且江湖兒女沒有太大講究便答應了他同坐一桌的請求。可那時的他一襲白衣,風度翩翩,同現在相比簡直是兩個人,也難怪云清霜一開始沒有認出他。她愕然道:“你怎會被關在這里,還弄成這般模樣?”

夏侯熙給他喂下一顆治傷良藥后,他痛苦稍解,說話也不再大喘息。夏侯熙探過他的脈門,他竟然是個沒有一點武功根基的普通人。夏侯熙同云清霜迅速交換了下眼色,這樣的人又怎會得罪司徒寒,還被毒打至斯。云清霜心思一轉,失聲道:“莫非你就是那丫鬟口中的張公子?”

那人驟然抬頭,神情迷茫:“敝人正是張若生,原來姑娘認得我。”

云清霜無奈的笑了下,興許張若生被抓同她還真脫不了干系。司徒寒莊中新來的門客在融嵐居見他們二人坐在一起,云清霜舉止打扮又同真正的司徒小姐相似,于是在他們分開后,便分別對他倆下了手。轉念一想,怪不得那丫鬟說這位張公子被司徒寒帶進臥房后再也沒有看到他出來,卻是被推下了這地下牢房中。如今在這里碰見,還真是陰差陽錯。

張若生輕輕一嘆,身體一動,鐵鏈發出哐啷的聲響,夏侯熙兩手各抓一頭,試著用內力掙斷,但鐵鏈在張若生身上纏的極為緊密,夏侯熙稍一用力,鐵鏈反而繃得更緊。如此幾次,張若生額上滲出密密麻麻的汗水,他強忍住劇痛,努力抬手指了指頭頂上方:“機關就在上面,兩位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趕緊走。”

云清霜和夏侯熙都是外表冷漠,內心純良的人,又怎肯棄他而去。云清霜懊惱不已,如果她現在純鈞寶劍在手,一切問題都可迎刃而解。她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沈煜軒在臨行前交付作為信物的匕首,她連同朝淵帝云靜庭的親筆書信一直都揣在懷中,她記得這是把迎風立斷的利刃,何不拿來一試。

云清霜小心取出匕首,莞爾道:“夏侯將軍,試試這個。”

夏侯熙一見也笑了:“呵,你也不早些拿出來。”這原本就是夏侯熙之物,用來自然得心應手。這柄匕首果真鋒利無比,夏侯熙隨手割下一刀,就像切豆腐一樣,粗重的鐵鏈被截成兩段。

沒有了鐵鏈的束縛,張若生的神情一下子輕松了許多。盡管還沒有氣力走動,至少恢復了自由。“多謝救命大恩,在下沒齒難忘。”他雙手抱了抱拳道。書生氣十足的他做起這個這個動作,顯得多少有些滑稽。“你們快走吧,我休息片刻就可以自己走出去了。”

張若生的這番說辭,無人理會。一則,他身受重傷,單憑自己的力量是絕對走不出去的。二則,萬一云夏二人出去時不小心暴露了目標,那留在暗室中的張若生就只有死路一條。夏侯熙二話沒說,將他負到背上,沉聲道:“云姑娘,你即刻開啟機關,我們得趕緊離開這里。”

“好!”云清霜朗聲回應,立即凝神提氣使出“蜻蜓點水”的身法,一連幾個飛躍,翩若彩蝶,穩穩地落在石壁上,行動迅捷,如履平地。夏侯熙見多識廣,知道這是“蝴蝶穿花步”最精妙的步法之一,同武林中另一門輕功絕技壁虎功的作用差不多,但無論在姿勢還是形態上都要賞心悅目許多。云清霜很快摸到了機關所在,有了前一次的經驗,對地底下出現的密道不再驚詫。

云清霜自告奮勇走在前面,她手中始終暗扣一捧梅花針,夏侯熙背著張若生,后者又有重傷在身需分心照料,三人中僅她一人可以動手應敵,因為心情緊張,手心里起了薄薄一層汗。好在一路幾乎沒有碰上阻礙,沿著階梯慢慢往上走,走到盡頭時,又是經張若生指點,云清霜試著向上輕輕一推,密道的門打開了。

走出去以后才發現這所謂的密道竟是在柴房之中。云清霜不禁佩服起司徒寒的心機和智謀,牢房造在臥房下面,而連接牢房的暗道又是在不被人注意的柴房里,簡直匪夷所思。而夏侯熙比云清霜想的更為深入,司徒寒又是打造密道,又是建造牢房,他究竟想做什么,或者說他究竟有什么秘密?但他還來不及細想,一道黑影飄然而至,在暗夜里飄忽若鬼魅一般。

云清霜在第一時間便看清來人的樣貌,顏如冠玉,劍眉薄唇,一襲青衣,神情淡然,仿似不沾半點塵世的氣息。她緊緊咬住下唇,全身繃直,心知不是他的對手,還是做好同他交手的準備。尉遲駿眸光在云清霜一掃而過,面前的女子唇角緊抿,明明處于下風,仍強自鎮定,眉目清冽,這女子竟倔強如斯,也驕傲如斯。他的眉眼不自覺帶上了一絲笑意。

云清霜卻誤以為尉遲駿是在笑她不自量力,垂死掙扎,她緊握住手,直至握得指關節泛白,面容帶上一絲惱色。

尉遲駿遲遲不動手,云清霜同他相持著,吃不準他到底意欲何為,雙目一瞬不瞬地緊盯住他,絲毫不敢懈怠。

“尉遲公子,是不是你在里面?有沒有什么發現?”聲音傳自柴房外,聽腳步聲好似人數尚在五人以上。云清霜越發地緊張,單尉遲駿一人她就難以應付,不要說另外還有五位高手接應。此時夏侯熙心中也是洶涌澎湃,依據他的經驗,尉遲駿要勝云清霜至少在五十招以后,而他必須在五十招之內解決掉門外的五人,并且確保張若生的安全,前提在沒有更多援兵加入的情況下。夏侯熙無必勝的把握,但逼不得已還得一試。

而就在夏侯熙打算放下張若生放手一搏時,卻聽尉遲駿高聲道:“是我。”他背負雙手緩慢走出柴房,慢吞吞道:“這里沒有人,我們去別處看看。”

“是。”恭敬的回話聲,一轉眼,這幾人撤得干干凈凈。

尉遲駿回身又略帶深意地撇了云清霜一眼后才轉身離去。云清霜一顆心兀自跳個不停,直到他清癯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她才松了口氣,背上已被汗水浸濕。夏侯熙輕輕拍在她的肩膀上,低低道:“走吧。”

出了柴房,走過一條狹隘的通道便是別院的后門。許是尉遲駿適才的話起了作用,他們沒有再遇上守衛,一路順暢無阻。快接近門閂時,一個高大的身影毫無預警地擋在他們身前,若不是他及時出聲招呼,云清霜袖中的暗器已盡數擲出。

他叫的是:“將軍。”

夏侯熙微一點頭:“先離開這里,其他事稍后再說。”

這突然出現的便是和夏侯熙一同夜探司徒別莊的永祿。他也是極識眼色之人,趕緊說:“將軍,我來背他。”

夏侯熙也不推辭,任由他接了去,只是叮囑道:“手腳輕點,他受了重傷。”

一行四人,悄悄從后門溜了出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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