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好了，別給老子砸了！”梁寬對著幾個抬弓弩的士兵吼道。

“趕緊搬上車啊，放地上做什么？”他又對另一邊搬糧草的人喊道。

好容易得了空閑，梁寬又開始與我搭話。“話說回來，您搞的那些玩意兒都是從哪里學來的？好身稀奇。”

“以前跟師父學的。”我隨口道。

“您師父高名啊？我能去學學嗎？”梁寬眼里閃著精光。

“他是一位隱士高人，行蹤不定”。我敷衍著，一邊查看著四處來往的士兵。

“啊”，梁寬表示遺憾，“那真是不好找了。”

我一邊與梁寬搭話，一邊眼光在營地四處來往的人群中游走。不知何時，在人群中尋找一人的蹤影已成了習慣。

平日里軍營層級嚴格，各營分管其事，絕大多數人都難以照面。很多人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有機會一見。

說話間，我的眼光偶然停在一個士兵的背影上。

那背影雖不是我一心尋找的那個，卻一定是見過的。我在這個世界接觸的人不多，能夠記住身形體態的，最多幾人而已。

我瞇著眼打量了這個士兵一會兒，他幾乎總是背對著我，不讓我看見正臉。

我默默翻身下馬，若無其事地走到那士兵身后。他正搬著一箱糧草，一轉身，險些撞到我身上。

“做什么呢，看著點！”身后的小霜喝道。

我擺了擺手，示意小霜住口，隨即從那士兵手中拿下了一捆糧草。小霜和小炎忙上來接了，幫我搬上了車。

“哈哈...多謝監軍”。那士兵諂笑道。

看到他的臉，我卻面色一凜，心神驟然涌動。

這人我的確見過。

他正是幾個月前在迎春摟，帶領玄旗營眾人對抗鎮南王府兵，最后與冷言逃走的--玄旗營主洛問天。

我曾自信滿滿，以為冷言一定會到軍營來找我。一月以來，我每日悉心留意著身邊見到的人，卻始終不見他的蹤跡。

漸漸地，我的信念也有些動搖了。

在我和從小將他帶大的玄旗營主之間，冷言真的會選擇我嗎？雖然洛問天對他沒有過半分憐愛，但從小到大，恐怕他才是影響冷言最深的人。

如今，洛問天已經出現在我的面前。這是不是代表，冷言也跟在附近？

我下意識地向四周張望，見許多人在營地里往來穿梭，卻沒有一張是熟悉的面孔。

我收了心神，很快平靜了面色，向洛問天笑道，“我看你精神不佳，是不是身體不大好？”

洛問天躬了躬身子，將老兵孱弱的樣子模仿的惟妙惟肖。

“不妨事，不妨事。監軍勞心了。”

我暗笑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就好。但你既然身體弱，就別做工了。跟著我巡查吧。”

洛問天的面上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見我看著他，又只得行禮應是。于是我命人給了他一匹馬，讓他跟在小霜和小炎的后面，隨我視察物資。

回營的時候，我偶爾回頭用余光確認洛問天的情況，卻瞧見小炎的面色古怪。

他不時地看向我，微皺著眉，卻已不是先前與我賭氣的神情。

“小炎”，我示意他趕馬上前來，見他的眼神果然有些晦澀游移，“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說？”

小炎牢牢抓著著韁繩，似乎身體有些緊繃。

我倒很少見他這幅樣子，越發覺得異樣。

于是我將手伸給他，道：“寫手上吧。”

他猶豫了一下，在我手心寫道：“小心后面的士兵，有古怪。”

我會意。

原來他竟然也看出了洛問天有問題，倒是敏銳。

我笑了笑。

“我知道。”

小炎似乎不甚驚奇，又在我手心寫道，“如何處置？”

我輕聲道，“密切注意，靜觀其變就是。他總會露出馬腳的。”

晚上，我命小霜在帳前守夜，將洛問天安排在我附近的軍帳休息。

子時左右，小炎穿著夜行衣進來通報，洛問天果然獨自溜出了軍帳。

我也早已換好了夜行衣，與小炎出來，遠遠跟在洛問天身后。

沒多時，就見他來到了聞遠舟的寢帳后，掏出一個竹筒，用吹箭不聲不響地解決了守帳的兩個士兵，隨后掀開簾子進了軍帳。

與此同時，我高聲叫道：“有刺客！”

話音未落，我已帶著小炎沖進了寢帳。

聞遠舟早已得了我的消息，本就警戒。這時已經起身，正執劍與洛問天纏斗。

洛問天見我們兩人突然進來，當是明白了自己知行跡敗露，沒有戀戰，用短刀劃開軍帳，鉆了出去。

“追！”我向小炎喝了一聲。

且不論洛問天潛行到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既然在他身上有冷言的線索，我就絕對不能放過。

我從劃開的漏洞鉆了出去，施展輕功跟著洛問天的黑影向后方樹林追去。

聞遠舟在后面吩咐了守營的士兵警戒，才追上來。他四下張望，試圖在漆黑的樹林中搜尋我和小炎的蹤跡，卻為時已晚。

我們三人已經潛入黝黑的密林之中，哪還有蹤影。

聞遠舟目眥欲裂，召來一隊士兵，急喝道：“跟我進林子，搜！”

我與小炎在林中循著營主的腳步聲追蹤。洛問天的身法極快，我使了十二分的力氣，才勉強跟上。

不一會兒，腳步聲卻戛然而止，只余四周一片靜謐。漆黑的樹林中透下斑駁的淡淡月光，卻照不出任何成形的事物。

我與小炎背對背站著，屏息凝神，不敢妄動。

暗夜潛行是玄旗營的特長。我本就不是洛問天的對手，在這樣幽暗的環境中，實力的高下便更加懸殊。只要我們發出微弱的響動，他就能尋聲攻擊。

我忽然開始后悔追進林子的草率決定。

若我今日折在洛問天的手上，倒是十分地不值。可是，我也只有這一條路可以選。跟丟了洛問天，也許就再難見到冷言了。

我默默吸了口氣，定了定神。

卻不料只是這微弱的一聲氣息，已然暴露我的方位。

玄旗營主驟然出手，向我的方向襲來。凌厲的掌風撲面，我只能憑著本能躲避攻擊。

得益于從前冷言的悉心調教，我的感官比常人敏銳，此時倒能從掌風中分辨對方來襲的方位。

但洛問天的身形飄忽不定，招式更是無孔不入。只需片刻，我胸前便已中了一掌。

我忍著巨痛急退，感覺到前方洛問天又搶攻了過來。

我勉強提劍抵擋，卻聽身前刀劍聲響起。

是小炎抵擋住了洛問天的攻擊。

我倒抽了一口氣，心下焦急。小炎的武功不錯，卻只怕從未受過夜襲的訓練，貿然與洛問天對抗，不是找死嗎？

可我目不能視，想要幫忙，卻根本無從下手。

事情的發展卻出乎我的意料。小炎與洛問天纏斗了片刻，雙方都忽然停手。極度的黑暗中，只聽洛問天遲疑著道，“你...”

尋著這一聲，我急切地一劍朝洛問天的方向刺出。隨著劍插入血肉的聲音，洛問天悶哼了一聲，劈斷了我的劍，隨即施展輕功向前方逃離。

“追。”

我向身側拋了一聲，奮力向前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