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蕊醒來盯著那寫著“回裴市吧，我很好”的紙條許久，久到爸爸的電話打來才回過神。

“喂，爸。”

“欸。心溫她好些沒啊？我想來想去要不我還是來看看你倆吧？”

“不用了。”林小蕊將紙條對折握入手心：“我快回來了。”

又胡亂敷衍了爸爸幾句，林小蕊掛斷電話走近陸心溫的房間，可以聽見寶寶的哭聲和陸心溫柔聲安慰他的聲音，她抬起的手緩緩放下，轉身出了門。

淅舟。

梁月茹瞥了眼對家那女人在麻將桌上不停敲打的手指，略顯煩悶地扔出去一張牌。

“哎呀胡了！清大對帶兩杠，大超級～！哈哈。”

手機鈴聲在一片哄鬧聲中響起，梁月茹推到手里的一堆爛牌沒好氣地接起：“喂。”

“請問……是陸心溫的媽媽嗎？”

“你誰啊？”

林小蕊被電話那頭不太友好的聲音嚇住，穩了穩聲音道明來意。電話那頭嘈雜得讓她將話重復了好幾遍，直到第三遍大聲說到“陸心溫和她兒子現在情況很不好”時，梁月茹才將思緒從麻將上收回。

“你說誰？陸心溫和誰？”

“和她剛出生不久的兒子。”

梁月茹從沒指望陸心溫能夠跟自己變得熟絡，但也沒料到竟能陌生到連生了孩子都不告訴她。她從皮夾里拿出幾張紅票扔在桌上起身，不理會全桌人的叫喊走出麻將館，一路上對著電話那頭問了很多問題。

聽著電話那頭略微有些咄咄逼人的語氣，林小蕊心里很不是滋味。

梁月茹打開房門走進屋：“所以，陸心溫的兒子是那個一窮二白的年輕人的？”

“他是個很好的人。”

梁月茹冷笑了一聲，走進客廳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幾口喝下肚后抹去嘴角的水漬：“很好的人，現在留我女兒一個人帶著孩子在這世界受苦？”

“他也不想生病啊，生老病死誰能控制呢？難道阿姨您能保證自己永遠不生病嗎？”

出租車停在火車站外面，林小蕊忍住替秋零感到委屈的眼淚，捂著話筒對司機說：“麻煩回剛剛那個地方。”說完，她對著電話那頭繼續：“心溫現在誰不都見，也在埋怨我騙了她，本來以為阿姨您能開導開導她，好像是我想錯了，打擾您了，再見。”

掛了電話，她看著窗外越想越生氣，也越來越替陸心溫傷心，傷心到不忍心離去。她撥通葉虎的電話，依舊是關機，這已經不知道是她給他撥打的第幾通了，他在哪里，是不是和陸心溫一樣，躲在只有自己的角落，任誰也不許靠近……

梁月茹坐在沙發上盯著茶幾上的水果發呆，片刻，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好幾年沒有撥打過的電話號碼，響了兩聲被接起。

“你女兒生孩子了。”

陸從賢愣了愣：“什么意思？”

“我說——你女兒，陸心溫——生了個兒子，你們陸家后繼有人了！”

話到了這里不知為何就變了味，也許是梁月茹在那一瞬間想起了陸從賢他爸看著剛出生的陸心溫那嫌棄的眼神，又或許是她想起了二十幾年前曾發誓與自己白頭偕老的人轉眼將別的女人擁入懷中的場景。

陸從賢從她的語氣里聽出了嘲諷，他皺眉追問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梁月茹冷笑了一聲：“是啊，怎么告訴了我這個比后媽還不如的親媽而不告訴你？女兒不是判給了你么？哦……因為后來都是我養的她，你這個沒什么用的父親啥都給不了。”

“梁月茹我勸你好好說話！”

“呵？我說的不都是實話嗎？你生氣什么？趕緊去梧市看看你女兒，盡盡你做父親的——”

話沒說話，電話就被“啪”地一聲掛斷，梁月茹臉上的嘲笑瞬間凝固，逐漸化為憤怒，無論過去多少年，她在他面前還是輸得一文不值。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躺上沙發，閉眼想要讓心里的煩悶慢慢消失。片刻，她“蹭”地起身，抓起鑰匙和包出了門。

林小蕊掏出之前新配的鑰匙打開房門，客廳里的人猛地回頭，臉上的表情如先前一般，由驚喜的期待轉變成失落。她用力揚起嘴角走上前，將包包擱到一旁：“感覺好幾天沒吃肉了，今天中午給你燉個湯喝好不好？”

陸心溫撥弄著碗里的湯匙，里面還剩了一顆涼掉的湯圓，她看著它喃喃自語：“都好幾天了還不回來……”

林小蕊頓了頓，走近冰箱拿出一些食材：“怕你吃不好，他又把我這個都準備回家了的人叫回來了。”

陸心溫眼淚滴落進碗里，輕微一聲響，她盛起碗里那顆湯圓，剛要放進嘴里，被林小蕊一把奪過放入自己嘴里：“來回趕餓死我了。”

她對著面無表情的陸心溫笑了笑，端著空碗進了廚房。

“心溫——幫我拿三顆雞蛋。”

沒有人應答，等了許久沒有人將雞蛋送到廚房，林小蕊埋頭切著菜毫不在意。

“心溫——渴了，幫我放杯熱水。”

沒有人應答，也沒有熱水送來，林小蕊扯了扯嘴角。

“心溫——你幫我看看明天的天氣預報。”

沒有人應答，也沒有電視聲，林小蕊拿出一顆洋蔥放到案板。

“心溫——我怕辣，你幫我切個洋蔥好不好？”

許久，陸心溫緩步走進廚房，林小蕊將洗凈的小刀放上案板，轉身走到另一頭。

刀刃落在案板的聲音傳來，林小蕊拿起漏勺將鍋里過了一道水的肉撈出，聽著那慢而重的刀聲，她不敢將漏勺碰到鍋邊發出其他聲響。陸心溫的眼睛受到氣味刺激，不停地往下掉淚，淚眼模糊中她緩緩落刀，將洋蔥切成條，切成塊，切成粒……

那陣輕不可聞的抽泣聲扯動了林小蕊的思緒，她仰頭抬手不停在眼旁扇著風：“哎喲這洋蔥力道太大了，我隔這么遠都把我熏出淚了。”

臥室傳來寶寶的啼哭，幾乎是瞬間，陸心溫扔下刀跑了出去，又折回身拿洗手液反復將手洗了幾遍，匆匆離開廚房。林小蕊看著案板上那切得細碎的洋蔥，抿嘴講它們倒入碗中，放到一旁。

梁月茹看著窗外，想了很久，再次給陸從賢撥去電話，聽見那冰冷的“關機提示語”，她憤怒地將手機砸向前方。身旁的人投來訝異的目光，她轉頭看著他：“看什么看？”

像頭盛怒的母獅，沒人敢再將目光投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