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啊，雖然恬不知恥，難以言說，但是你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整個人都陷入一種深深的喜悅感，說喜歡你，顯得過于輕薄，你是我的救贖。”

——沈愈稀

沈愈稀是我見過最執(zhí)著的人，執(zhí)著到連別人說的一個簡簡單單的話都會細(xì)心琢磨，再跟我溝通得出結(jié)果才滿意。

解一道數(shù)學(xué)題，解不出來還要反反復(fù)復(fù)的直到解出來為止，但是沈愈稀專注的模樣很是可愛，就這樣普普通通的女孩子，硬是有很多人追求，高中那個時候，哪個女孩子不喜歡眾星捧月的感覺，但是沈愈稀從不太多糾纏。

我們幾個人紛紛羨慕她，整天整天的討論：“哇，那個校草對你絕對有意思，一直盯著你看呢，嘖嘖嘖。”

沈愈稀總是頭都不抬，臉上沒有什么嬌嫩的緋紅色，反而是平靜的驚奇，甚至還有些難以言喻的自卑感，耷拉著眼皮道：“別胡說八道了啊，人家聽見了多不好。”

沈愈稀在不是很熟絡(luò)的人面前，總是特別溫柔體貼，但是我們這樣熟的朋友都知道沈愈稀是個小瘋子，有的時候會滿操場上蹦跶，遇見人的時候會收斂許多。

沈愈稀剛來的時候，不是對每個人都特別開朗的，只是沖著我們幾個人夾著一本書跑跳著趕過來，我們幾個一看都是比較老實文靜的，沈愈稀就開始了話癆模式。

沈愈稀主義點子很多，很快她就成了我們當(dāng)中的主流，我和沈愈稀在高一成了同桌，沈愈稀總是笑顏如花的跟我說什么小事兒，但是她總會以自己的方式讓一個本來無聊的話題鮮活起來。

比如，她寫題寫的疲憊了，拄著腮幫子問我：“誒，你看，那邊什么東西叫呢？那東西還這么扇翅膀。”然后她開始模仿鳥的大翅膀，差點揮到后桌臉上，后桌眼睛差點沒捅瞎了，兩眼無神。

這沈愈稀的后桌是出了名的小霸王，上課下課總喊沈愈稀的名字，說她長相難看什么的，還揪沈愈稀的辮子，有的時候我都會鳴不平的罵他幾句，但是沈愈稀幾乎沒有跟他說幾句話，沈愈稀總是克制自己渾身的怒火，盡量笑的周至，讓人找不出破綻，仿佛天塌了對于沈愈稀來說都不算什么。

這樣的人也許更讓人覺得親近吧，我就是那種有合得來就一塊兒玩，沒有合得來的就自己鼓弄點什么東西，也不覺得孤單，但是自從沈愈稀出現(xiàn)，每天沈愈稀周圍都堆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娜耍偰芸匆娚蛴√孤仕实男β暋?

自然我周圍也圍的都是人，熱熱鬧鬧的，沈愈稀還都拉著我一起。

直到有一天學(xué)校沒有換了新的生物老師為止，沈愈稀都是那么簡單單純的想考到一個好大學(xué)，并且不斷的為之努力，她已經(jīng)沖進(jìn)前十名了，我們班人很多，還是重點班，大致得有六十個人，排的滿滿的，從后面看，照我們老板說的話就是真的烏央烏央的都是黑黢黢的后腦勺。

我們生物老師懷孕了，營造新生命去了，我們班還討論了一下，這孩子叫什么名字，小喇叭還特地打聽打聽了，叫小寶，然后沈愈稀還打趣說：“這孩子以后肯定桃花運多。”

那天，對于我來說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一個清晨，比以往燥熱了許多，讓人挺不耐煩的，要開窗戶就代表著蚊蟲排著隊撕咬我們?nèi)跣〉娜怏w。

但是對于沈愈稀來說好像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清晨的時候，老師會按例來班級解答疑題，我扒眼兒瞅了一眼今天是新生物老師和物理老師，兩個人結(jié)伴兒一起來的，那個生物老師長得普普通通的，沒有什么特別的，個子比較高，穿著運動款式的衣服，年近四十的模樣，甚至顯得很蒼老，眼神略顯深邃，不言茍笑的模樣，我意識到又來了個祖宗。

我下意識的在桌堂兒下，懟了懟沈愈稀，小聲說：“唉，愈稀完了完了，又來了個祖宗。”

可是愈稀現(xiàn)在正在解一道數(shù)學(xué)題，愁的滿臉無奈，緊皺著眉頭，嘆了口氣，沒有抬頭也沒有說什么。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那個新生物老師輕聲細(xì)語道：“那個同學(xué)你要上天啊？”

我自然是鬼鬼祟祟的抬頭，看看說的是不是自己，但是巧了，這生物老師眼神越過我們直通小霸王那里，小霸王正在邊看著黑板的板報上的火箭，邊舞動自己的胳膊，好似個智障，于是所有的同學(xué)都笑了，包括我在內(nèi)。

但是就在剛剛我轉(zhuǎn)頭看的時候，沈愈稀以為是發(fā)現(xiàn)和我聊天被逮住了，于是羞紅了臉抬起頭，和那個生物老師跟沈愈稀四目相對，這些都是沈愈稀后來告訴我的，她告訴我：“他的眼睛里有星星，那種成熟甚至有些許夢幻的溫柔。”

也許那個年齡段都會有這樣的傻子，被男人成熟穩(wěn)重的感覺，隱隱約約尋找著自己缺少的安全感，但是沈愈稀不這么想，沈愈稀覺得這就是她喜歡的模樣，沈愈稀和那個老師對視了整整五分鐘，那個老師的的確確對她也笑了五分鐘，他的笑容比較有張力，沈愈稀就這樣淪陷到其中了。

在旁人眼里這么孤傲的沈愈稀就這樣沉溺在這個旁人眼里普普通通，甚至沒有太多人在意的笑容中。

沈愈稀自此以后，一提到他時就眼睛里星星點點泛著光芒，那種感覺就好像在一片沙漠孤舟中遙望見一片清甜可口的泉水一般，我這樣的女漢子是不會明白的——那種愛慕的眼神。

沈愈稀和我們生物課代表——一個娘炮打好關(guān)系，他用著蘭花指指出來自己記錄表記錄的老師名字道：“叫陳匪深，陳老師。”

她興致勃勃的看著我的眼睛，激動的搖晃著我的胳膊，給我弄得一片重影兒，終于擺脫了她的魔爪，她道：“我知道他的名字了，童童，他居然叫匪深。”

我當(dāng)時真的是文盲一個，我撓撓頭，裝作聽懂的模樣道：“這個名字還真的是有意境，叫什么土匪？”

她卻眼神游移到窗外，神情恍惚曖昧的道：“你知道那句詩嗎？遇之匪深，即之愈稀.”

我一臉懵逼的狀態(tài)，誒，這個世界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情，像是電視劇里的男女主角一樣，兩個人的名字湊在一起正好是一句情詩。

這是天意啊，當(dāng)時我就這么想著。

沈愈稀會守在陳匪深老師的窗口，陳匪深的桌子也巧了，正好在窗口，還是一樓，于是愈稀每天都會上學(xué)拉我去偷偷看一眼匪深老師，放學(xué)拉我看一眼。

我調(diào)侃沈愈稀道：“你可別總帶著我，最后陳老師看上我了。”

沈愈稀翻給我一個大大的白眼，戲謔的道：“你怎么這么不要臉？”

我眨巴眨巴眼睛：“你就會兇我。”

沈愈稀的生活從此有了十足的動力，以前沈愈稀總是抱怨，抱怨課程太多，不想上學(xué)等等，諸如此類的話，自從有了陳匪深的到來，愈稀每天都是最早到學(xué)校的。

我好奇問她為什么，她就會故作神秘的擋住臉道：“陳老師是個好老師，總是早晨早早就來學(xué)校安排今天做什么。”

我當(dāng)時其實覺得沈愈稀并不了解這個陳老師，因為如果是我的話，提前來絕對不是因為這個，更可能是因為昨天晚上的工作懶得干，結(jié)果今早一看，什么都沒有做完才早早來學(xué)校補。

沈愈稀當(dāng)時就好像在一個自導(dǎo)自演的虛擬又夢幻的夢中無法自拔。

我有的時候在沈愈稀沒完沒了的轟炸下，添句：“你想和他發(fā)展到什么樣子呢？”

沈愈稀這個時候眼神空洞無物，整個人都蔫兒了下來，我真的是感嘆我的大嘴巴，她笑著說：“我就看看就好，我們怎么可能在一起，我有自知之明，況且他很可能已經(jīng)有家室。”

出乎意料的她很冷靜，和她看他的瘋狂形成的對比，簡直不止一點半點兒。

后來我覺得其實這個問題一向是敏感的問題，像是觸動什么舊禮俗的問題，哪怕他沒有家室，也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他們打算背負(fù)著一群蹲在網(wǎng)絡(luò)上的鍵盤俠的指指點點，和學(xué)校的壓力，但是怎么可能呢？

也許像是沈愈稀這個年紀(jì)的少女，有可能拋棄一切，頂著風(fēng)兒說這個事情，但是像陳匪深這樣的一個正常的成年人，權(quán)衡利弊，是不可能這樣輕松的做自己的。

這期間，愈稀的成績沒有下降，反而更好了，而且比起以前真心實意，坦坦蕩蕩的笑容更多了，什么事情看的更加開闊了。

高二剛開學(xué)，就重新選課代表了，那個娘娘腔真的是自作自受，給匪深老師下鏈子，生物成績已經(jīng)退到及格邊緣了，還是下邊緣，于是他光榮離崗。

這件事我就覺得這個匪深老師和其他這個年紀(jì)的老師一樣，根本沒有什么區(qū)別，他迂腐甚至些許刻板的要求給什么請職書。

結(jié)果全班沒有一個人吃這一套的，因為本來生物課代表就沒有什么特別的特權(quán)，不想學(xué)委班長，甚至物理課代表或是化學(xué)課代表，還可以沒事兒隨便問題，這個生物這一課比較簡單，很少有人會問題。

但是沈愈稀寫了規(guī)規(guī)矩矩的楷書五百字，要拿下這個職位。

沈愈稀調(diào)皮的眨眼睛道：“還不如少寫點兒了，你們沒人喜歡陳老師嗎？”

我九十度彎腰鞠躬：“讓給你了，別辜負(fù)我們。”

沈愈稀一本書糊在我臉上，顯得有些弱不禁風(fēng)道：“滾。”

但是三天過后，別的老師都有人接送什么的，這個時候就會被老師默認(rèn)你就是課代表的，可是愈稀每次到匪深老師的門口都諾諾的不敢前進(jìn)，我問她為什么不進(jìn)去，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嗎？

她告訴我：“不好意思，每次都會舌頭打結(jié)兒，說不出話來，不敢靠近他。”

天塌了，也沒有絲毫過多神情的沈愈稀的口中居然說出這種話，我當(dāng)時覺得真的是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

我也當(dāng)上了個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的數(shù)學(xué)課代表，有一次無意間路過生物組，其實數(shù)學(xué)組和生物組正好對門兒，想不路過也不大可能，我悄咪咪的打算偷來看看愈稀到底寫什么東西了？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有決定？

我的好奇心就是往害死的方向發(fā)展，結(jié)果正巧看見陳匪深老師笑容默默吞沒了整張刻板嚴(yán)肅的面容，手里拿著那張愈稀的應(yīng)職書，其實在我眼里，匪深老師真的很少笑，大多時候都是似笑非笑的表情，調(diào)侃意味十足。

于是我剛露腦袋就縮了回去，我在過道處耳邊還能聽到一個老師問：“怎么？選哪個當(dāng)課代表？”

很明顯這個人是我們老班。

另一面匪深老師的聲音響起：“就這個小丫頭吧。”

我就匆匆走了，碰到老班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兒。

她于是可以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待在陳老師的身邊了，可是她還是不敢，于是她很快也被默默辭退了，她知道，但是她什么也沒有說。

后來的后來，我們又重新分班了，我們雖然都在重點班，但是分到了兩個班，我對于她的事情就不是很了解了，但是后來我知道她和后桌那個小霸王徹底鬧翻了，她忍無可忍的哭進(jìn)了主任室。

我還是安慰了她很久，她嗚咽著，蜷縮著身子，雙眼皮兒都顯露出來了，平時只有她特別疲憊的時候，就會驀的顯露出來，勸了她好久，她漸漸把臉從膝蓋脫離開，她失魂落魄：“童童，我為什么總是那么可憐？”

我摟著她的肩膀問：“怎么了？愈稀？告訴我，我也許能替你分擔(dān)。”

她抹著眼淚道：“我初中沒有朋友，他們都瞧不起我，拿我當(dāng)笑點，我好不容易才交到這么多朋友，怎么會？這樣？我誰也不想得罪，我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學(xué)習(xí)。”

那一瞬間，平日的隱忍土崩瓦解，我看見了她不一樣的一面，本來以為她心高氣傲，現(xiàn)在看來她用另一個角度，詮釋了什么叫自卑，我真的很心疼她，我們那天一起去理了發(fā)，剪了一個發(fā)型，一起去買最好吃的糖，一起去吃了咖喱飯，傻乎乎的吃的滿嘴都是……

那個她以為的救贖，始終沒能救贖她，那個老師會對每一個孩子面帶微笑，不會對她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她后來告訴我……

她后來跟我說，她臨畢業(yè)的時候，用將近一百塊錢買了一個紫色玻璃的水晶瓶，裝了滿滿的千紙鶴，沈愈稀不會疊千紙鶴，但是硬是湊齊了整整五百多個千紙鶴，如大家所愿，520個，那是因為沈愈稀知道他是不會數(shù)的。

他說了句：“謝謝”面帶微笑。

沈愈稀甚至沒有和他告別，她那么瘋狂喜歡的陳匪深老師，她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學(xué)校，但是我知道，她摸過這個學(xué)習(xí)每一面墻壁，她去過老師的窗口，淺而淡薄的說了句：“我喜歡你啊，雖然恬不知恥，難以言說，但是你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整個人都陷入一種深深的喜悅感，說喜歡你，顯得過于輕薄，你是我的救贖。”

整個沈愈稀的青春是圍著陳匪深發(fā)生的，沈愈稀會呆呆的神情望著自己的窗邊，希望突然有一天，他也可以路過自己的窗邊兒，看一看自己，就當(dāng)是回報也好。

但是什么也沒有……

童話故事可以寫，王子公主在一起了，度過重重阻礙，越千山萬水，但是她覺得自己不配是公主，她跟我說過，她也為他喝酒喝的爛醉如泥，像一個卑劣的小人，躲在陰暗里，還試圖找到屬于自己的光明。

那天晚上，我到她家里陪她，我們一起醉倒在桌面上，她紅著臉，眼神迷離，道：“為什么？如果他能在我身邊，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卻癡癡的笑著，看著她：“你這么聰明的人，傻不傻？”誰能想到一個喜歡那個人喜歡三年的人，都沒有和那個人說上超過三句話的人會這么想呢？

她搖晃著酒瓶子道：“童童，我這輩子就傻一次，行不行？我不擅長人際交往，我聰明的應(yīng)對所有人……我不傻……”她開始胡言亂語了。

后來，我工作了，和她再也沒有見過面了，每個人都很忙的，有一次凌晨兩點，我接到了她的一個電話，她似乎醉醺醺的，恍惚間我聽得見，酒瓶子碎裂的聲音，她唇齒不清的說：“我能不能再傻一次？我想他了……”

我卻沒有絲毫情義的道：“不能，時間結(jié)束了，再美好也必須結(jié)束了，不糾纏也是一種美好。”

她錯了嗎？我不知道，但是我覺得她從未后悔。

四面春風(fēng)，吹散了茫茫十里桃花，也吹散了十里人群……

后來，我知道了‘得之匪深，遇之愈稀’的意思，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好的遇到就是遇到，沒遇到不強求，遇到了也不強留。

任庭前花開花落，云卷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