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才真是受了這婦女的蠱惑了，咋便和她賭啦！

無鹽眼中精光一閃：

“大伯，你倘若不吃，怎么知道不好吃？你是存心不想買第二串吧？那你便是成心賴賬了。”

老人老眼怒瞠，無鹽只管笑容可掬。

很遺憾，她那張臉，自來沒好看過。

“呵！”

老人眼色掃向背后身旁，這幫人可全都認識他！要人傳出去他莊福賴賬，呵呵，明日他就不要在獅子鄉(xiāng)上混啦！

一咬牙，便吞下去一塊。

那邊小孫子康哥兒本來鬧著要吃的，卻真真的見到那黑魆魆的醬汁吃不下，這一下，他爺先吃了，他就瞧他爺?shù)纳袂椋瑱M豎他是打定主意兒了，爺是吃的行家，倘若爺神情還不錯，那他就……他便吃了罷。

如果爺神情痛楚，那……那還是令爺一人中毒吧。

康哥兒的神情映在長順眼中……實際上倆孩兒一般大，只是長順更善于觀察人。

大抵上是打小的生活壞境造就的吧。

“唔！”

老人一口吞下一塊豆餅，眼卻掙的老大。

那邊，圍觀的人眾卻個頂個提醒吊膽，瞧莊太爺那神情……莫非難吃的幾乎沒法下咽？

個頂個在心頭揣測，而后個頂個慶幸自個的“明智”。

卻在他們心頭洋洋得瑟的關(guān)口，忽然個頂個的瞠大了眼。

我的娘親唻！

沒啦？一個竹簽上五塊豆餅……他們便眨了一下眼呀！便沒啦？

再個頂個看向莊太爺，莊太爺?shù)纳袂椤墙幸粋€……誒！他們還真描述不出來，只是瞧著莊太爺?shù)纳袂椋钦嬲娴谋闶呛孟癯缘搅巳碎g美味。

莊太爺可是吃的行家！這是獅子鄉(xiāng)上無人不知的！

莊太爺又講了一句話，

“娘子，給老朽再來一份，呀不！兩份！”

額……諸人的眼呀，已不是瞠圓那樣簡單了，這一回，他們的下頜齊刷刷地掉地下，碎一地的聲響呀。

這……真這樣好吃？

瞧著，真丑！

聞著，真臭！

小孫子康哥兒最了解自家爺，早把那串酸豆餅塞進口中，唔唔叫著：

“燙呀燙！”

卻還急不可耐伸出手去叫著“我還是要。”

這可是實打?qū)嵉幕钊嗽囼炑剑≈T人幾近可以聽見其它人吞咽口水的聲響……額，興許，抑或，還是有自己吞口水的聲響。

全都要買來吃，亦是不貴，才一個銅板兒，卻有五塊豆餅。

可是呀，莊太爺還是在前邊站著呢！莊太爺?shù)匚怀唬麄冞€是等這一位爺走了再……嘿嘿。

在臉前爺孫吃了八串酸豆餅后，無鹽笑狹狹，又遞出一串：

“給，買八送一。”

老人再一回眼露驚訝，買八送一……買八送一！居然可以想起這樣的花招。

很遺憾，他瞧了下肚皮，太鼓了，因此揮揮手：

“撐著了不好。”

噢？還會養(yǎng)生之道？

無鹽亦是不勉強，只是把手里那串酸豆餅遞與一直含著指頭流著呵喇子的那一位小叫花……若非有他當(dāng)?shù)谝粋€吃蟹子的人，也勾不來那一位小少爺。

自然，她們娘倆也掙不到三兩銀子。

“吶，給，這一位大伯賞你的。”

小叫花樂呵呵接過，不忘說幾句好話：

“多謝莊大爺，莊大爺慷慨，仁善。謝過謝過。”

小叫花混跡市井，講不出大理兒，卻也學(xué)的些油滑，些長褂嘴邊的好話。

謝過那一位“莊大爺”，小叫花笑嘻嘻又要謝過無鹽：

“娘子娘子，今日兒借了娘子的豆餅，我吃了個飽，不必再餓肚子了。

來日，我定當(dāng)還了娘子今日的豆餅。”

此話一出，每人神情講不出的奇異。

長順“轟”的一剎那，嫩白小臉漲的通紅，

“吃便吃，胡謅八道！我母親亦是善人，你謝過我母親的善心便好，瞎說八道啥！”

便有人憋紅臉，想笑又忍著。

這賣酸豆餅的娘子是給小叫花吃豆餅啦？

可這娘子……可不像她兒子那樣招人喜呀。

這豆餅吃的……

“小叫花，小叫花，我信你！”

還當(dāng)那人眾中仗義執(zhí)言的少年人是什么好人，長順就要去謝過這人仗義執(zhí)言，豈知，那莊稼漢妝扮的少年接下去的話“我信你！你是真肚子餓了。”

呵呵呵呵……

這一下，人眾爆動出轟然大笑。

各個意有所會。

無鹽腦門上紅筋爆跳……小叫花肚子真餓了，才會吃她豆餅？！

靠！

忍不住罵出一下臟話！

卻是經(jīng)過這一通調(diào)笑調(diào)侃，無鹽這外來者不知不覺中給圍觀人眾們接受，逐漸給獅子鄉(xiāng)的鄉(xiāng)民們接納。

這叫接地氣，融入人眾呀。

莊太爺跟他孫子康哥兒吃飽了，又經(jīng)過這一通人眾“交流”，顯見，已不再排斥無鹽和長順。

無鹽紅筋跳歸跳，嘴角卻露出一縷不易察覺的笑容。

人們樂意調(diào)侃你，未必是出于惡意，比如臉前狀況，便是善意地調(diào)侃。

他們打成一片，這便是現(xiàn)實，不是么？

“咳咳，”忽而，莊太爺咳嗽幾下……引來人們的目光，調(diào)侃聲漸息。

“娘子，你贏了。

那三兩銀子，莊某給的不虧。”

前一刻還自稱“老朽”，這一刻已改喚自個兒“莊某”。

無鹽會心一笑。

“妾婦獨養(yǎng)兒子不易，無可奈何才拋頭露面。

原本還想，第一日開張，沒個好人照顧。

卻，沒料到，居然是碰見貴人了。

來來來，長順過來，和娘親一同謝過貴人善心。”

卻是一手拉長順，一面真摯以待。

莊太爺摸著山羊胡，這娘子前一刻還露狂妄，這一刻，待人倒也真摯。

以前那一絲絲對她的反感，反倒是不知不覺中消弭了。

須知，這世道，婦女拋頭露面，并不時新，亦是不鼓勵。

此時聽這娘子不訴苦，只道家中境遇……原來是個寡婦家！

莊太爺沒曾往深處想，她說“獨養(yǎng)兒子”，自然而然，莊太爺就覺的無鹽是寡婦。

倒也對她憐憫起來。

可是，憐憫歸憐憫，可買賣歸買賣。

“無妨。”

他反倒是生受了無鹽和長順一鞠躬。

抬掌作勢要撫起無鹽，卻不是真撫起……無鹽還是個寡婦，真那樣做回有人說三道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