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結(jié)束后，我就去當(dāng)兵。”肖兵站在病床前，他的腰上纏著厚厚一圈紗布。隔了兩天，他又生龍活虎的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看著他，那雙充滿希望的眼睛已經(jīng)沒了戾氣。這樣的肖兵讓我熟悉又陌生。

“擁抱一下吧。作為朋友。”肖兵伸出雙手，遲疑一下，笑嘻嘻的望著我。就像我們不曾打過架，也不曾怨恨過彼此。

“你看看，你果然夠吝嗇，連一個擁抱都不給。好歹我也是見義勇為啊。”

我的心隨著他的笑聲起伏，百般滋味涌上心頭。我微笑著伸出手。“謝謝你。還有，真的對不起。”

琴驀然低下頭的時候肖兵看見了她的眼淚。心里顫了一下，瞬間暖暖的，緊接著無盡的傷痛涌進來。喜歡她不可能，讓她喜歡更不可能。“哈哈，你這頗有領(lǐng)導(dǎo)視察的架勢。”肖兵握住那只手，緊緊的握著，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琴驀然，你這沒媽要的……東西。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他笑嘻嘻的說。他以為她會哭，會抹著鼻子偷偷的怨恨的瞄上他一眼。欺負人見著別人哭似乎是很有趣的事。

老娘，跟你沒完！琴驀然袖子一挽就沖上來。那場架可謂是聲勢浩大，變成了班級互毆。

他和她站在辦公室里紅著眼望著對方，不知是被老師罵哭的還是打哭的。倔強的誰也不肯低頭。他清淡瑣碎的生活里突然發(fā)生了很大的改變。他成了學(xué)校的重點人物，一戰(zhàn)成名。

一個被母親拋棄的女孩的悲傷他是懂的。他早就體會過了。只是時間太久了，久到他暫時忘了而已。

琴驀然和他是一類人，卻又不是，他總想從她身上找尋點曾經(jīng)自己的影子。可是失望的發(fā)現(xiàn)，她樂觀的讓人心疼，也堅強的讓人感嘆。他努力的靠近，卻發(fā)現(xiàn)，從開始轟轟烈烈的相遇，平平淡淡的結(jié)束。早已注定了結(jié)局。

“愿你前程似錦，一路順風(fēng)。”我抽回手，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怕看出讓自己愧疚的東西來。

“琴驀然。”他望著我微笑著，舉起手端端正正的行了個禮。“你們也是。”

躺在另一張床上的林昱瞇著眼笑。“這小子平日里看著不怎么樣，關(guān)鍵還是比較講義氣的。”

“你還笑！都這樣了，你還笑。”怡心嗔怪的捶了他一下。

“我總不能哭啊。多滲人！”林昱嘻嘻哈哈的聲音讓房間里的氛圍輕松了不少。

“咳咳！有人來了！”我順著怡心的目光看過去。高俊楠站在門口。眾人不說話都望著我。靜默了幾分鐘，門外進來一個人。

“我來看看，看看你們。”張佳佳見沒人理她，便安靜的站在一旁。沒人說話，似乎都變成了啞巴一般。

幾分鐘后，我對站在門外的高俊楠說:“出去走走吧。”

醫(yī)院的林蔭小道上安靜的只聽見鳥兒的歡叫聲。我們一前一后的走著。就像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后，在校園的林蔭小道上，他追上我，輕輕為我戴上手鏈。我摸摸自己的手腕，那里空空的。

陽光柔和的包裹著我們，風(fēng)兒輕柔的拂過我的臉。這一刻出奇的安寧，我的心里從沒有過的平靜。

“驀然。我真的喜歡你！我和她早已沒了任何關(guān)系。”他再也忍不住，急切的抓住我的肩膀。

我平靜的看著他，眼里不帶一絲色彩。他被我的冷漠嚇住了，慢慢放下手。“驀然，我從未想過傷害你。”

我們站在渡口旁，醫(yī)院墻壁的光反射在江面上，白亮亮的一片光晃得睜不開眼。我沉默著，他在等我回答，我的心里并沒有答案。曾經(jīng)，我卑微的愛著他，小心翼翼的靠近。他的一句話，一個眼神都能讓我高興半天。

可我的卑微并未刻進骨子里。渡口的風(fēng)一吹我便清醒了，我的愛也沒那么熱烈了。

“高俊楠，我們各自安好吧。互不打擾。”我看著他漸漸蒙上煙霧的雙眼，自己的笑臉越來越清晰。

“南轅北轍。我們終不是一條道上的人。”

“好……”他努力的咽下一口唾沫。“如果……最后一次聚會，你一定要來啊。”

我沒回頭，你的聚會叫我去，豈不是自討沒趣？

“驀然。太晚愛上你是不是太遲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我的腳一頓，踢著石階，腳趾一陣鉆心的疼。

曲終人散，何必懷念？我不再停留，倉皇的逃離。

恨從何起？大概是一點挽回余地都沒有吧。我和孟橘僅存的最后一點友誼便在這聚會中徹徹底底的結(jié)束了。和解？原諒？笑呵呵舉起酒杯的人卻是要我命的人。

好酒配頭孢，閻王追著跑。我躺在地上，心里似有一團火在燃燒，渾身發(fā)抖，四肢不聽使喚，我閉著眼意識卻很清醒。周圍的一切聽得清清楚楚。我想，我應(yīng)該是被氣死的。

趙淇淋說:“你給了多少？”

“不多，死不了。”孟橘輕笑。“我恨他們，恨這里所有的人！看他們躺著，心里別提有多舒服。”

“你看她都起疹子了！脖子通紅一片，會不會死人啊！”

“琴驀然，你不是嫌我臟嗎？你也有今天？呵呵。”

我難受的幾乎窒息。剛剛一起有說有笑的人，現(xiàn)在討論著我會不會死。多可笑，我以為，一杯酒下肚，彼此能化干戈為玉錦。有些恨刻進心里便再也抹不了。

“肖兵啊！你不是喜歡她嗎？怎么樣？現(xiàn)在，她是你的了。”

一只手慢慢的靠近，我想睜開眼，徒勞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皮似乎被糊上了。我無力的躺著，恐懼隨著起伏的心跳加速上升。

誰能救我呢？我期待著能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我。那只手落在我滾燙的脖子上，我能聽見自己緊促的呼吸，握著拳頭的手不聽使喚的哆嗦。

“還好。沒有大礙。”肖兵笑。“孟橘，你夠狠的啊。不如把你的周哥找來怎么樣？”

“他來不了！”孟橘的臉刷的白了。

“那你這樣只有進去找他了。我是要當(dāng)兵的人了，不參合你們這些俗人的事。”

“賤人！你來做什么！”

“大家聚會，我為什么不能來？”我聽見張佳佳的聲音，懷著最后一絲希望，想逃離這讓人恐懼的黑暗。

張佳佳……我的聲音模糊的連自己都聽不清。我的意識一點點的被黑暗吞噬。

最后一刻我能想到什么呢？林葉，我原諒你了。我能想到的大概只有這個遺憾了吧？

我坐在吊床上，茫然的望著窗外，一切都結(jié)束了，一切又剛剛開始。張佳佳安靜的坐在一旁，文文弱弱的樣子好像那天報警的不是她。我知道她堅強了，也不再是遇事就愛哭的女孩。她的目光縹緲的透過林昱落在門后的壁畫上。那是一只天鵝，在湖水里優(yōu)雅的伸著脖子，初升的太陽印在湖水里，曉得寧靜而溫馨。

“成不成啦！給個話！”林昱嚼著雞腿，愜意的根本不像來考試的，合著就是來度假的。

我喜歡你，考試后我們在一起好嗎？我捏著這從書上撕下的一角，努力想著這是誰的字跡。“林昱，這誰寫的？”

“你認識……”林昱撓撓頭，一臉極不情愿的模樣。“得得得！看你那表情，八竿子打不著，沒戲。你隨便寫寫，就當(dāng)回話了。”

喜歡這個詞成了可笑的事，在我心里再也激不起一點浪花。我不好奇喜歡我的人是誰，甚至連好奇的勇氣也沒有了。我隨便撕下書的一角，扔給林昱。

“回去啊！住宿費這么貴。可不是讓我看你們在這膩歪的。”林昱坐在床上和怡心有說有笑的，絲毫不把另外兩個人放在眼里。

“呵，爺爺就不走！”林昱一步三回頭，突然對我說了句:“琴驀然，你真的不想知道是誰？”見我不為所動。

“你會后悔的。額，那也不一定。”

“真為你可惜。”怡心惋惜的撇撇嘴。

“可以什么？”

“喜歡你的那個人啊。算了，等考試完，我再告訴你。”

后來怡心忘了說，我也不再問。

“明天就考試了，想什么吶？”見怡心癡癡的笑。

“你想什么呢？”怡心眼里亮晶晶的。

“你想什么吶？”我問佳佳。

“呀！睡覺了。明天考試呢。”佳佳熄了燈爬上床。這一夜很平靜，平靜的等著黎明的到來。

開學(xué)前幾天，我拖著行李箱獨自去火車站。林昱和田怡心還有張佳佳早就去了新學(xué)校了。離開的時候都是嘻嘻哈哈對未來無限憧憬。

進站前，我無限感慨的望著這座城市，街道上熟悉又陌生的人。我的心里似乎在期待著什么。意外的看見林葉，沈江和錢多多在等候廳外。

我想，如果時光從來，或許我會平靜的送林葉離開。我想明白了，她是一位母親，不管她是否喜歡我。她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quán)利。

“我還以為你們早走了。”

“就想送送你們，這樣的待遇以后恐怕也沒有了。”錢多多眨眨眼。

“真佩服你們的勇氣，我可不想離家太遠。”

“琴驀然，一路順風(fēng)！”沈江似乎有很多話要說，最終只是笑著拍拍我的肩膀。

“半路失蹤。”我笑。“就算丟了我也餓不死的。”

“哎呀，從你嘴里就說不出吉利話來！”錢多多笑著推了我一下。

深吸一口氣，看著擁擠的大廳，三三兩兩送行的人。豁然開朗的我決定跟自己和解，跟過去和解。

“歡迎回家。”我擁抱了林葉，留下傻楞的她。轉(zhuǎn)身走進大廳。任擁擠的人群把我淹沒。我不喜歡離別，離開這座生活多年的城市，我的心酸楚又落寞。

直到踏上列車，空落落的心依然沒有著落。我尋著自己的位置坐下來。想著還有幾個小時的旅程，便閉目養(yǎng)神。意識朦朧間。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