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中我是一只饑餓的小野獸。躲避著世人詫異的目光又偷偷羨慕那些穿著干凈衣服牽著父母手的孩子。但我只能看一眼也只能匆匆的瞄上一眼，那快樂的笑容刺痛了我的心。我過多的停留只會惹來他們驚異的目光。

“咦。媽媽！你看，那里有個小乞丐。”

頓時，我羞愧難當，拽著滿身污漬的衣服，穿過擁擠的人群倉皇逃竄。可是那個小女孩莫名的尖叫吸引了眾人的目光目光。

“哪兒呢？”于是無數(shù)雙眼睛在人群中尋我。

我知道，他們找的只是一個乞丐。我盡量縮著脖子，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

“在那！”那討厭的聲音又想起。此刻我很想堵上那張討厭的嘴。小女孩很自豪的指著我的方向。

我的腿已經哆嗦了，就好像掉進了狼群里。我快速從無數(shù)的胳膊下胯下穿過，奔向少有人的巷子里。

“跑了！”是那個小女孩的聲音。我厭惡的眼神遠遠的望著她。我很想撕爛她身上漂亮的裙子，把她那看上去粉嫩可愛的臉當作畫紙涂上五彩的顏料。她一定會哭。一想到她張牙舞爪倒地大哭的樣子。我忍不住大笑。

周圍的人沒有看見意料之中的乞丐，追尋的目光一下子消散了，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

我收回目光抬頭看見一個眼眶通紅倔強的咬著嘴唇的女孩。她的眼里已經升起一團水霧。我眨眨眼，我看見了，這個小女孩就是我自己。我摸摸蓬亂的頭發(fā)，順著沾滿油漬污垢的衣服用手揉了揉。現(xiàn)在我和乞丐有什么區(qū)別？

最后一縷夕陽從我手指卷成的望遠鏡中消失了。天邊皎月已經悄然升起。

彎彎的月兒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兒兩頭尖，小小的人兒船頭坐。橘子橘子快到媽媽懷里來劃船咯……

媽媽。我小聲的哼著這首歌，眼淚不爭氣的流出來。媽媽我還是你的橘子。我已經找不到我的船了。

“小姑娘。你爸媽呢？”對上那張笑盈盈的臉，莫名的心酸。我吸吸鼻子轉過頭，努力咽下嘴里的苦澀。見我低著頭離開，那叔叔幾步便追上我。

“小姑娘，跟爸爸媽媽生氣啦？怎么還哭鼻子呢？”

“我沒哭！”我倔強的抬起頭看著他，眼淚不爭氣的隨著他的話流出來。“我沒哭。”我的聲音已經嗚咽，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捂著臉大哭。

他蹲下來，直視著我的眼睛用溫柔的聲音對我說:“小姑娘。別哭。”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有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我不知道為什么要相信這個陌生的叔叔，也許是我太難過，他的出現(xiàn)讓崩潰的我有了短暫的依靠。

等我情緒穩(wěn)定了一會，他牽著我的手，緩緩的對我說:“跟叔叔走，叔叔帶你去吃飯。”吃飯？我才想起自己早已饑腸轆轆，雙腿已經發(fā)軟，似乎所有的東西都在眼前漂浮。

我后退了幾步，一種本能的警覺讓我拉開與他的距離，可是饑餓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可以吃飯嗎？”見我小心翼翼又期待的看著他。

“當然可以。”他使勁點點頭從兜里掏出一個面包塞進我手里。

“吃吧吃吧。沒事。叔叔給你的。”見我猶豫，他立刻熱情的為我撕開包裝，塞進我嘴里。

殘留在嘴里的面包香讓我饑餓的胃更加貪婪。我渴望得到更多的食物。

“餓吧？跟叔叔走。”他的笑容讓我有一瞬的恍惚。老孟也這樣說:橘子，餓吧？跟爸爸走。爸爸，我差點脫口而出。

遠遠的有一群人說說笑笑的朝我走來。牽著我的手的叔叔顫了一下，心虛的松開我的手:“你先站著，叔叔給你買吃的去。”

老孟不會松開我的手的。我清醒過來，對他這樣的行為感到憤怒，我也不知道這種憤怒從哪里來。我并沒有站在原地等他。我跟著那群人走進了另一個街頭。一進這條街我就后悔了。

這條街從這頭到另一邊，我看不見的地方。全是各種各樣的吃的。偏偏我又餓的不行。我想又回去，卻賴不住心里的留戀。在心里安慰自己:看看就好，看看不就那么餓了。烤串味飄進我的胃里，肚子咕咕直叫。口干舌燥的我只能咽咽口水。

一對對情侶，三五成群的孩子說說笑笑的從街頭走到街尾。吃東西滿足的樣子看得我雙眼發(fā)直。我更羨慕的是他們身邊總有一雙溫柔的眼睛守護著他們。這充滿煙火氣息的街頭終究容不下我。

誰也沒有注意到有一個貓著腰在人群中逃竄的女孩。我越來越恐慌，這條路仿佛到不了盡頭，我已經沒有力氣去逃避了。喧鬧的人群中，雜亂的聲音讓我不知所措。我靠在墻邊，想起賣火柴的小女孩。她的奶奶把她接走了，我的奶奶又在哪里呢？好像爸爸告訴我，她已經去天堂了，她還記得有我這個孫女嗎？

一串鵪鶉蛋滾輪在我腳邊，嬌嫩的蛋有一層泛黃的油漬，油漬上已經有了一層土灰。我做賊似的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到我，快速的把它塞進自己寬大的衣袖里。??

“奶奶。我要棉花糖。”

“乖，乖孫女。我的驀然最乖了。不吃糖。對牙不好。”多么甜美的聲音，此刻她正享受著我已經失去永遠也盼不會的愛。

“不嘛。我就要吃。”被叫做驀然的女孩子拉著她媽媽的手撒嬌。

“好好。下不為例啊。”

“嗯。下不為例。”那女孩臉上早已露出得逞的笑容。

“爺爺吃。”

“不吃不吃。哎呀，你個搗蛋鬼。”老人一臉無賴，硬生生的被棉花糖糊了一臉。他的孫女在一旁又笑又跳。

“爺爺是大花臉了。哈哈。”沒有人責備她，那眼里流露出的寵溺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心。

“爺爺，我要糖人。”

“好，回去爺爺給你做。你想要什么樣的，就做什么樣的。”

“爺爺對我最好了。”她沖上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老人踉蹌一步，穩(wěn)穩(wěn)的抱著他的孫女，一臉的幸福。

“哎呀，不能去撿。臟東西吃了會生病。”

“不能吃啊？好可惜。”驀然手里的棉花糖被扔在地上，軟軟的像棉被的花兒讓我忍不住想嘗一口。看見突然望向我的眼神時頓覺羞愧難當。緊緊的拽著手里的鵪鶉蛋，我全身開始發(fā)冷。燈火通明的街市，我的心已經麻木。

視線模糊中，那女孩倚著奶奶的肩膀漸行漸遠。

“都這么大了，快有奶奶一般高了還愛粘人。”

“我不粘著你，難道粘著其他人的奶奶？”

“呵呵，你這娃娃整天讓人操心。把你賣了就省心了。”

“奶奶舍得嘛？”

“呵呵。就我這么個乖孫女最省心。舍不得額。”責備又寵溺的聲音消失了。用手擦擦淚水浸濕的臉。我只想找個落腳地方，可以讓我安安靜靜的睡個好覺。

被寵愛的滋味我已經不敢奢望。辣妹說:我養(yǎng)你這么大了，你自己看著辦吧。我不敢回家，還在氣頭上的她兇狠的樣子讓我害怕。

手臂上的傷痕結了一層又一層的痂，想著棍子揮在身上的那種疼我就不寒而栗。她用辣椒水向我潑來時絲毫沒有考慮到我是她的女兒。她說:不準叫我媽。我連叫她媽的資格就沒有了。我想到爸爸，現(xiàn)在唯一能溫暖我的只有他了。爸爸，你不會拋棄我的對不對？可是，你在哪里啊？

“不能吃的。”我抬起頭愣愣的看著打掉我蘋果的男孩。只看了一眼就自卑的低下頭。他很干凈，身上帶著淡淡的糖果香。雪白的衣服上掛著一串熒光棒五彩的光映著他笑盈盈的臉。那雙運動鞋有了一塊污漬，是我撿的爛蘋果砸下的。

“你叫什么？”他的聲音很好聽，我抬起頭望著他，羞愧使我不敢告訴他我的名字。他比我高出一個頭，大概察覺到了我的尷尬，他微微欠身與我平視。

“你怎么哭了啊？”然后他用芬芳的紙巾為我擦去眼淚，我傻傻的看著他撲閃的大眼睛，眼里仿佛流動著無數(shù)的星星。“不能吃臟東西，會生病的。”他從兜里掏出幾顆糖果塞進我手里，看著那雙纖細的手頓時讓我更覺羞愧。他美好的就像個王子。而我是真正的乞丐。

“別害羞啊。哥哥不會欺負你的。”他溫和的摸摸我的頭，我直視著他的眼睛。有無數(shù)的星星從他的眼里悄悄的溜進我的心里。

哥哥。多么親切的稱呼。有哥哥的女孩子都很幸福吧。

遠處一個憤怒的聲音響起:“禿禿，周禿禿。你干嘛！快點！”

“來了來了！”翻飛的衣角拂過我的臉。剛想說的什么，他早已跑遠。我想起，還沒告訴他我的名字啊。

“再見。”他朝我揮揮手。

“再見。”我的聲音很輕很輕。我不知道這個與我有一面之緣的周禿禿再見時，他已是對我傾心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