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告訴你個讓人很不好的事。”怡心一臉難過，她向來把什么事都看得很重要。我早已習以為常。

“孟橘有了。”

“什么！”我朦朧的睡意全無。那時我們都在一個學校，雖說不在同一個班級，抬頭不見低頭見。偶爾也是能碰上面的。橘子早已畫上艷麗的妝容，精致的打扮加上嬌美的身材。在校園里人盡皆知。她和周禿禿的感情急劇升溫。早已居住在一起。

花心蘿卜空心菜的周禿禿漸漸對她失去興趣，常常能看見他們因為一點小事吵架，甚至大打出手。事后又如膠似漆。這種關系一度成為校園情侶熱議的話題。

只是我沒想到，會成為這個樣子。

孟橘懷孕了。

在充滿消毒水味的房間里，落地窗簾擋住了外面的天。陽光從縫隙中穿過，串成一條金色的線。橘子躲在這條金線后，靠在冷冰冰的床桿上慢慢抬起頭。臉色灰白。

“橘子……”我實在不知道說什么。

“你們都知道了！還有誰不知道？一定是！一定是你們說出去的！”橘子狂叫著，像一只野獸從床上撲過來。她血紅的眼睛讓我膽寒。掐著我脖子的手超出常人的力氣。

支架上的吊瓶還在搖晃，被扯斷的線搭在她身上。回流的血順著她手臂上的針管往外流，落在我的脖子上。

“橘子，橘子你放手啊。”怡心嚇得直哭，橘子顫抖的手依然像鉗子一般鎖著我的脖子慢慢收緊。我抓著她的手卻挪不開分毫。

“橘子，為什么會這樣子？嗚嗚～橘子。”怡心無助的淚水落在她的手臂上。橘子充血的眼眶溢滿晶瑩的淚。失去力氣的手頹然垂下去。

我大口喘著氣，撫著急劇跳動的心。那時我想:橘子心里一定住著一只野獸。

“你為什么，要哭啊，該難過的是我啊。”她踉蹌著向怡心伸出手，怡心害怕的后退一步。

“你怕我？”橘子笑了，眼淚隨著笑聲滾落。“好像，所有人都討厭我，卻又，怕我？”

“橘子，為什么不遠離他？”

“遠離？”橘子看著我的眼神變得陌生。“說好的一輩子的朋友。可是呢？你們永遠都那么要好。而我總是被拋棄的那個！永遠都是！琴驀然，我恨你！還有你，田怡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扒我的丑事很開心是吧？啊！你說！你是不是說出去了？是不是？”橘子撲向傻掉的怡心。揮舞著雙手落在她的臉上。

“橘子！夠了！”我上前推開她。

“你看，”橘子笑了，抹著被淚水浸濕的臉。“如果讓你選擇一個人做朋友你會選誰？”

“為何要選擇？”

“因為我小氣，自私，潑辣。我不想我身邊的人跟任何人親近！”橘子的笑聲聽來很是刺耳。“因為我渴望在乎，你明白嗎？”

橘子已經失去了理智，瘋狂的大笑。

“他說過的……他都不要我了，還有誰要我啊？”她癱在地上，喃喃著。目光呆滯，好像透過我們，追尋著看不見的東西。

“我們走吧。”怡心打了個寒戰。抓住我的手。

“橘子，不要再作踐自己了好不好？”以前我擁有全世界。現在它在一點點崩塌，而我卻無能為力。林葉，橘子。我至親至愛的人都離我而去了。

橘子沒說話，靜靜的看了我半晌:“琴驀然，你虛偽的樣子真好笑。”

病房里安靜的只剩我們的哭聲。我找不出任何可以安慰她的語言。哽咽抑制了我的呼吸。我想陪著橘子，更想逃離這個壓抑的地方。病房外醫生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橘子，你的手受傷了。”橘子沉默著安靜的看著我和怡心牽著手離開。

“怡心……”踏出病房的那一刻，橘子的聲音很輕，見我們回頭，她緩緩抬起雙手又很快垂下。“沒事，我叫錯人了。”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快速走進去，掃了眼病歷單，輕聲問:“你家人呢？來了嗎？”

“沒有。”

醫生的語氣有點為難。“沒有家屬簽字。我們也不好做主。”轉頭問我們:“你們是她的朋友？”

“是。”

“你們也不能簽字啊。”

身后跟來的護士用異樣的眼光掃了我們一眼。“不潔身自愛，就是害了自己啊。”

“不用了。我不麻煩別人。”橘子的聲音透著幾十歲的滄桑，她拔下插在手臂上的針頭用力扎向自己。血從她的小腹冒出，浸染了她蒼白的手指。在一陣尖叫聲中，橘子緩緩倒下。她歪著頭看著我，氣若游絲:“曾經，我那么羨慕你，多么幸福。可你也是可憐人，我們都是被拋棄的可憐人……”

我和怡心陪了橘子一晚上。奶奶的電話打了一晚上。我說:“奶奶，你再認個孫女可好？”

月色下，橘子陰冷的臉對著我:“別人的可憐，我不需要。”

橘子說:“我不要愛情了，我要讓自己更優秀。”她的聲音清冷果決。

為了我心中的那個少年，我努力考進市高。橘子和周禿禿的關系并沒有因為我的阻止而結束。周禿禿不知是幡然醒悟，還是真的改邪歸正了。一向不務正業，視學習如糞土的他竟然也進了市高。橘子似乎被他的誠心打動，兩人又和好如初。被愛情沖昏頭腦的橘子再次失去了理智。

假期我就早早打聽自己的班級，早早約了高俊楠見面。夏日的太陽分外毒辣。怡心和我擠在一把傘下，在高俊楠樓下等他。悶熱的空氣中我的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滴。怡心抱怨道:“熱死啦。我看他根本就不想見你。我們回去嘛。”

可我實在想見他，不想就這樣空手而歸。他說過的:他想去市高，我也去。我把自己變得更加優秀。他一定會喜歡我的。沒有一個男孩不喜歡為自己努力的女孩。他的成績向來名列前茅，尤其是數學。而我的數學從來就是爛泥扶不上墻，為了他為了去市高，最后一年，我拼命的刷題，筆記寫完厚厚兩本。而我和他最多的接觸就是，他為我講數學題的時候。

每每這個時候，他是最認真的，也是最有耐心的教我如何運用公式，如何尋找解題思路。我的煩躁不安，憤怒，懈怠，都激怒不了他。他的無限包容，淡雅溫和的性子卻讓我越來越深。

“他不會下來了。消息不回肯定就是不想理你了。一點都不爽快。”怡心跺著滾燙的腳，拉我離開。

“我給他打個電話。”失望卻又從夾縫中期待著一絲絲希望。就像這炎熱的夏天，總盼著一股涼風襲來。

“高俊楠，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問你。”

“你問。”他的聲音依然那么溫和，我卻沒了脾氣。

“你出來我跟你說。”

“我……現在不方便，要不你在電話里說吧。”

我一時語塞，心中又氣惱得不行。怡心忍不住打罵:“他奶奶的，給本姑娘裝什么糊涂？叫你出來就出來。哪這么多廢話？”

“俊楠，你在跟誰說話？”

聽見他母親的聲音，我卻有了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怡心拉著我就走。“我們去佳佳家吧。”佳佳的奶奶死后，書店的老板娘郭云收留了她。郭云還有個兒子叫楊宏，我們去的時候楊宏和佳佳正在看電視。灰太狼正用大鍋蒸活羊。楊宏嘆息:“估計這集又吃不到羊了。”

然后他對我說:“打籃球去不？”離他家不遠有塊弄堂，弄堂里有塊荒廢的壩子，哪里就成了籃球愛好者的聚集地。

“去？”我白了他一眼:“這么熱的天我才進來吸幾口涼氣。為什么要去看你們這些蝦兵蝦將打球？辣眼。”

“看你們曬得烏漆嘛黑的？哈哈！”怡心笑岔了氣。佳佳不看電視了，也看著我們笑。楊宏在我們的注視下換上背心，運動鞋，套上護膝。

怡心激動的手抖，抓著佳佳晃:“佳佳。你哥有腹肌哎。”

我看這色女，不光想看還想摸。

“有什么好羨慕的。我看過更多的。”

“你看過的我也看過。”怡心一臉壞笑:“就是沒見過高俊楠的。他打球從不撩衣服。佳佳，你看過沒？”

佳佳只是羞澀的搖頭。

“烈日當頭，苦等心上人也沒見上一面。哎，我可憐的驀然啊～”

“好啊。怡心，你竟然取笑我？”我笑著去撓怡心的癢癢。

“哈哈，嗝～佳佳救我！”我們三人正鬧做一團。門口的楊宏搖搖頭。

“琴驀然，你真的不去？很多帥哥都在。”

“帥哥！”怡心的眼睛都亮了。

“你不想曬成非洲妞的話就乖乖呆著。”怡心聽我的話撇撇嘴，縮回椅子里。

“高俊楠也在。”

“什么？”我和怡心的聲音同時響起。楊宏奸計得逞的一臉壞笑。

“去可以，不過你們要幫我買水。”

“行行行！OK。沒問題。”我和怡心點頭如搗蒜。拉著佳佳風一樣跟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