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的家里很大，可能是采光不好，總給人一種陰深深的感覺。屋里墻角結了一層厚厚的污垢，上面有擦拭的痕跡。可以看出最近有人來才略有打掃。

屋里鬧哄哄的，有炒菜的香味傳來。我站在門口，害怕走進這屋子，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但是我真的很想念我的俊俊。想念她趴在我腿上小憩的樣子，吃食時歡快的叫聲，撒嬌要我抱往我身上撲騰。或者被我惹急了，兇巴巴的追著追著我打。橘子待她好不好我不知道。不管怎樣，她照顧了俊俊這么久，我還是應該感謝她的。

緊拽著兜里的幾十塊錢，我不由想自己還是太直白了。我應該換成別的什么。正在我猶豫不決間，有人推了我一把。

“你怎么不進去？”我跟著進了屋。當時我還不太明白橘子家為什么有這么多人。心想大概是她喜歡熱鬧罷了。

“這是誰？”所有人都對我投來好奇的目光。

“朋友啊。以前認識的。”橘子揮揮手，進屋去了。一屋子人各玩各的，我尷尬的站著，不知如何是好。原來是她的生日要請大家吃飯啊。應該是我忘了她的生日，她才不理會我吧。心里愧疚，想幫著她做點什么，見廚房里有人進進出出，我也幫不上忙。我倒不想和這么多人一起吃飯，更害怕別人問我些什么。

“飯都做好了。走什么啊。”孟橘叫住我。她手里端著一盤金黃的肉。香味在房間里飄散。不得不說，她的廚藝真的是好。香味撲鼻，佐料也拿捏的好。聞著就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橘子。你真棒。”立刻就有人夸贊她。陸小小嘗了一口。點點頭。“不錯！不錯！橘子的廚藝又進步了！大家快來嘗嘗。”立刻，一群人爭搶著朝桌子旁邊擁去。

“橘子真好。我也想學做飯呢。我爸媽做的太難吃了。真是傷心傷肝又傷胃啊。”一個女生立刻發出感嘆。

橘子笑瞇瞇的目光看著我。“你怎么不嘗嘗我的手藝？”

一群人圍在一起我實在沒勇氣過去。卻又害怕傷了她的面子。見我不為所動，她壞笑了幾聲。突然說:“我的乞丐朋友。我又沒有嫌棄你。你嘗嘗，你的俊俊味道怎么樣？”

我像被人當頭一棒，腦袋暈乎乎的。震驚的看著她。

“怎么？你不嘗嘗你的俊俊嗎？你不是問她怎么樣？你看，她多受人歡迎。她還下了很多蛋呢。被我扔了。”

“你怎么可以這樣？”我氣得渾身哆嗦。橘子，再也不是我認識的橘子了。

“我怎么樣了？我也是為你好嘛。我還請你吃飯吶。你不知道做飯多辛苦。”她夾了一塊雞肉走到我面前。“吃嘛。”

“你太過分了！”我轉身就走。發誓再也不到這里來。

“嘗嘗嘛。”她拉住我，聲音依然是那么熱情。眼神卻變得兇狠。一只手抓住我的下巴，另一只手使勁的對著我的嘴戳。嘴里有了一絲血腥味，我吐出那塊肉。牙齦很疼。我的心里更是難過。

“橘子，你為什么變成這樣子？”

“不準叫我橘子！”她兇狠又惡毒的眼神看著我。撲過來掐著我的脖子。我被嚇傻了，她喘息未定，眼里布滿血絲，分明很痛苦的樣子。她湊近我耳邊，咬牙切齒的警告我:“不準把我以前的時說出去！聽見沒！只有你知道！不然！我殺了你！”

我的腦海嗡嗡作響。原來她在意的是這個。我早已發了誓永遠不會說出去。我突然很后悔告訴她，或許我不說。她永遠不會知道，也不會這么痛苦。

“我不會說！”

她的臉色依然變得驚慌:“我不信！你一定是對別人說了什么！你是不是對人說，孟橘很小就被人XX了？”我搖搖頭。她懷疑的目光變得怪異，松開了我的脖子。我喘息著坐起來。

下一刻，帶著油煙味的水澆了我一身。

“小乞丐，打包帶回去還可以吃幾頓。”屋里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沒有人為我做的什么，或者是說一句同情的話。反而是更多的油水潑在了我身上。我爬起來，對上孟橘陰冷的目光。

“你是不是該說點什么？”她緊握著拳頭，兇狠的看著我。似乎我一開口她就會撲過來掐死我。我搖搖頭，頂著一身的菜葉泔水出了門。

身后嘻嘻哈哈的笑聲對著我喊:“喂，小乞丐。你打包的東西帶上啊！”

“她身上帶的已經夠她吃了。”

聲音漸漸遠去，我拖著麻木的雙腿往回走。突然間，我的四肢不聽使喚，變得僵硬，沒有一丁點力氣。就像有一塊大石頭壓在我肩頭。胸口堵得慌，仿佛有無邊的熏煙迷了我的眼，嗆得我咳嗽，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我拼命的擦，怎么也擦不干凈。

我知道，我和孟橘永遠也回不到過去，我們之間的鴻溝隨著時間推移只會越來越大。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此后，她沒少刁難我？路過我身邊時常給我使絆子，或者把我的書藏起來。就像胖墩一樣的混混使勁主意讓我難堪。

她知道胖墩在回家的路口等著我，等胖墩把我的書撒了一地，在我頭上抹滿泥灰時，她滿意的看著。當著我的面給他一些糖果。這種故意的羞辱行為讓我恨之入骨。看著一群孩子圍著她甜甜的叫姐姐時，我爬起來狼狽的離開。

沒有炫耀的資本，更沒有讓人喜歡的魅力。我只能忍受。

我蹲下來，窩在墻角，默默忍受著這這聒噪的聲音。那些拳頭落在我身上早已不痛不癢。更多的是麻木。一種從內心深入骨髓的麻木。但我還是有知覺的。

媽媽，爸爸。我心里呼喚著。我的天塌了。淚眼朦朧中，我聽見熟悉的聲音。抬起頭。我看見那個陽光明媚的少年逆著西下的斜陽朝我奔來。他的身后是兩個充滿朝氣的女孩子。

“哎哎哎，打架怎么少的了我林大少爺啊！”林昱扔了書包沖了過來。聽說他有頭無腦，火氣沖，小時候才這么愛打架。長大了，他依然，火氣，更沖。

胖墩愣了，他看見這個比他高大強健的男孩跑過來飛起一腳踹在了他身上。速度快得他來不及反應。

“老大！”其他孩子看著飛出去的老大嚇壞了。

“就他這個樣子還老大？我一個指頭戳死他！”林昱憤憤的對著他唾了一口。

“林昱，你來了！”田怡心眼里滿是驚喜。

琴驀然用手一抓頭發，不屑冷哼。“林昱，你是不是早在后面跟著，等著英雄救美呢。這么想當英雄啊！”

“給我打！”帶頭的男孩揉著酸痛的身子爬起來。

“我倒想救美，除了田怡心這里只有一只毒蝎子。”

“喲，怡心聽見沒？這位英雄來救你這美人了。”

“哎喲！還來呀！你們還真是不長記性。不疼了？”林昱嬉笑，胖墩憤憤的望著他，不敢上前。他本就比他們高出一個頭，力氣又大，林昱抓著幾個男孩的衣領扔溜溜球似的轉圈圈。

“喲喲，真好玩。”幾圈下來，這些小男孩有點暈了，一個更小一點的嚇哭了，腳不點地的被林昱提著。毫無掙扎之力。“我真殘暴，小孩子被我嚇哭了。”

“嗚嗚，媽媽！媽媽！”那個小一點的男孩扯開嗓子喊。

“不準哭！再哭！我把你摔成肉泥！”小男孩被嚇住了。

“叫哥哥。”

“哥，哥哥。”小男孩怕怕的聲音。

“叫大哥！”

“大哥……”

“叫爺爺！”?

“爺，爺爺……”

“林昱，你真壞！這些小屁孩是該教訓，不然不知道自己是誰。”琴驀然踮起腳摸摸他的頭，林昱不滿的瞪了她一眼，這感覺。就像媽媽摸兒子，仿佛在說：你做的對，你很棒。我低下頭，害怕看見她眼里流出來的歡喜和自信。

我身上唯一的一縷陽光隨著父母的離去被上帝帶走了。

“琴驀然，拿開你的豬手。”

“我是在恭喜你，收了一幫小孫子。”

林昱把這個小男孩放下來。“真乖，回家找媽媽去吧。”幾個大一點的男孩想從背后偷襲他。林昱一個轉身，這些孩子被嚇住了，轉身就跑。“真是不長記性。”林昱又一個完美的旋轉，連著飛起幾腳踢在他們的屁股上。“哎喲，屁股疼！”這些孩子趴在地上被這三個外來的“大哥”一頓教訓。哭著，鬧著，求饒著，壓抑著心里的不滿。帶著幾分委屈，跑了。

我扶著墻站起來。“謝謝。”我的頭很低很低，低成了九十度，我麻木的四肢還在發抖。

“你怕啥？我不打女人。”我聽見他的聲音說不出的感覺。隱隱的他就像我的守護神，隨著他朝我奔來的那一刻，久久的住在我的記憶里。

琴驀然翻翻白眼。“林昱，說這話摸摸你的良心。不痛嗎？”

“你？是個例外。男，人，婆！”林昱說完順手一揪她柔順的頭發。琴驀然的頭發被他一抓，炸了。

“林昱！”

田怡心拍拍我的肩膀。“佳佳，別怕，我們是同學。”張佳佳聽她這一說，壓抑的聲音哭出來了，肩膀一抖一抖的。

“張佳佳，你也真是。是我啊，早揍得他們落花流水。”琴驀然梳理她的短發，發絲打了結，一扯，很疼。“林昱，你賠我的頭發，亂成雞窩了。”

“我就奇怪，剛才那些個小弟弟們怎么不扯你的頭發？你禿了頂就成真的男人婆了。”林昱又去撓她的頭發。

“林昱，你怎么如此賤吶。”琴驀然頂著亂蓬蓬的頭發追著他打。田怡心從書包里抽出紙給哭泣的我。我愣愣的望著打鬧中的兩人。突然我怯怯的笑了，我的笑聲掩蓋了哭泣，一抽一抽的笑著。這樣的人多么快樂。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賤則無敵。無敵，是多么寂寞。”林昱抓著她的頭發用力一撮。驀然的頭發像盛開的黑色玫瑰，從頭頂炸開。看不到她的臉，只能聽見她怒氣沖天的咆哮。

“林昱！我要替你爸消滅你！”

“哈哈哈哈！”我和田怡心笑了，笑得眼淚直流。我的笑是怯怯的，帶著羨慕的笑，眼角還掛著淚珠。田怡心的笑是喜悅和開心的笑。

“這兩人太逗了。”田怡心望著我，“你看，我也哭了，眼淚都給我笑出來了。”我望著她不笑了，也不哭了。偶爾抽噎一下。“喂，要不要我們三大護法送你回家啊！”林昱手里的籃球在手指上旋轉著。

“啊！不用了！”我收回縹緲的思緒，慌亂的眼神掃過他們的臉。抬起麻木的腿跑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很快到家了。”我跑出很遠見他們沒有追上來，松了口氣，腳步慢下來。我一邊抹著淚一邊低低的笑著。連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好像很開心，好像很難過。我的秘密被人發現了呢。我一直保護的很好的秘密。我羨慕這種打打鬧鬧的日子。哪怕說著無聊的閑話也會讓人開心。

我一連幾天心神不寧，擔心她們把自己受欺負的事說出來。感覺就像自己被別人揪住把柄似的。不過還好，她們并沒有把她的秘密說出去。我不安的心終于落下來了。我想試著去接近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