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鈴響了，我飛快的往教室里沖。我想起班上好像沒有我的位置，只能站在門邊，所有好奇的目光都看向我。

姚老師轉過身點點頭。“你就是張佳佳吧。進來。”我走過去，她拍拍我的肩膀讓我站在講臺上。

“來向大家介紹一下自己。”我看看她，又看看底下好奇的眼睛。緊張的低下頭。

“大家好，我叫張佳佳。”

“沒了？向大家介紹你的喜好啊，或者擅長什么？”姚老師對我的介紹有些失落。我搖搖頭。

“好，歡迎新同學。”在她的帶領下全班鼓起了掌。對這樣的掌聲，我只感到尷尬無所適從。

“張佳佳，你個子高就坐后面吧。”姚老師吩咐幾個男生搬來桌子凳子，我就在教室最后排安了家。

可能是我舉止怪異，也可能是我家離這里太近。很快班級的同學對我查了個底朝天。我才來幾天，新一輪的苦難日子就開始了。

由于學校在江邊，涼風吹過，冬日里是冷上加冷。后排對著窗戶，涼颼颼的風直往脖子里鉆。我縮著脖子，眼淚鼻涕肆意橫流。

“冷啊？”一個男生好奇的拉了一下我的衣服，也許是他太用力，或者是我害怕他的接觸。他一拉，我用力一掙。撕拉一聲，奶奶為我縫的棉衣破了。

“快來看啊！這誰？新同學的衣服里面都可以做鳥窩了。”布料一破，里面一團團泛黃的棉花就漏了出來。

“是嗎？我看看。”很快，我周圍圍了一圈人。

“這是什么啊？這是垃圾堆里撿來的吧？我看見她和一個老奶奶住在旁邊的破房子里。”

“小乞丐也來學校啊。”他們不管我憤怒的眼神，恐懼的反抗，嘻嘻哈哈的扯爛了我的衣服。

我瑟縮著身子，邁著艱難的步子往家里走。奶奶看著我這身破爛衣服流了淚。“作孽啊，這些孩子。”

當她說要把我送進市小時，我是震驚的。現在我們的生活都成了問題，市小的學費要比其他地方貴的多啊。我拗不過奶奶，默默的跟著她收拾殘缺的家當。我知道，我要準備第五次搬家了。

為了我在學校有個好印象，奶奶省吃儉用為我做了一身像樣的衣服。我不知道她怎樣說服老師的，我只知道這是一個好老師。他從不多說什么，也不指責我。一學期的學費東拼西籌，終于在期末放假前交完。也許是市小的教學太嚴格，沉默的我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我常常一個人。除了學習就是學習。只有那稍稍還算滿意的成績才能消除我內心的恐懼。很少有人關注我，除了老師在發成績單時，名列前茅的我短暫的收獲他們羨慕的目光。在他們心里，好學生就是這樣的。不愛鬧，不愛動，學習才是一切。我很幸運他們不打擾我，同時也有那么一絲絲期望，有人和我說說話。我不是一個主動的人。

住房離學校較遠，也是一處塌敗的院子。為了躲避同學的目光，更害怕他們發現我內心脆弱的秘密。每天我都是早早的，偷偷的去學校，晚上等人差不多走完了，我再溜回家。在這里，最值得我懷戀的是，我順利的度過了我的小學生涯。

“佳佳。”我剛從提心吊膽的狀態中回過神來。孟橘就在家里等著我。她神色陰晴不定，不停地咬著嘴唇。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

“橘子！你終于來了！”我開心的抱著她。她很久沒有來找過我了。我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更害怕她的家人會嫌棄我。

“你那天對我說的事，我現在明白了。”

“哪天說的什么事？”她一副沉重的表情讓我沒有反應過來。

“就是……那個……叔叔，對我那樣的事……”她一臉煩躁，就像被人揪住了辮子。“就是，你不能對任何人說！這樣，很不好……”她又是命令，又是祈求，不安的看著我。

“我從沒對任何人說。”我明白了，她知道那件事，那個叔叔對她的欺辱會對她產生很大的影響。

“那就好，永遠不要對任何人說！”她長舒一口氣。又大聲哭出來。“為什么，我感覺自己很不干凈，爸媽也嫌棄我我不明白……為什么……嗚嗚……”

她一哭，我的鼻子就酸酸的，不由想到我的父母。于是淚水從我的眼里流出來，我扯著嗓子哭嚎。奶奶坐在院子里嘆息，見我們抱著哭成一團，不由濕了眼眶，她蹣跚著走到我們面前摸摸我們的頭。

“不哭不哭。奶奶去給你們做飯。”她摸著眼淚進了屋。我和孟橘坐在院子里說著悄悄話。

她要我發誓，我們拉鉤承諾，永遠不會把她的丑事說出去。從這以后，我才漸漸發現，她對我的態度變了，表面上我們還是朋友，可她的眼神，她的言行無疑把我當做仇人。

她會在外人面前揭我的短，合著別人故意整蠱我，她不再和我說話，對我充滿厭惡和不屑。

說了一會心里話后，我們都感覺舒暢了許多。我們把石塊圍起來，上面胡亂搭著棍子，用紙殼蓋住，為小雞做了簡單的住房。我摸著毛絨絨的小雞，心里無比欣慰，期盼著它們快點長大，奶奶說，這是我們的學費，我們的生活。一想到它們長大就要離我而去，心里萬般不舍。

為了留住我最喜歡的一只小雞，我偷偷的把它寄養在孟橘家里。孟橘告訴我，她現在跟著她老爸，她老爸三天兩頭不在家，也不怎么管她。

“你爸爸是個什么樣的人呢？”我不經好奇，天下哪有父母不愛自己女兒的？

“就那樣吧……你不會喜歡的。”她轉過頭，不想讓我看見她的表情。過了一會，她故作輕松的聳聳肩。“管他呢，反正現在我餓不死。”

空氣突然變得沉悶，我們沒在說話，如此相似的命運，饑餓的日子讓我們有些恍惚。沉浸在過去的恐懼中，同時對未來不可知的命運感到無助。

陰沉沉的天，灰暗的云越積越多。遠遠的天邊劃過一道閃電。奶奶在屋里叫我們吃飯。我收回遠眺的目光看著她。

“橘子，吃飯了。”

她搖搖頭，“我要回去了。”抱著我托付給她的小雞俊俊跑了。她說她要在下雨之前趕回家，萬一他老爸看不見她會著急的。

為什么要說萬一呢？大概心里她也期盼她的老爸能在大雨天回家陪陪她吧。

后來，她很少來，來的時候呆一會就走了。每次告訴我俊俊很好，她不是來找我玩的，只是為了讓我知道俊俊的消息，安心罷了。每次，我都會偷偷的把為俊俊省下的干糧給她。她的眼神越來越陰郁，渾身散發著我說不出的氣息來。我想大概她是幫我照顧俊俊累了，于是我就說:“俊俊帶回來我養吧。”

“不用，我很喜歡他。那些朋友都很喜歡他。”她突然不說話了。若有所思的樣子。

我一下子變得緊張。“他們不會欺負他吧？”

“不會。”

我心里既開心又難過，我羨慕俊俊有喜愛他的人，我也羨慕橘子，她已經有很多朋友了。而我依然是獨來獨往。

后來，我很順利的在市小的初中部里繼續學習。讓我煩惱的是初中有很多課外活動。自愿參加還好，可是有的是必須幾個人一組的活動。只要有這樣的活動我就緊張的冒汗，甚至渾身哆嗦。我害怕與人接觸，更害怕別人不理我，每次自由分組時，我就一個人傻傻站著。

我害怕集體活動。

我跟著我的奶奶一起流浪，我得把自己保護起來。雖不能讓他們喜歡我。最重要的是不讓他們討厭我。

體育課上，老師要求兩人一組做仰臥起坐。一人按腿計數，另一人運動。沒有人和我一起，我全身的血一下涌到臉上，尷尬的只想哭。我躺在地上，望著那一張張笑盈盈的臉，想起曾經的自己也是多么的快樂。現在，我想哭卻害怕別人看見我的眼淚。

“喂，張佳佳，你哭喪著臉干嘛呀。我待會幫你按。”琴驀然向我揮揮手。我早就記住她的名字了，班里的人很多，我能記住的沒有幾個。

“你聽見沒有啊。”她直接走過來撩我的頭發。

我看著她，輕輕的點頭。陽光開朗的她在班里早已混熟一片，而我，開學以來，說的上話的沒有幾個。

生活在黑暗里的人，多么羨慕被上帝眷顧的寵兒。我常偷偷看著她和同學打鬧，看著她的父母來接她，看著她蹦跳著撲進他們的懷抱。如今，我只能看著，看著那些許許多多的幸福的孩子，幸福的生活。

她按著我的雙腳，我抱著頭，不停的躺下起身。

“1。2。3……”她記著數，目光落在我的鞋子上不動了。我那雙陳舊的帆布鞋，后跟已經脫落，大腳趾在破碎的鞋幫里若隱若現。我緊張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我那可憐的自尊心無地自容，多么干凈的女孩，和我這身陳舊的打扮格格不入。我更害怕她突然吼一句:快看，張佳佳穿著破鞋子，就像濟公活佛的草鞋。我想，我強忍的眼淚會立刻涌出來。

五十個仰臥起坐多么困難啊。她沒有說什么。記完數向班長喊:“報告班長，張佳佳做完了。”

心里松了口氣。由于起臥太快，瞬間覺得困難，汗水鋪滿臉頰。她笑瞇瞇的看著我。“開學這么久了。我還沒和你說過話呢。你知道我叫啥名字嗎？”

“琴驀然。”說出這個名字時，內心突然一陣溫暖。她并沒有奚落我。

“你穿多大的鞋子呀？”

“我，不知道。”我的臉漲得通紅，她終于提起我的囧事了。

“你不知道自己穿多大的鞋子？”她很是驚訝。“待會還要跑步呢。你這鞋子不行。去寢室穿我的吧。”她拉著我就走。

“不用，我能行。”她熱情又隨和的舉動把我嚇住了。

“不用。謝謝了。”

“別害羞嘛。大家都是同學，你看，我和怡心經常換著穿吶。我們從不見外。”

這不一樣。田怡心是她的好友。而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同學而已。八百米測試上，我借口身體不適，想要下次跑。

“你還真是一個害羞的孩子。”琴驀然對我做鬼臉。這樣的女孩子真好，聰明機靈又可愛。誰不喜歡呢。“你不想跑就算了唄。我們班很多女生都不想跑的。”我看見，一群女生圍著班長嘀咕著什么，班長舉著記錄本左右為難。

“哈哈。不用擔心，我也不會跑的。”她確實說出了我的心聲。我不想在這么多人面前丟臉。更何況，很少運動的我八百米下來準會累癱。

“琴驀然，你磨蹭啥呢？”田怡心跑過來牽著她的手。“快點，不能讓班長改變主意。”兩個女孩子蹦跳著，朝班長圍過去。

“班長，你就讓我們過了嘛。你忍心讓我們這些如花似玉，美如嫦娥的女孩紙香消玉損啊。”琴驀然和田怡心沖過去拉著班長的手就撒嬌。大個子的班長被她們說的滿臉通紅，周圍一片爆笑。左右為難的他終于同意讓她們就這么過了。

“對了，還有張佳佳。”琴驀然用手指了指我。

“張佳佳？”班長疑惑的看向我，仿佛在努力的回憶班里是否有我這一號人物。我羞愧的低下頭。

“佳佳，過來。”琴驀然向我招手，意思是要我過去對班長說幾句話。

向一個陌生人撒嬌，我真的做不到。我轉身跑開了。

后來聽說，班長還是讓我過了。多么幸運。幸運的女孩，她一定是真正的天使吧。不然，為什么她會這么幸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