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端詳著我短短五十字不到的稿子。大意是玩得最嗨但嚴守底線，用最低的成本獲得最好的成績之類。大約過了半小時，才在上課時傳了張紙條過來：“我覺得挺好?！彼坪踹€想添加修改什么，又全都劃掉了。

難為他能跟上我天馬行空的思路。畢竟，我們班只是真的很浪而已，而我的稿件給這種浪加了一層濾鏡。要在沒有我解說的情況下繞過這個彎來，也無怪他琢磨了大半節課。

不過盡管如此，下課還是花了八分鐘的時間跟他解釋清楚了我的思路。

“總之啊，這也就是我的一個個人建議。王蔚然跟你瞎扯的，我看沒法找到別人背鍋就把活兒接下來了……要是給寫砸了可別怪我啊。”

“沒有，真的挺好的，我也這么覺得，畢竟我們班實在沒什么賣點了，你能挖一個出來挺不容易的?！彼€有繼續攀談下去的意思，不過第二節課的上課鈴已經響了，我趁機溜回了自己的座位。

在大課間鈴響后找上門來的卻是王蔚然。兩個人趴在走廊欄桿上，看著教學樓下很大很大的桂花樹。

“怎么樣，缺人手，運動會的籌備工作，你要不要加入我們??？”

……原來這家伙這次是策劃者之一啊。

“沒興趣。我沒什么好主意，也沒什么可顯擺的?！?

“如果是普通地向你咨詢呢？”

我瞥了他一眼?！白稍兾腋陕?？你自己不就能做嗎。還有哪些人啊?！?

“目前就我同桌，還有李悠柔吧?！?

“……你的動機越來越可疑了啊……”

“有主動避諱才叫可疑吧。不扯這些沒用的，我就問你啊，咱們班服飾什么的，有沒有啥意見??？”

“這種事啊……班里五十來個人，統一不了的意見少說有二十來種吧?！?

“是啊，每年都是這樣的問題。”

“而且實驗班人人都對自己有一種蜜汁自信。還喜歡搞事情?！?

“是這樣沒錯?！?

“我說，你們還準備搞民主嗎？”

王蔚然用看小孩子過家家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至于上升到這個高度嗎？”

“我不就是一說而已，就是形式過程嘛?！?

“精神上民主很重要，但是形式上要想辦法提高效率啊。李浩還是想盡快把事情定下來，后面還要訂購、要排隊形什么的，事兒挺多?！?

“要我說啊，既然怎么搞都會有人不滿意，那就干脆滿意你們自己得了。把你們覺得合適的幾個方案在征求全班意見的時候一起投上去，收一份不記名投票，再把投票直接扔進垃圾桶，直接宣布那幾個方案勝出，當場表決一次不好嗎?！?

“我說你啊，怎么一開口就這么陰暗??？”

“這不是你要的效率嗎?！蔽衣柤?。

我是結果論那一派。過程上過度追求公平正義，對我來說都是虛的。如果最終的結果是正確的，又可以讓多數人都滿意，那么即使有欺瞞的成分也是可以接受的。

雖然我不能定義正確，不過需要下這個定義的，應該是那幾個“肉食者”才對。我只是提供了我的意見而已，而不需要去蹚渾水。而且，無論如何，一個集體都很難得出什么正確。就算是理科實驗班，說到底不過是一群孩子。

不過我有種預感，這幾個人，李浩、王蔚然、李悠柔或者他們忽悠進來的什么人，還是會找上門來。從他們身上我看到了一股很強的依賴感，也許這就是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不過，雖然我并不否定，卻有一種本能的、莫名的不適。

“讓一下。”感覺到有只手在撥我的肩膀，才發現我和王蔚然不知不覺堵住了走廊的轉角。一邊抱歉著一邊回頭，原來是剛從老師辦公室回來的楊詩韻。

她皺著眉頭看了我一眼，又很快將頭轉過去，以一種不同于別人卻十分得、十分得適宜的節奏朝教室走去。

楊詩韻的情緒不足讓我在意，不過和王蔚然的聊天也到了差不多該結束的時候。座位上還有幾道題等著我做呢。

我輕巧地走回到座位處，路過前座時，楊詩韻稍微抬了下頭。

“你們是在聊運動會統一班服的事情嗎？”

“……呃……是的吧?！?

她沒有再問什么，大概是對此沒有進一步的興趣，把目光投回到隨堂測試上。這才想起上午放學就要交的，我趕忙把王蔚然什么的拋之腦后。

幸而后兩節課是文科課。一般，文科老師是不太管理科班的。畢竟只要高二末的學業水平考試能通過就行，又不影響學校的高考成績。于是，把數學課留下的隨堂測驗寫完之后，還有一些時間，索性掏出小本本默寫著喜歡的英文歌詞。

Is this the real life

Is this just fantasy

Caught in a landslide

No escape from reality…

時間很好打發，只要你知道自己喜歡什么就行。

周一下午的班會課，這次就交給班長處理了。

李浩站在講臺上，后面跟著專心寫板書收集意見的李悠柔。常見的俗套學生班干部場景。

“那么，還有什么新的意見嗎？舉手啊舉手——”

講臺下過了半晌終于恢復久違的寂靜。乍一看白板已經寫得滿滿當當，換了好幾面。

數一下服裝意見的話，大概有二十多種。

話說，勝利隊和奧特曼是什么鬼啊……看起來很受歡迎啊……

我沒有什么想要提出的好意見。要說我的興趣，也就是足球吧。從來沒有哪個班是穿成足球隊出場的，這也太不現實了。懶懶地寫著英語作業，順便聽聽驚為天人的想法就好。

我知道最終我的意見還是被采用了。要說原因，大概是王蔚然的大力推動吧。大體上，我們是一樣的人。如果是他的話，差不多會認同。

黑板上大多數意見都是天馬行空的，甚至帶著羊駝出場都有人提到。不過，李悠柔在中間“不經意”地隨嘴提出了幾個意見，都迅速地記錄在白板上。這幾個意見，連隊形都有考慮，大約是他們中午商量過的。

“那么，”李浩扶了扶眼鏡，“編號從1到24號，請大家每個人投三個方案，交給王蔚然同學。我們會在放學的時候公布得票最高的三個，讓大家做最后的表決?！?

……看起來一切都很順利啊。大家一直到最后三個毫無懸念的意見公布出來，也沒大的遺憾或者不滿，很自然地接受了民主的結果。

“你的方案挺好的嘛?！狈艑W后正在書包里摸飯卡的時候，李悠柔輕飄飄地落在身邊。這是第一次跟我說話吧，她的語氣卻那么自然、合適，不愧為現充組。

“王蔚然跟我們說了。一開始還覺得有點過分了，不過確實省了好多事??！去年我們班做這個的時候啊，一直吵到第二天還沒定下來啊……”

“這么說，你們幾個定的方案真的很考慮執行性呢。挺好的?！蔽衣冻鲆粋€專業的社交性微笑。“去食堂了，白白?！?

“誒，等等等等，我們準備一塊兒去食堂，順便討論一下后續的事情，你要不要一起??？”

這是今天為止，第三次他們拉我入伙了吧。這是人手多短缺才會找到我這里。要知道，在這個班上，更有經驗也更聰明的人也必然存在著?？上尨虺鲱^鳥，當王蔚然把我給推出來的時候，就準備通過我們的友情將我納入到協助者一方了。

如果說要協助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還是不喜歡出頭，不喜歡被別人在意。不管怎么說，讓我參與班級事務的組織，果然還是會有些別扭。

那種時時刻刻感受到仿佛被人盯著，生怕自己成為笑話，時時懷疑自己的言行的感覺，想想就可怕。

我額外附贈了一個社交性微笑。

“這是你們的事情呀，我去干預不太好吧。而且啊，其實我對這個事情也沒那么感興趣。”

并不是很好的拒絕。不過意思傳達到就可以。

“那就不勉強你啦。不過，可能過兩天還會來麻煩你哦?！?

李悠然笑了笑，絲毫沒有尷尬的意思，很輕地飄走了。

對所有人都很溫柔的女生啊。如果說王蔚然會對這種類型感興趣，我倒也不會奇怪。

怎么覺得，有一些什么奇怪的展開在秋天醞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