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艷霞看著面前的林小薇，心中的怒氣幾乎要如同火山爆發。

她這是在挑釁。

林小薇在挑釁她的權威，挑釁她這個做媽媽的人。

為什么呀？

她的女兒怎么忽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她捫心自問從來沒有哪里對林小薇不好，為什么這個女兒要如此浪費她的心血！初三一年給她請老師補習，自己推掉了科室的多少事情，不就是為了能夠讓她考個好學校嗎？

她倒好，好容易奮斗來的成績，她拱手讓出去。

“林小薇，你是以為我不敢動你是嗎？”

冷冷地看著女兒，王艷霞的手攥著布藝沙發的墊子，恨不能將手中的東西揉碎。

“媽，我告訴你這件事，只是因為我想讓你知道，我的人生我想自己做主。”

突然，王艷霞站起來，又是一個巴掌，直接把林小薇扇倒在地。

那一刻，她似乎明白路逸軒一個人承受母親的打罵是什么樣的感覺了。

不是恨。

而是失望。

口口聲聲說著愛自己的母親，卻連自己想要的都不肯給。

“你給我好好反省！如果沒有想明白，明天就不用去上學了！”

眼淚從林小薇的眼角滑落，她竟然不知自己的母親也有這樣的無情的一面，或許是因為當時失去了路逸軒之后，她就按照母親的步調，拼盡全力扮演上了一個好女兒、好學生。

但，那不是自己。

“我不需要反省！我想得很明白，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居高臨下的王艷霞，看著趴在地上的女兒，高高舉起的手不住地顫抖。

“你瘋了！你，瘋了！”

最后，母女兩人不歡而散，各自去了自己的房間。

躺在床上的林小薇感到一絲絕望，眼淚打濕了枕頭，身邊的小熊玩偶笑得燦爛，卻像是在嘲笑她。

從書包里拿起手機，一打開，林小薇看到了一串未接來電。

21個媽媽的未接來電，16個爸爸的未接來電。

還有最近的幾個，是7個路逸軒的未接來電。

還有很多很多未讀的短信。

媽媽發來了三條：

“林小薇，你們班主任說你逃課，你什么情況！”

“林小薇你不接電話就算了，你能不能回個電話給媽媽，讓媽媽知道你安全？”

“薇薇，你不要不理媽媽，媽媽很擔心你。”

爸爸發來了一條：

“寶貝，快給你媽回個電話。她快急死了。”

她沒有帶手機，爸爸媽媽當然聯系不上她。雖然有些愧疚，讓父母擔心了這么久，但是林小薇卻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

父母查門禁這件事一直持續到她工作之后，大學的時候不敢出去玩，工作之后聚餐不敢晚于11點走，她知道父母都是為她的安全著想，但是她失去了很多很多的自由。

與朋友之間的交情，因為沒有夜晚，而淺了很多。

連她最想要做的工作，記者，也因為工作時間不穩定，總是全國各地跑，而被父母否決了。

這個乖女兒，她真的扮演得筋疲力盡。

林小薇回復了一條信息給路逸軒，“我累了，明天見。”

望著這個小小房間的天花板，粉紅色的衣柜、書柜、床、書桌，小女孩小公主的氣氛滿滿的。

但是在這個房間里林小薇卻恢復了28歲的清醒。反而是和路逸軒在一起的時候，她才能夠像是一個16歲的無憂無慮的小女孩一樣。

閉上眼睛，林小薇失去了意識，像是累了，暈倒在自己的枕頭上。

......

朦朧的迷霧散開，小學像是剛剛下過雨的樣子，濕漉漉的。

站在操場上的林小薇看見了蹲在遠處跑道上溫煦兒，她怎么在操場上？

林小薇跑過去，發現她正在哭，滿臉都是眼淚，齊劉海結成了綹子濕噠噠的。看到林小薇的她忽然將她抱住。

“小薇，我不想走，我不想轉學，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嗎？”

“會的，我們會是一輩子的朋友。”

溫煦兒的頭靠在林小薇的肩膀上，過了一會兒她哭著笑道：“你太瘦了，骨頭硌得我臉疼。”

“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林小薇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又回到了教室里，教室里七七八八地坐著同學們。

張偉？這不是初中同學嗎？吳婷婷？這是高二的同學？郭沫沫？小學同學？夏川？大學同學？

大家怎么都在同一個教室里？

“啪啪啪！”

蘇魔頭的戒尺敲得震天響，林小薇忍不住身子一顫，又是數學課？

黑板上密密麻麻都是圖像、公式、還有考卷上題目的解題過程。

“怎么辦啊？難死了，我不會做啊。”

吳婷婷的語氣還是當初的那樣，一碰到不會做的代數題就會發出這種埋怨。

“嘶嘶，林小薇，你不會的就抄我的，好幾道求極限的題，我看還挺難的。”

一看夏川遞過來的考卷。嗯？這是大學數學的題？

“林小薇！你敢作弊！”

被蘇魔頭的聲音驚醒，林小薇發現自己滿頭都是汗，她后怕地喘著粗氣，一想到早上又要上蘇魔頭的課，就覺得痛苦。

想都不用想，昨天她敢逃考試，今天就得被趕出教室去。

一看鬧鐘，才五點十五分。

在床上又躺了一會兒，林小薇發現自己睡不著了，家里的廚房里已經傳來了煎雞蛋的聲音。

媽媽總是家里起床最早的人。

她要給林小薇準備早飯。或許是因為在醫院工作的原因，她極度不信任外面早餐攤子的衛生狀況。

回想起昨天在餛飩攤子看到媽媽的細節，林小薇猜想，媽媽應該早早就候在爺爺家的餛飩攤子了。她太了解林小薇對這家餛飩攤子的愛，多少次晚回家不吃飯都是在這個地方。

所以早早地在那里守株待兔。一直等到林小薇吃完，才出來捉她。

而這么做的原因是，她覺得這么晚了，林小薇肯定餓了。

母親的無情和關愛，就像是帶著芒刺的蘆薈，溫和卻有刺。一方面讓她感恩與愛戴，一方面又讓她失望和無力。

又看了一眼鬧鐘，已經是五點三十分了，她該收拾一下書包，洗個澡換身衣服出去。

高一的時候，自己每天五點四十五分就要起床，走到最近的公交車站需要十分鐘，然后去上學。公交車會在路上行駛半個小時，如果是下雨天則會堵車。

高中的早讀是七點開始，七點半老師會進班級上三十分鐘的早讀課，一般是默寫或者是抽背。七點四十分開始上第一節課。

這個日程表就像是刻在林小薇靈魂里的，即使高中畢業這么多年她都沒有忘記。

回憶起夜里的那個恐怖而傷心的夢境，她忽然想起多年以后在網絡上看到的一句話：

經常夢到學校生活，發現自己在考試或者在上課的人，在學生時代一定經歷過極大的恐懼。

這種創傷反應會伴隨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