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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洗盡鉛華

  • 宏茗傳
  • 玉龍凌霄
  • 3805字
  • 2022-06-26 17:38:58

人事易變,歲月不復,曾經的朋友已成陌路,曾經的親人卻成了仇敵,一切都是那樣蒼涼。這正像范云的那首《別詩》里所寫的那樣:“洛陽城東西,長作經時別。昔去雪如花,今來花似雪?!爆F在又是洛陽的寒冬臘月,風景依舊,但故人卻已難尋。

洛陽城郊,有一男一女帶著十幾名家丁,背著一口棺材,一路向東而去。走了許久之后,那男人便讓這一眾人停下,然后言道:“快把棺材打開,別把人給悶壞了!”于是眾人把棺材放下,打開了棺材蓋。這時,一人從棺材里坐了起來,然后笑著言道:“可真是辛苦你們大家了,背著我走了這么久?!睆墓撞睦镒饋淼?,卻正是林宏無疑。而引領眾家丁的那一男一女,卻是李順兒和小青了。

原來,早在一月之前的那個晚上,徐青云和賀功紛之間的對話,就已經被恰巧經過的李順兒聽到,李順兒則立刻將這些對話轉告給了葉楓廷。得知了這一情況的葉楓廷,自然是痛苦不已,面對著妻子和朋友的背叛,他一時之間已經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難道自己可以狠下心來殺了他們嗎?不,他不愿意,因為他每每想起自己和徐青云的那些過往,都會不由自主地對她產生憐憫之意。更何況一年之前,徐父剛被接到宮中不久,就突發重病而去世,這更是讓徐青云痛不欲生。可以說,徐青云的這一輩子,已經夠苦的了,就算是背叛了自己,他也能夠理解,他也根本不想去責備她、打罵她。只要她開心,那就好了。當然,這并不是說葉楓廷對于徐青云的背叛沒有絲毫憤怒、惋惜、失落和痛苦之情。相反,他是在承受了這種巨大的失落以后,才終于由最先的憤怒,轉變到了最終的釋然。

那一天晚上,葉楓廷認真地審視了一下自己的內心,他突然發現,自己其實并不想做皇帝,或許做一個簡簡單單的老百姓,從此遠離紛爭,才是他真正的愿望。而就在這時,他同時也想起了蘇韻茗的那番話:宏哥哥,臨走之前,我還想告訴你一句話,人心險惡,等你一旦登上九五之尊之位后,就會有很多人在暗中使壞。你心性純良,恐怕有時候會難以察覺。我特意給你準備了一個信封,如果日后你遇到什么困難的話,便將這信封打開,你就一定可以化險為夷的。想到這番話,他也就想起了蘇韻茗留給自己的那個信封,于是他便把信封拆開,只見上面寫著這樣的字:

宏哥哥,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相信你已經發現了自己周圍環境的險惡。所以,作為一個好的大夫,我想我應該給你留下最后的一條藥方,來診治你所面臨的這樣一種疾病。這條藥方很簡單,只有四個字:金蟬脫殼。只要你能明白這四個字的含義,你就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

葉楓廷看完這封信后,自然就明白了一切,同時他也不由自主地暗嘆道:茗兒的神機妙算,真萬古之人所不及也。即便臥龍鳳雛再生,恐怕也不過如此了吧!當他心中剛一轉過這信念之后,他也就徹徹底底地明白了:真正的愛情,從來都不是一種依附關系,而應該是力量均衡的一種互相促進。所以,他也終于下了決心:那就是再一次以假死來脫離這皇位。這個皇帝,他不想再做下去了!他想離開朝野,再去感受一下這人世間超凡脫俗的美好。

所以后面的一個月里,其實葉楓廷根本就沒有中毒,所有的病癥都是他裝出來的。包括冒冷汗、行動不便、身形枯槁等,都是他以內力和縮骨功進行調節之后的結果。當然,這倒不是說他沒有喝徐青云的湯,而是他服了洛原迎神丹之后,百毒不侵,賀功紛的這種風靈散,對他完全沒有效果。所以,盡管葉楓廷喝了一個月的湯,也絲毫沒有不適之感。

他假死之后,李順兒便帶著十幾名可靠的家丁,將他放進了一處早已準備好的棺材之中,然后他們將另外一具男尸盛斂之后,放入了為皇帝陛下所準備的棺材中。由于皇帝的棺材不能隨意打開探視,所以也沒有人發現這個并不算巧妙的調包之計。

待到宮廷葬禮結束之后,李順兒和小青才帶著十幾名家丁,將葉楓廷帶出了皇宮,然后又帶出了洛陽城。等到徹底安全之后,他們才把葉楓廷從棺材里放了出來。此時的葉楓廷,已經不再身穿皇袍,而是換上了自己平日里常穿的那一套白色袍服,他現在已經完完全全地是一個百姓了。雖然他已經失去了所有華貴的裝飾,但是他的內心卻更加充實而坦然了。曾經的那個皇帝葉楓廷,已經確然無疑地死去了,現在活過來的,卻是一個叫作林宏的青年人。

林宏將自己身上僅有的二百兩紋銀,全部都交給了李順兒和小青,然后他對二人言道:“謝謝你們二位,如果沒有你們的話,恐怕我是不可能安然離開皇宮的。這樣也好,賀功紛滿足了他的野心,青云尋覓到了真正的幸福,而我,也該去追尋屬于我自己的自由了!順兒、小青,這些銀子交給你們,你們倆也好好的,去過自己的小日子吧!這些家丁也交給你們,你們可以盤下幾畝地來,說不定過上幾年,你們的生活就會富裕得很呢!”

李順兒言道:“公子,我李順兒這輩子最佩服的人就是您,如果不是您,我恐怕早就餓死街頭了。小青也是,如果沒有您搭救,恐怕早就被楚家的人給虐待致死了。現在您又給予我們這么大的恩德,我們真是感激不盡啊!”

林宏笑著言道:“順兒,你我名義上是主仆,但其實是肝膽相照的好兄弟,至于小青,我也從來沒有把她當作婢女來看待,她一直都是我的好妹妹。你們二人若能走到一起,并且過好你們的日子,才是我平生最大的愿望啊!我相信,碧瑤看到你二人能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也會非常高興的!”

李順兒躬身道:“多謝公子,那我和小青這就要走了,您多保重!”

林宏也不由得眼中含淚,然后言道:“你們也是,一定要多保重??!”

李順兒他們離開之后,這條大路之上,便只剩下了林宏一人。他心中雖然有些失落,但失落過后,卻終于獲得了一種永遠的寧靜。因為現在的他,已經完全知曉了自己該向何處去,以及自己的歸宿在哪里這兩個問題的答案。

他獨自一人,大踏步地向前走去,過不多時,這山野之間竟然下起雨來。但林宏并沒有感覺這場雨來的不合時宜,反而感覺到這場雨讓他神清氣爽、心情舒暢。在這茫茫的煙雨之中,他暢快地吟誦起了蘇東坡的那首《定風波》: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狽,余獨不覺。已而遂晴,故作此。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厥紫騺硎捝?,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吟誦了這首詞后,他的心境也愈發平和,因此他的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此時,他的心中已經忘掉了一切的榮辱得失,也忘記了一切的悲歡離合,他心中只想著一個地方,一個人,并且那個地方和那個人,將永永遠遠地陪在他身邊,這才是一種永恒的相伴與相守。

于是,隨著那心中的指引,林宏終于來到了那清翠山的山口。他忽然想到,自己上一次來到清翠山時,治愈了自己身體上的傷痛,而這一次來到清翠山,他或許就能治愈自己內心全部的傷痛。于是他滿懷期待地進入山中,并再一次置身于那林海之間。而清翠山所代表的那種自然的力量,以及它自身所具備的那種清澈凜冽的靈性,再一次讓林宏感到悠然神往。與上一次不同的是,這一次的林宏已經知道了清凌山莊所在的位置,所以他不再需要在那茫茫林海中慢慢摸索了,而是徑直地向那里走去。

當他來到山莊附近之后,他忽然聽見一道悠然的琴音在山間回響起來。那聲音清澈透明,淡雅玲瓏,實是美妙動聽到了極致,過了一會兒,一陣清脆而又悅耳的歌聲便從不遠處傳了過來,那美妙的歌聲,讓林宏的心情不由自主地為之一振,只聽那歌聲唱道:

月圓風淡吹散沉香,將門輕掩上,抓一味當歸入藥湯,相思淚續斷心頭傷。捻二兩首烏在紙上,藥引是黃粱,半夏新月照千里光,與君一別兩蒼茫。兵郎此去,無歸期,情等來生再續,入陣去,王不留行。燈芯燃盡,爐火停,一碗茴香獨活換心湯,請君一品。大雨淅淅瀝瀝,模糊眼睛,卻讓曾經更清晰,為君,再奏一曲,今夕何夕,妙手難回天注定。大雨淅淅瀝瀝,沾濕回憶,恨別離無藥可愈,人有情而天無意,待云都散去,剩明月嘆息。

悉心寫下最后藥方,慢慢的封上,癡望著你在的方向,想你是否也一樣。兵郎此去,無歸期,情等來生再續,入陣去,王不留行。燈芯燃盡,爐火停,一碗茴香獨活,換心湯,請君一品。大雨淅淅瀝瀝,模糊眼睛,卻讓曾經更清晰,為君,再奏一曲,今夕何夕,妙手難回天注定。大雨淅淅瀝瀝,沾濕回憶,恨別離無藥可愈,人有情而天無意,待云都散去,剩明月嘆息。

聽晚風也凄凄,落花成泥,就連雨也聲聲輕,再唱,今夕何夕,獨盞孤影,奈何相思難如意。聽風尋尋覓覓,沉溺回憶,只徒增白發一縷,多想你,多年過去,還能夠將這,過去都記起。大雨淅淅瀝瀝,模糊眼睛,卻讓曾經更清晰,為君,再奏一曲,今夕何夕,妙手難回天注定。大雨淅淅瀝瀝,沾濕回憶,恨別離無藥可愈,人有情而天無意,待云都散去,剩明月嘆息。

這等仙樂入耳之后,林宏只覺得心曠神怡,而且也被曲中人的癡情所打動。其實他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癡情人呢?對于他來說,或許過去的每一次遺憾,都讓往事像煙云一般慢慢散去,并且最后也只能讓他對著明月無奈嘆息。但是他不想再讓這樣的遺憾重演了,當然,現在他也即將彌補這樣的遺憾。

當他緩緩地走進山莊之后,林宏便順著那琴音的方向望了過去,只見一個身穿天藍色長衫的女子正端坐在亭中,并以一雙纖纖玉手撫弄著琴弦。當那女子緩緩地抬起頭之后,才發現那個她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當然,那個她日思夜想的人,也無時無刻地不在思念著她。

那女子緩緩地從座位上站起,神色間漸漸露出了微笑,而正是那一抹甜美的微笑,與那自然萬物融匯到了一處,成為了這世間最美好的東西。

于是,二人都向著對方緩緩走來,并最終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片刻之后,他們相依而立,并一同看向那遠方,只覺得這天地之間,沒有比這更加圓滿的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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