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門被推開。

青老師回來了。

在她目光中，巫以璞乖巧地站在辛莫旁邊。

動作之快，于辛莫之前只如電影鏡頭，卡了一幀般。

那之后，辛莫就有點不敢再如之前那般對待她了，反而有點躲著巫以璞。

巫以璞倒也善解人意的不再經常纏著他。

偶爾，在早上去學校的時候。

她才會早早等在樓道口，再度露出魔女般既誘人，又讓人想要一口吞下的誘人微笑。

比如現在——

一個眨眼間就出現在辛莫面前。

她對辛莫越來越不掩飾自己的超凡者身份。

這令辛莫頭大。

只好認真端詳著巫以璞。

她此刻的表情真是可愛得讓人感慨萬分。

讓辛莫不禁感嘆，如果自己真就一個普通人......

絕對會放任自己墜進去。

可人是會變的。

一個有力量的人，有希望接觸到更高層次力量的人，心態不可能再和普通人一樣。

雖然辛莫還是個小孩子。

嗯，但因為未知的原因，辛莫卻能夠抵御住眼前少女無法抵擋的誘惑。

面對巫以璞，沒有人不會升起惡心的想法，想要做出惡心的行為。

尤其是對方還近乎表白一般的主動。

就像牧文一樣，自從初到高，就越來越毫不避諱地關注著巫以璞。

不僅如此，他還通過某部霓虹動漫的靈感，成立了攝影部，通過正大光明的偷拍巫以璞，還把照片整理成文件夾。

高三的時候被教導主任取締。

然后他還對辛莫這么說——

“我美好的青春，就因為那個禿頭給毀掉了。”

不過托他的福。

辛莫得到了對方的分享，手機相冊里還裝有幾千張巫以璞，從初中到高中她各個階段的變化。

說心里話，辛莫是很想得到巫以璞的。

可是...

辛莫停了片刻，對站在樓道攔住自己的巫以璞說：

“小巫，其實我是喜歡你的。”

“喜...喜歡？！”巫以璞有點意外。

辛莫繼續說道：“可正是因為這種喜歡，我才害怕，特別是像你這樣完美的女孩。”

“你知道嗎？恐懼源自于未知，在我眼里，身為超凡者的你，你的喜歡就像地獄之門在我面前敞開。”

“我害怕。”

辛莫毫不避諱承認自己的弱小，“我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是怎樣的，以前我的對未來的期待很簡單，考個好大學，平平淡淡的找個班上。”

“找個普通的女孩，生老病死，最后人死如燈滅。”

“可現在。”

辛莫摸著自己左眼下方的紗布，再次重復道：“我害怕。”

但辛莫說了這么多，看她現在的反應卻一點也不像是聽懂了。

樓道四下無人，頭頂攝像頭不知何時早已失去了信號。

巫以璞上前幾步，又一次的伏在辛莫身前。

她沒有說話，但全身上下，卻都是話語。

辛莫沒想到她還會這樣，只好伸手揉了一下巫以璞的頭發。

“主人，有些人的命運是逃不掉的。”

她的語氣忽然變得縹緲，神圣。

“生來就戴有王冠的人，就是注定要沾滿鮮血，你死我生，站在萬千枯骨之上，飛升建國。”

“我不可怕，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愛你。”

“主人曾經被終焉吞沒，這個世界也早晚會成為祂的又一目標。”

“與其孤獨跋涉，與其害怕畏懼。”

“主人...”

“我們都會死去。”

“主人……”

無人的樓道中，她像個迷失的孩子一般輕聲地呼喚。

“主人。”她又喊。

渴望著辛莫的回應。

可等了好久，好久。

等來的只有冰冷的靜默。

“主人……既然是主人的選擇，那我...真的走了。”

巫以璞的聲線變得不再有重量。

然后她站起，邁步離開。

辛莫心里猛地生起一股預感，這一次離別，將是真正的分別。

她遠去的腳步聲，是那般輕，透著一股孤寂。

辛莫呆住了，曾幾何時你是不是也曾有過這種感覺……

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曾經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也是這樣陰森死寂，也是這樣脫離現實。

眾目睽睽之下卻有孤寂感如同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來。

唯有抱緊那個人，你才能感覺到生命的溫度。

哪怕那纖細的身影體內其實是有無數刀鋒暗藏，隨時可能會像對待其他人那樣。

甚至會因為一直以來的態度，而忽然裂開猙獰的口器。

亦或者隨時可能被拖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哭號與扭曲人形在黑暗中向自己四肢著地奔跑而來的噩夢。

而她的愛意更像是獻祭前的儀式。

如同母蜘蛛進食前的必要之滾燙。

可看著她那像只被再度拋棄的小獵犬，因為主人的話，而低頭遠去的背影。

血管卻執拗地凝結出了刀片般發出細密而清晰的絞痛。

辛莫最終還是追了上去。

將她拉住。

辛莫很自然地這么做了。

將她抱在自己的懷里。

低頭含住那飽滿欲滴的葡萄，直到咬出血來。

巫以璞抬起頭，眼睛里閃動著疼痛，和驚慌。

“主人...”

然后辛莫自然而然地，說了另一句話，“你討厭我了嗎？”

“不討厭，無論主人對我做什么...我都不討厭。”巫以璞認真地說。

主要是你太讓人想要吃掉了啊。

狠狠地，吃掉。

辛莫想。

“既然這樣，那你就成為我的武器吧，以后一直和我在一起。”

辛莫第一次，說出了符合他這個年齡，中二至極的話。

“主人...”

就在這瞬間，辛莫聽見寂靜消失了。

他才意識到，剛剛所有的聲音被未知的力量抽空了。

突然出現的喧囂。樓道過道亮起的燈。

晨間的陽光穿透過樹林，斜斜拉出兩人的殘影。

風浪拍打粉塵呼呼的過道聲。

電梯上去又下來。

一聲主人后，一切又歸于安靜。

巫以璞看著辛莫。

紐扣般的眸子里，一點點閃動著......柔軟。

如同她從眼眶里流下的淚痕。

打濕她好似變成雪糕般的面容，要融化在辛莫懷里。

“那主人可以吃掉我嗎？我也害怕...害怕主人徹底蘇醒記憶，會再一次變成那個冷漠的，絕對理智的主人。”

“雖然那樣主人會很厲害...會成為君臨世界的王。”

“可是...那個時候主人就不再需要我了。”

該死，自己一周目果然是個初升啊。

原來自己...果然不是個東曦。

“人和人之間有時候就像數學里的兩條線段。”

“我和你就像是注定向一個地方射出去的箭矢。”

“于是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本該再也不相見，可你找到了我。”

辛莫輕輕地點頭，“我無法決定一周目的自己，但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拋棄你。”

他知道這個時代男人的話是沒有一點可信度的。

辛莫也是一個多疑的人，本能不相信任何人。

不由得將心比心，有些害怕懷里的女孩不相信。

“嗯，我相信主人。”

巫以璞離開了辛莫的懷抱，再一次的用辛莫的衣服擦去了自己臉上的淚痕。

辛莫茫然地看著她，眼角不由自主抽搐。

“我記得上次有告訴你，我不是你的面巾紙。”

沉重的氣氛瞬間碎了一地。

就如同她古靈精怪的性格一樣，你永遠不知道她下一刻，她明天，會切換成怎樣的姿態。

但無論那種，都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嘻嘻，看主人那么認真的模樣，就一下子沒忍住。”

巫以璞露出幸災樂禍的笑，“要不要再去開個包房懲罰我呀，或者就在這里？”

辛莫沒來由想起一句話。

每一個生命都像是一顆飽滿而甜美的果實。

只是有些生命被太早的耗損，露出里面皺而堅硬的果核。

可有些人就像富江一樣。

你越吃她給你帶來的快樂越多，同樣恐怖也越多。

眼前的巫以璞就是這樣的女孩。

辛莫寧愿不要美味，也不想去面對那恐怖。

但辛莫，已無法離開她。

“走了，先上學去。”

辛莫轉身就走。

只是這一次，辛莫抓住了她纖小的手掌。

巫以璞低頭看著自己被辛莫抓著的那只手，微微一愣，然后嘴角眉梢勾起前所未有的弧度。

如果辛莫回頭，絕對會被嚇得松開手。

笑著笑著，大顆大顆的淚水從她眼眶里砸落。

辛莫聽見了動靜，沒有回頭。

這一次他沒有避諱小區里的人會發現兩人在一起。

還是手牽著手。

男孩帶著女孩。

沖進陽光。

如同在那夢中，去赴一場不再孤寂為王，逐鹿天下的盛宴。

“如果我有那么一天，我必于你共享冠冕。”辛莫鬼使神差的笑道。

“如您所愿，我最愛的主人！”

身后的女孩高聲喊道。

喊聲里帶著哭腔，帶著喜悅。

引來沿途街坊鄰居的側目。

報攤大爺的感慨，“年輕，真好啊。”

頭頂綠蔭里投下的陽光，街上過路的帥哥美女在這夏天，如山間的野花般爭奇斗艷。

可這一刻，所有人都能看出來。

那兩個少年少女的眼中，只有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