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這古董比不得綾羅綢緞，再名貴也有個紡處。更不比些柴米油鹽，不是花點工夫錢財就能任有的。”

“那你們之前的古董怎么來？”

“或是師傅從人家手中買來，或是那班倒斗的滑賊賣來。”

薛蟠懂了。

倒斗的就是盜墓的，那班人本身就沒什么操守，很可能會在一批貨中做舊摻假賣給自己。

到時不僅當冤大頭拿高價買了假貨，恐怕還要砸自己招牌。

敢情這買賣古董，還是個技術活……

“那王安你可會鑒識古董？”

“少爺，小的哪懂這個。”

“你們當中誰會？”

“……”

一片安靜。

薛蟠心底嘆口氣，他就知道不能指望這班人，但凡有點出息的都走了，哪里會和他們一起墮落。

王安見薛蟠沉了臉，后面六子手中小柱子般粗細的棍棒握了握。

害怕地吞了口口水，趕緊聲音顫抖地說道。

“少爺勿要焦慮，以前我們店里是有幾個老師傅專門鑒識這東西的。”

“現在呢？”

“都走了。”

“……”

“又是你整的活？”

“不關我事啊，少爺，真不關我事……”

“得了，就算不關你事，你還能一點干系都沒有？我只問你，現在去哪兒能把他們請回來？”

“少爺，不用把他們請回來，只請一個老師傅就夠了。”

“誰？”

“葉師傅，他之前是薛老爺請來坐鎮店里的，余下幾個師傅都很聽他的話。

如果能請他回來，其余的自然也會回來。若是請不回來，其余的便是請了也是白請。”

“哪里可以找到他？”

“這……”

“少爺，我連續兩回夜晚見過他在弄古街擺攤。

一個小廝磕了磕頭。

“小的可以帶少爺去找他。”

“嗯，那出發吧。”

“啊、啊？”

“還愣著干什么，出發啊。”

“可少爺，現在才是早上啊。”

“買點禮物，看會兒風景，自然就到晚上了。”

“……”

一群人也不敢反對，只得跟著薛蟠走。

薛蟠想想，留下兩個人，命他們在這看店順便搞好衛生。又留下一個持棍的小廝，讓他在這預防不測，才帶人走了。

薛蟠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可巧香菱拿了一個食盒，和兩個老婆子并一個小廝來送飯了。

沿著街邊走避開人群，香菱走近店門，左瞧右看，只見一個持棍的小廝惡兇兇地看著兩個在賣力搞衛生的下人。

店鋪已經比昨日干凈了不少，只是漂亮的架子上仍是空蕩蕩的。

站了許久，實在沒等到薛蟠，兩個老婆子也不動。才自己吸了口氣，走近門內糯糯地問那帶棍的小廝。

“這位大哥，你知道少爺去哪了么？”

小廝見識香菱，趕緊起身答道：“姑娘，少爺去了弄古街，怕是要今天晚上才能回來了。”

香菱哦了一聲，又不敢自作主張拿飯菜怎么樣，只得和婆子回了賈府，向薛氏和寶釵說了這事。

兩母女不約而同地嘆口氣。

香菱不知道弄古街是什么地方，她們還能不知道？

就是京城中專賣奇淫怪物，古珍新玩之地，薛蟠沒事去那種地方能干嘛？擺攤嗎？

當下便都對薛大爺有些失望。

本以為他經歷了事，性子能有所變化，沒想到出門才第二天就原形畢露了，唉。

好在薛氏對自己兒子的要求一向很低。

換個角度一想，覺得薛蟠既然能去弄古街，不就是自己兒子健康的標志嗎？

心情遂有些許好轉。

不得不說，當薛蟠的媽媽心理素質是差一點都不行。

卻又說回薛蟠那頭。

一群人買了兩吊肉、封了兩千兩一直做見禮、又并些布絹等物，傻乎乎地守在弄古街口。

薛蟠一到這，開始見人見攤就問葉師傅的消息，連路過的三歲小女孩也沒放過。

而且這薛蟠是很討厭，是從街頭問到街尾，折回來，又要再問一遍。

連答了好幾遍不知道的攤主見他不是買東西，已經非常不耐煩，要不是他身后那個拿著茶碗粗細棍子的小廝，早打他一頓了。

只得心中暗罵這人怕不是個傻子。

薛蟠覺得自己不傻，來這買東西的人才傻。

這條街不就是后世那專騙外地人的文玩街嗎？就那爛破瓶子，真是八十萬兩殺到八兩都得虧。

太陽一點一點地移走，六子的肚子餓得咕咕響。

薛蟠給了些錢他去買餅回來分，自己仍然不斷地騷擾著這條街。

到的下午。

薛大傻子成功讓整條街都知道了他是個大傻子，諸多攤主叫苦不迭，就連那什么葉師傅也恨上了。

就沒人明白他到底是哪來的精力從早問到黑的。

到的夜幕降臨。

氛圍有些許不同了。

先是有個伙夫拿著一馬燈，挑著兩大扁擔的碗盆來了。

接著是有人牽著高頭大馬過來，栓在樹下，卻不怎么吱聲。

晃眼間，又有些滿身泥土的人蹲在街角，隨便往地上鋪上破布，將一些尚帶有泥土的金銀冥器也倒了出來。

到的最后，竟是連抱著小孩的人都有。

吆喝聲漸漸低了下去，就連買賣人之間的聲音也小了。

夜色就要將這條古街籠罩。

忽然有人大聲道。

“老葉你他娘可算來了，那邊有個傻子從早到晚找你一天了，他娘的，差點沒把我們煩死。”

薛蟠抬頭望去。

只見街尾有個矮矮胖胖的老人，手里提著盞燈，經人指點往自己這邊看來。

薛蟠招手，命下人帶著禮品一同大步迎了上去。

“葉伯伯！”

“你是？”

“我是薛家……”

“滾！”

“……”

薛蟠愣了愣，也不惱，王安趕緊把兩吊肉呈上。

“葉師傅，好久不見了。”

“好你個王安，竟還有面目在這見我？怎么？終于把古董店搬空了？”

“……古董店早搬空了……”

“什么？！”

“不是不是，我先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薛蟠薛少爺。”

“少爺？”

看向薛蟠，薛蟠趕緊露出一個自以為很有前程的笑容。

葉師傅卻是冷笑。

“你小時候我倒是見過你一面的，還夸你伶俐，是可造之材來著。”

“謝謝葉伯伯。”

“你看你現在這幅鬼樣！就當我這么多年眼瞎罷！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