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兒童心理治療中的情緒
- (美)肯尼思·巴里什
- 1691字
- 2020-06-16 18:25:47
悲傷
悲傷是我們對喪失、孤獨(無論身體的還是心理的)和失望的本能反應。當我們失去一個對我們有深刻價值的人(或物),以及失去肯定和支持的來源(即那些幫助過我們成長的人或事物)時,我們感到尤為悲傷。哺乳動物表達悲傷的可能起源及所具有的適應性功能,是當兒童和父母分離時引發(fā)社會支持,特別是身體接觸(Panksepp,1998)。長期的悲傷(悲痛)以行為退縮、心理和生理系統(tǒng)效率減緩為特點,可能是進化而來以在求救信號沒有得到即時回應時保留資源,同時讓個體能夠從受傷和感染中恢復(Maier and Watkins,1998)。在現(xiàn)代人的生活中,悲傷有更普遍的適應功能:我們被悲傷驅動并從悲傷中學習、欣賞、保護和保存我們珍視的東西。或許出于這個原因,在一些文化和歷史時代中(一定程度上也包括我們的文化和時代),悲傷體驗被視為一種美德,源于對生活在悲劇方面的欣賞,是與耐心、成熟、智慧有關的優(yōu)秀品質(比如,柯勒律治著名的詩歌《古舟子詠》中寫道:但翌晨他變得嚴肅深沉/從此后完全改變了模樣)。大多數(shù)人類社會建構起了儀式和信仰體系,至少部分是為了緩解我們的悲傷感、喪失感,讓我們得以保存對所愛之人或物的記憶。
然而,悲傷和失望對兒童的生活來說也是日常事件,非常普遍。兒童對普通失望的反應就是悲傷,對不尋常的創(chuàng)傷性事件(比如與父母長期分離、父母離婚或死亡)的反應就是深切的悲傷。在這些時刻,共情的父母會安慰孩子,幫助孩子理解這種失望雖然令人悲傷,但不會一直持續(xù)。用這種方式,兒童發(fā)展出耐受失望的能力,這種能力是情緒恢復的重要構成部分。相反的是,長期的悲傷會導致孩子對未來可能遭遇的失望的預期或期待產生偏差。
在鮑爾比(Bowlby,1980)的理論中,悲傷的原初適應功能和行為傾向(“難過地哭泣……能夠讓照料他們的人來到身邊,幫助他們生存下來”)在人類心理中持續(xù)存在,就像“一個哀悼的人,無論他自己是否意識到,他一直被一種需求所驅使,想要去追尋失去的人并讓他回到身邊”。鮑爾比舉了一些例子說明兒童是如何不自覺地努力保留對不在身邊的父母的記憶。比如,一個叫菲利普的孩子,在13個月大時被放在一個育兒托管所,他“做出的動作跟他的媽媽通常逗樂他時的節(jié)奏一致……”(p. 11)。
兒童應對喪失和保留所愛的人和客體所付出的努力,在我最喜歡的兩本有關兒童的書中有精彩的闡述。一本是霍利·凱勒(Holly Keller,1984)的《杰拉爾丁的毯子》,書中描述了一個小女孩對一張“安全的”毯子的依戀。在書的開篇,“杰拉爾丁有一張粉紅色的毯子,那是貝斯阿姨在杰拉爾丁還是個嬰兒的時候送給她的。杰拉爾丁走到哪兒都帶著它。”毯子已經有些破損,但父母無論怎樣努力也沒能說服杰拉爾丁扔掉毯子,于是父母想到了另一個辦法。貝斯阿姨送來另一個禮物——一個叫羅莎的漂亮洋娃娃。杰拉爾丁很喜歡這個洋娃娃,但她還是不肯扔掉毯子。杰拉爾丁還想到了一個主意,她用那個已經破破爛爛的毯子給羅莎當外套。她說:“現(xiàn)在毯子是羅莎的了,而羅莎是我的。”這個簡單的故事說明了應對悲傷的重要心理過程。面對所愛并可以繼續(xù)存在之物的喪失,杰拉爾丁找到了創(chuàng)造性的辦法解決她的難題。現(xiàn)在,她對自己的感受應該是既能讓別人高興,也能讓自己高興(Adams-Silvan and Silvan,1988),她從自己的體貼的行為中能夠獲得一種持續(xù)感。
另一本是蒙特扎里·米勒(Montzalee Miller,1987)的《祖母的餅干罐》,書中講述了一個美國小女孩每天晚上都會一邊聽外婆講關于“外婆的印度親人的往事”一邊和外婆分享裝在一個特別罐子里的曲奇餅干。外婆去世了,外公為了安慰她,把空的餅干罐帶給她,溫和地向她解釋:“這個餅干罐里裝滿了外婆的愛和印度精神。等你長大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也可以在這個罐子里裝上曲奇,那些曲奇帶著外婆的愛。如果你吃一塊曲奇就講一個外婆的故事,那么外婆的精神和外婆家族親人的精神都將繼續(xù)流傳下去。”于是,女孩下定決心“要讓這些精神永存,要繼續(xù)講外婆的故事”。
我們大多數(shù)人都能回憶起一些我們生活中悲傷或孤獨的時刻,然后我們幸運地像米勒動人的故事中講述的那樣,下定決心通過創(chuàng)造更有意義的生活來讓悲傷變得有意義。通常發(fā)生在青春期和成年早期的分離和個體化過程,或許都伴隨這些強弱程度不同的悲傷時刻。我們如何解決這些悲傷危機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我們的性格和價值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