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姝離開霍西州的公館,才摸到口袋里的硬幣。
她心中感謝了給她外套的傭人,攔了一輛黃包車。
“去安華路56號。”
一盞茶的功夫,黃包車停在了徐家宅院外。
整個院子漆黑一片,雜草順著柵欄長出了院外,大鐵門上貼著封條,掛著沉重的鎖。
“小姑娘,這里一看就沒有人住,你來這里做什么?”
黃包車師傅看她一個姑娘家,多嘴問了兩句。
來這里做什么……
這里是她的家啊!
徐靜姝吸了吸鼻子,使勁推了一把大鐵門,紋絲不動,她看著熟悉的院落,眼淚簇簇的往下掉。
爸爸媽媽,靜姝對不起你們……
見徐靜姝只哭不說話,黃包車師傅搖搖頭,嘆氣走了,這年頭,掙口飯吃不容易,他還得干活去。
徐靜姝跪在鐵門外面,把一天受的委屈,全都哭了出來,直到雙腿發麻,她搖搖晃晃起來。
她還要去找媽媽,不能倒下!
徐靜姝踉蹌的往兩條街之外的白家走去,白笙是她之前最好的閨蜜,白家和徐家關系也一直不錯。
現在只剩白笙能夠幫她了。
路上靜悄悄的,幾乎沒了人影,世界仿佛只剩下徐靜姝一個人,連天上半彎的月亮都顯得陰冷……
……
直到夜深,她才和白笙見上面。
“你這些年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伯父伯母都快找你找瘋了!”
白笙見到徐靜姝,先是驚喜,然后是劈頭蓋臉的一頓數落,兇著兇著,抱著徐靜姝哭了起來。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啊,嗚嗚嗚……”
“白笙,對不起……”徐靜姝也紅了眼眶。
白笙已經結婚了,還有了兩歲的兒子,所以不再住在白公館,而是和丈夫住在離白公館一接之隔的小洋樓。
徐靜姝替閨蜜感到開心。
客房里,白笙拿來睡衣:“小姝,先穿我的衣服吧。”
看著徐靜姝冰冰涼通紅的手,白笙上前,動作利索的幫忙解旗袍的盤口。
“別……”
話未落,白笙已經看見了徐靜姝身上的傷痕,觸目驚心,當即愣在原地:“你……你身上這些傷……”
她抬頭看了一眼徐靜姝,不敢再問下去。
“是慕容澤。”
徐靜姝難堪的拽著衣領,說出了三年來的遭遇,每說出一件事,白笙的眼睛就紅了一圈。
她心疼的摟住徐靜姝,咬牙切齒:“這個人渣,你怎么不告訴霍西州!”
她說了,他也不會在意吧。
徐靜姝苦澀搖頭:“他已經娶了別的女人,他還說,我父親就是當年害死他父親的兇手。”
霍公館里,霍西州陰沉冰冷的眼神,到現在她都忘不掉。
“白笙,我和霍西州,再也不可能了。”
盡管已經決定放手,可她的心口還是難受的厲害,像是壓著一座大山,沉重酸澀,又讓人喘不過氣來。
白笙心疼的不得了,原來的徐靜姝是多么驕傲開朗的一個人,卻被慕容澤生生折磨成了一個敏感脆弱的模樣。
“白笙,你幫忙找找我母親好不好,我擔心她。”
徐靜姝懇求著,白笙自然不會推脫:“好,我幫你。”
“謝謝你,白笙。”
有可信任的好友在身邊,徐靜姝緊繃一天的神經開始不由自主的放松,困意也隨之襲來。
意識迷迷糊糊前,她還記得一件事。
慕容澤……不知是死是活,她希望警局在抓到她之前,找到母親,安頓好。
那她,也沒什么留戀的了。
……
翌日。
徐靜姝很早的起床了。
白笙托人打聽了一上去,找到了徐靜姝母親葉曼的住處。
坐著黃包車,他們穿過鬧市區,來到城北偏僻的一個胡同。
這里是一個城外的棚戶區,臟亂差,倆人穿過擁擠的人群,打聽了許久才找到目的地。
“就在這里了,怎么看不見人呢?”白笙是個急脾氣,在周圍轉了兩圈都沒找到,焦急的拽了拽徐靜姝。
“咣當——”
突然身后有垃圾桶翻倒的聲音,徐靜姝下意識轉頭,只一眼,就僵在了原地。
一個身材消瘦,面部臟兮兮的女人,一瞬不瞬的看著她,嗓音顫抖:“小姝,是小姝嗎?”
徐靜姝眼淚刷的順著臉頰流下。
“母親!”
她哭著上前撲倒母親葉曼的懷里,葉曼卻往后一踉蹌,她連忙扶住:“媽,你腿怎么了?”
眼前的女人鬢角已染雪,穿著破舊的補丁麻布衣服,面色蒼老,手里還拿著翻垃圾桶拿出的菜葉子,徐靜姝哭的停不下來,明明以前……
媽媽發髻整齊,穿著旗袍永遠都是優雅的樣子,甚至……爸爸連廚房都不舍得讓媽媽進。
徐靜姝心中酸痛,抽噎著要抱住葉曼,“對不起……對不起媽媽,是女兒不孝。”
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說什么,才能表達內心的歉疚。
“你還活著,媽媽太開心了。”
葉曼掩了掩破舊不堪的外套,遮住活動不便的腿,“要是老徐還在,他……他一定很開心。”
徐靜姝埋進葉曼的懷里,嚎啕大哭。
徐青山被槍斃之后,徐家的宅子就被封了。
徐家所有資產上繳國家,葉曼孤身一人離開了葉家。
現在,她住在城外,靠撿垃圾為生。
腿也因為被小混混欺負,摔到了,沒錢醫治,導致現在走路不穩當,有些坡腳。
白笙帶著他們,找了一個小旅館,又墊付了一周的房費,叮囑保持聯系后,把空間留給了徐靜姝母女。
“小姝,你瘦了,這幾年你……你在哪兒呢?”
母親畢竟是擔心女兒,問的小心翼翼,生怕戳中女兒的傷痛點。
徐靜姝輕輕給葉曼捶著腿,張口又止,本來家里的事情,就已經是打擊,要是再說了她被囚禁……
她怕給葉曼雪上加霜。
徐靜姝搖了搖頭,轉換了話題:“父親的事情,是……他嗎?”
“是霍西州。”葉曼開口:“他不知怎么提前出了監獄,找上門,說一定要老徐為此付出代價,沒過多久就……”
徐靜姝攥緊了手指,嗓子發緊:“真的是爸爸做的嗎?”
“我不知道。”葉曼搖頭,陷入回憶:“那天,老徐把自己關在書房,一整晚都沒有出來,他什么都沒有和我說。”
葉曼拉起徐靜姝,嘆氣道:“西州……變了,我們不是他的對手,小姝,不要想這件事了好不好。”
她摟住徐靜姝,握住了她攥緊的手,勸道:“媽媽現在只想和你在一起,好好的,好不好?”
這幾個月,她體會到了生活太多的難。
葉曼怎么可能不知道,這一切都是霍西州在后面操縱著,不然,她不至于活下去都如此艱難。
但女兒只有一個,她也知道女兒對霍西州的感情,她不想讓女兒左右為難,否則受傷的只會是小姝。
“不要去找他了。”葉曼目光看著徐靜姝,試探開口:“和媽媽一起,離開這個地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