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拉起架勢，撒潑無賴的本事比起其他鄉下老婦有過之而無不及，抬手便要將巴掌往薛瑤臉上落下。

薛瑤下意識地將舒念護在身后，挺身站在張氏面前。

“你動她一根手指頭試試？”舒長青總是如及時雨一般，張氏還未落下的手被他一掌擒住。他手勁兒大得很，如此一抓，想必張氏的小臂上定得青紫個兩天。

“哎喲！”張氏哎呀喊疼，整個胳膊別不過勁兒來，姿勢別扭又可笑。

舒長青厭棄地松了手，繞開張氏，徑直走到薛瑤的身邊。他目光如炬，看了一眼薛瑤，好似在傳遞著什么信息，隨后又抱起了她身后的舒念。

從前家里沒這個女人，舒念倒也沒見過張氏如此撒潑，眼前的陣勢著實給他嚇了一跳，他把頭深埋進舒長青的肩膀。

張氏眼見情形不妙，立馬換了張諂媚奉承的臉皮。這一切看在薛瑤眼里，活脫脫一出京劇變臉。

“姨母可不敢...只是這新婦入門不過一日就如此跋扈，頂撞長輩，我也是看不過眼才......”張氏磕磕巴巴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臉上的笑顏更是比哭還難看。

“阿瑤再不好，他如今已是我娶過門的妻子，舒家的當家主母，阿念的嫡母。我父親母親走得早，如今舒家的正主是我，怎么樣也麻煩不到姨母來管教她。”舒長青睥睨道。

他謹記母親教誨，顧念張氏與母親的姐妹親情，所以一向不愿把話說的太難聽，對她卑劣行徑不予理會，只當是在家里養了兩個閑人。可如今張氏母女在舒家揎拳舞袖飛揚跋扈，不僅不知滿足還變本加厲得寸進尺，他也不必再給她們什么好臉色看了。

“長青，你看你這話說的，再怎么說我也是你母親的親姐姐，理應為舒家的長輩......”張氏的口氣竟然硬了些，又想倚仗著自己姨母的位置繼續作威作福。

“姨母不必再多言，綱常人倫的道理我自認為比你明白些。我舒家的長輩乃是祠堂供奉著的八十座排位，不是你一個外姓人說是誰就是誰。”舒長青說話時故意把‘外姓人’三個字語氣加重了些。

張氏無從辯駁，簡直要被舒長青氣得七竅生煙，朝著旁邊的空地啐了一口，憤然離開。

“表哥......”張秀兒把身體從門簾后露了出來，怯怯地走到舒長青的身側，面上早已哭的梨花帶雨。

剛才那股撒潑勁兒呢？

薛瑤連連搖頭，心里暗嘆不如。果真想要在舒家生活下去，不多準備幾幅臉譜是絕對不行的。

“秀兒你聽著，以后和你母親只許在后院帶著，不許來阿瑤住的院子。若再被我發現一次你為難阿瑤，那這舒家再不會有你母女二人的容身之所！”舒長青的語氣平淡，但是說出的話卻如此狠絕，完全沒有情面可言。

舒長青連說的幾句話讓薛瑤十分動容，不過她還是覺得心無所依。平時她是慣不喜歡張秀兒的，可是作為女子，她看得出張秀兒對他的愛是真誠的。縱然這般真誠的愛，一旦被人厭棄，也只如同草芥一般。

聽完舒長青的話，張秀兒啞然，默然離開了。

用了午飯后，舒長青便不見了蹤影。

陌生感和不安感促著薛瑤快速熟悉這里。舒家的院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不管怎么看，比她以前住的巴掌大的樓房套間可是寬敞多了。

閑逛時出了被張氏給了幾個白眼外，她還發現整個院子里就只有幾個干粗活的雜役和舒念的奶母甄氏。

職業病迫使薛瑤率先找到了舒家的小廚房，她時常感嘆自己工作的時間太短，連山珍海味的半壁江山還沒吃到，誰知竟穿越到了這個連‘美食評判家’工作都沒有的古代！

小廚房還算干凈，不過滿眼盡是落后的灶臺鐵鍋和巨大笨重的蒸籠，讓薛瑤感到很是頭疼。她的手藝若是碰到這些玩意兒，做出來的東西口感怎也得折半。

不覺，小一個時辰就過去了。薛瑤雙腿走的酸疼，想著舒念午睡大抵也該醒了，便打算去跟他培養培養感情。

“建元元年冬十月，詔丞相、御史、列侯......”薛瑤剛走到回廊拐角處便聽到一陣朗朗讀書聲從屋內傳來。

室內案牘前，五歲小兒端坐在碩大無比的木椅上，高大的書桌將其擋住只漏了個頭頂。

舒念嘴里繼續喃喃著：“丞相...丞相......”

正遇溝壑時，薛瑤的出現讓舒念眼睛一亮。

“娘親！”舒念聲音清脆入耳，咬字也十分清晰。他跳到地上，將一本藍皮厚書推到薛瑤面前，問道：“娘親，阿念有個字不會讀。娘親能教阿念讀嗎？”

舒念肉嘟嘟的手指戳著書上一個‘綰’字，目盼星光瞻顧薛瑤。

薛瑤蹲下，端詳著書冊上的內容。別的雖說她只能看懂個大概，但是“武帝紀”三個字她還是十分熟悉的。

這么小的孩子就開始讀《漢書》了？我五歲的時候《三字經》還不會背呢！薛瑤雖說一時難以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但是還是耐心的教舒念念字。

“念兒，告訴娘親，你讀得懂嗎？”薛瑤將舒念抱到椅子上，看著他念書。小兒的手還不足以支撐書的重量，讀起來也十分吃力。

“念兒讀不懂。”舒念轉頭看了看薛瑤，眼里的光輝霎時熄滅，只說了幾個字，又繼續讀。

也是，這么小的孩子，即便是天才，也難以順利的讀完如此長篇大論，更何來讀懂一說？

大概每讀一小段話，舒念就會有一兩個字不會讀，還好書上的隸書薛瑤連蒙帶猜基本全能看懂。

“如果娘親不在，念兒遇到不認識的字了怎么辦呢？”薛瑤見了太多被家長逼著上補習班的孩子，繁重的課業泯滅了他們原本該有的童真。看著舒念，她實在心疼，同時也覺得舒長青有些不近人情了。

“娘親不在，念兒就把不認識的字圈起來，回來問我二叔。我二叔什么都認識......”舒念提到他二叔也是滿眼星光。

舒念在一旁絮叨著他的二叔有多么神通廣大。薛瑤看在眼里，無奈地搖搖頭，這孩子不僅是個“父吹”，還是個“叔吹”。

不知是舒長青身為獵戶盼子成龍心情太過急切，還是他本就是一個嚴厲的父親，她愈發揣度不透他。薛瑤思緒萬千，一定要想出一個把舒念救出“火坑”的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