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荒野的呼喚(5)
- 荒野的呼喚:杰克·倫敦中短篇小說選
- (美)杰克·倫敦
- 5599字
- 2014-01-03 16:32:02
還有一次,司皮茨也掉了下去,這一來,后面的狗全被拉下了水。布克和德夫在最后面,一看這種情況,它們趕忙使勁拉住,肩上的筋骨由于用力過大,發出格格的聲響。為了防止掉進去,布克用前爪死死地抓住冰洞的邊緣。誰知,它緊抓的力道太大,致使身下的冰層抖動起來,周圍噼噼啪啪的響聲不絕于耳,冰塊都裂開了。好在后來,他們及時救護,雖然場面很危險,但是在他們的共同努力下,狗隊最后還是被拉了上來。
有一次也很驚險,那是在一處水流湍急的地方。他們看見岸上的冰都分裂開來,想要過去,他們只能從懸崖上繞道而過。就在這個時候,布洛特突然想到一個可以巧妙通過辦法。他把皮帶和纖繩都收集起來,然后相互連接,這樣他們就有了一根長長的繩子。接下來,還是他打頭陣,先爬上懸崖,再把狗都拉過去。最后,等雪橇、食物、信件都過去了,弗蘭佳再過去。同樣地,下來的時候,也是靠繩子的幫助。
雖然只是簡單的上來、下去,但是他們卻為此耗費了相當長的時間。
直到天色全黑,他們才又站到了河面。這一天下來,他們的行程只有區區四百米而已。要到達道生,中間的路程十分艱辛。只有走到了胡大利加,道路才會好走,那兒的雪道在凍結的河面上,非常結實,走在上面,他們就沒有那么多顧忌了。
經過這幾天的艱難前行,布克和其他的同伴都疲乏到了極點。可時間已經耽誤的太久了。所以布洛特不得不催趕它們繼續前行,一刻也不能停歇。
接下來的日子里,為了加快行程,他們用盡全身力氣不停奔跑。第一天他們到達大鮭河,走三十五里。以相同的速度行進,第二天他們到達小鮭河。之后的一天,他們加快了速度,多走了五里。五指山就在前面。
以前生活在南方,腳下的草地都很軟和,布克習慣了那種感覺。現在置身冰天雪地之中,還要無休止地前行,布克的腳都變了形。在疼痛的折磨下,每一天它都要跛著腳向前走。只要一停下來休息,它就癱倒在地,一動也不動。
它既疲乏又消瘦。弗蘭佳和布洛特看在眼里,心生憐憫。它非常優秀,更何況這趟路程還沒有結束。就這么失去它,不是弗蘭佳和布洛特的所愿。
為了方便它吃東西,晚飯的時候,弗蘭佳會專門給它送來食物。每天晚飯后,布洛特還會來給它的腳做按摩,每次大概持續半小時。布洛特有雪靴,他索性從上面割下一部分,雖然面積不大,但是用它給布克做四只簡易的皮鞋足夠了。
皮鞋做好后,布克穿在了腳上,當雙腳再踏上雪道向前行進時,腳上的疼痛就得到了緩解。一天早上,就在大家都做好了出發的準備時,弗蘭佳卻忘記了給它穿鞋子。于是,它就躺在了地上,并把四只腳都伸了起來。它不停地搖晃著身子,好像在說,如果不穿鞋子,它就不走了。它那副撒潑、耍賴的樣子非常可愛。布洛特平時總是繃著臉,見此情景,也不禁面露微笑。
這樣走了沒多長時間,布克的腳歷經雪道磨練,也變得異常堅韌,和那些愛斯基摩犬的腳沒有什么區別了。就算是行走在冰河、雪地上也輕松自如了,就如同踩在柔軟的草地上。而那雙專門為它做的鞋都磨爛了,再說也沒有穿的必要了,就被丟掉了。
這一天他們到達了貝里河。就在他們套雪橇的時候,多里一邊發出狼一般的叫聲,一邊撲向布克,多里一直都很安分守己,這一下很出乎大家的意料。看來,多里瘋掉了!
布克這是第一次看到瘋狗,至于它們發起瘋來的情形,它更無從知曉。只是,多里現在的樣子非常可怕,慌亂下布克逃跑了。
布克不敢松懈,一直向前狂奔著,而多里則緊緊地跟在后面,嘴里白沫四濺。
島上有個山坡,布克穿過山坡后,跑進了樹林。接著它又跨過一條河道,跑到了另一個島上。那條河道里都是破碎的冰塊。然后它又穿過了一個島。再繞過三個島之后,它才轉回貝里河。
這時,弗蘭佳的呼喊聲傳來,于是,布克又原路返回。它一路狂奔,中間連頭都沒有回一下。不過有一點它非常清楚,那就是多里一直緊跟著自己,因為多里的吼叫和喘息清晰可聞。
布克跑向弗蘭佳,精神緊張,舉步維艱。弗蘭佳看它從面前跑過后,就舉起了斧頭,正好砍在了多里的身上。多里死了。
長時間的奔跑把布克累壞了,它搖搖晃晃地走到雪橇邊,氣喘吁吁。起初司皮茨只在旁看熱鬧,可是猛然間,它意識到正好可以趁此把布克擊敗。于是,它就果斷地向布克撲去。而布克此時毫無防備,被它咬個正著。
這一下是布克始料未及的,雖然身上挨了兩口,可是它現在已經沒有還擊的力氣了。惱怒之下也只能以咆哮應對。一聽到它的聲音,弗蘭佳就扭回了頭,這才看見司皮茨咬布克。這個司皮茨真是太狡猾了,竟然在這個時候搞偷襲。他非常生氣,就拿皮鞭向司皮茨抽去。鞭子狠狠地抽在司皮茨的身上,布克很滿意。司皮茨迫于鞭打,只好從布克身邊逃開了。
“司皮茨就是個惡魔!布克早晚會死在它手里。”布洛特十分肯定地說。
弗蘭佳卻并不贊同布洛特的觀點:“經過長期的觀察,我發現和布克相比,司皮茨可差遠了。如果司皮茨是魔鬼,那布克就是兩個魔鬼的綜合體。布克要是橫下心,司皮茨可就倒霉了。到那時,它會把司皮茨生吞活剝后扔掉。你就等著看吧,這種情況遲早會發生的。上帝保佑!”
領隊一職不是司皮茨自封的。一則是因為它強健的身體和豐富的經驗,二來要按順序算的話,它也是最早的一個,其他的狗都在它之后,也都唯它馬首是瞻。布克到來后,司皮茨對它了解得越深,越感覺它會和自己爭奪統治權。司皮茨的經驗告訴它,在北方寒冷的天氣下,那些來自南方的狗都不具備生存下來的能力,因為它們適應不了饑寒交迫的環境。這種情況對布克卻不適用,它的適應力很強,就幾天的功夫,不僅生存了下來,還一天比一天強大。
以布克現在的身體狀況,什么樣的暴風雪都奈何不了它。和純粹的阿拉斯加愛斯基摩犬相比,它的兇狠、狡詐絲毫不遜色于它們中的任一條。而領隊這個職位,它也完全有能力勝任。
在布克的身體遭到無情的棒打時,那個身著紅衫的男人已經把權力的意義告訴了它。從那以后,它就時刻盼望著能掌握狗隊的統治權,有朝一日,可以取司皮茨而代之。
它和司皮茨之間本來就存在沖突,這種沖突愈演愈烈,它的統治欲也越來越強。在它們接下來的行程中,它的這種欲望慢慢顯現了出來。對于有些狗的無心之失,司皮茨總要施以懲罰。每到這個時候,布克就會橫加阻攔。而布克的這種做法,是對司皮茨統治權的挑釁,而且明目張膽。為此,弗蘭佳還曾狠抽了它一頓。
晚上大雪紛飛。第二天早上,在大家整裝上路之際,派克卻不知所蹤。它一向以裝病偷懶聞名,不過那個時候,它正在雪洞躺著。那暖和的窩讓它戀戀不舍。對弗蘭佳的四處呼喚,它也不聞不問。司皮茨很生氣,像發了瘋樣地到處尋找。營地的各個地方,只要有疑問,它都聞過之后再刨開看看。派克非常害怕,不由得發起抖來。最后它實在堅持不下去了,于是就鼓起全部的勇氣爬出了雪洞。它一露頭,司皮茨就以飛一般的速度沖了過來。眼看司皮茨的牙齒就要咬向派克,布克突然跑了過來,速度更快。事情突如其來,布克又來勢洶洶地擋住了去路,司皮茨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去,接連退了幾步后,摔倒在地。
此前,由于懼怕派克的身體不停地顫抖著。這時,有布克在一旁壯膽,它不再逆來順受了,轉頭就向地上的司皮茨撲去。布克也和它一起撲上去。這樣顯然對司皮茨很不公平,但什么是公平?布克已經不記得了。于是雪地里,三只狗上演了一出打戲。
事情轉變到此,非常出乎意料。弗蘭佳從旁看到布克表現的如此英勇,感到甚合心意,面露微笑。但是,他是個裁判,對誰都不偏不倚。于是,他的鞭子就抽在了布克的身上。在皮鞭的反復抽打下,布克被迫退了下去。司皮茨呢,遂了心愿,得以懲處派克。誰讓它老是沒事找事呢。
距離行程的結束,還有幾天的時間。在這段時間內,當司皮茨想要懲罰那些有過失的同伴時,布克時不時地橫加阻攔。但是這也只是在弗蘭佳看不見的時候。有了布克的暗中支持,狗隊中的狗都開始反抗起司皮茨來,只有德夫和索洛克司依然如故。慢慢地,它們不再服從管教,它們不停地吵鬧,卻只是為些微不足道的事情。這樣一來,雪橇隊的正常行進就受到了影響,而時間也隨之浪費了。
布克和司皮茨之間將爆發一場一決勝負的斗爭,這是不可避免的。對此,弗蘭佳非常清楚。它們之間的劍弩拔張,讓弗蘭佳無法安心。這場斗爭發生的確切時間?雪橇隊的任務是否會受此影響?這些他并不清楚。每天夜晚,如果弗蘭佳聽到不同尋常的動靜,哪怕是一點點,都會立刻爬起來。等到確認不是布克和司皮茨撕打的聲音后,他才放下心來接著睡覺。
擔心歸擔心,這場戰斗卻始終沒有爆發。它們不是不想打,只是時機還沒有到來。就這樣,他們一行到達了道生。
(第三節)一決勝負
終于到達目的地了。當他們進入道生城的時候,正好是下午。空氣非常寒冷,他們都疲憊不堪。城里有很多采礦工人,他們都來自遠方;還有數不勝數的狗,負責運送貨物。
在城里,他們停留了七天。期間弗蘭佳和布洛特從早忙到晚,天天如此。每天,他們早早地就出去了,懷抱一堆信件和公文,他們要把這些逐個送達。晚上回來,他們又會帶回一疊公文和信,那些信都是城里的人要寄給家人或親戚朋友的。另外,他們還要為回程準備食物,人的和狗的缺一不可。
而布克和同伴就一直待在旅館旁邊。有時候,弗蘭佳他們也會帶它們去散步,但絕大部分時間,它們都在那兒。這一路走來,它們十分辛苦,很需要休息。只有休息好了,它們的體力才能盡快恢復。
布克經常做的事,就是在旅館的門旁趴著,眼睛瞇成一條縫,看著那些狗。它們不停地奔跑在街道上,腳步匆忙,就和人類一樣忙碌。它們的主要工作是給礦場運送木材和柴火,除此之外,還要承擔附加的重活。它們的脖子上都掛著鈴鐺,即便是晚上,也會一直叮當作響。
看到這些狗,布克心想,它們可真辛苦啊!
布克看到在這些狗之中,很多都來自南方。但是,最常見的狗是愛斯基摩犬,它們體內流著野狼的血液。每天,它們都會唱一種歌。那歌聲與眾不同,是從它們的祖先處流傳下來的。一點至九點、十二點、凌晨三點鐘,這三個時間段歌聲都會準時響起。這種歌聲讓布克非常好奇。它聽了幾次后感覺十分親切,于是也地跟著唱起來。
那種歌讓人捉摸不透,既像是在挑戰生命,又像是在哀嘆生存。這支歌曲十分古老,講述了它們先祖的奮斗歷程。它們天生野性,而且代代相傳。
布克只要和它們共唱此歌,心情就難以平靜,追根溯源,那只是它心底的野性同歌聲產生了共鳴而已。它們通過血脈相連,只是還沒有顯現罷了。
時間飛逝。每當生活輕松愉快的時候,對此感覺更甚。七天很快就過去了。第八天,他們趕早就踏上回家的路途。和來時一樣,他們先從巴勒司河的懸崖處,走上玉康雪道,然后往代牙和鹽海方向前行。
回程中,雪橇隊在布洛特的催促下,不斷地加快行進的速度,就好像有十萬火急的公文在身。他不僅意志堅強,而且敢為人先。這次,他想要趕超年內最高傳送速度。要實現這個目標,他其實有很多有利條件。首先,布克和同伴休息之后,個個精神抖擻;其次,雪道現在十分堅固,不用他們自己開辟;還有就是沿途設置了一些儲藏所。這些儲藏所是由警察局建造的,專供人和狗儲存食物。這些都為他們的順利前行提供了莫大的幫助。
第一天他們到達了六十里灣,趕了五十里路;第二天他們就從玉康雪道跑到貝里河。狗隊里問題不斷,從而耽誤了些行程,否則他們就能到達更遠的地方。
從布克開始,其他的狗也叛逆起來,狗隊中齊心協力的局面不復存在。布克起了個很不好的頭,那些狗本來都很順從,在布克的影響下,它們也任性起來。這樣一來,雪橇隊只能走走停停。因為只有先處理好它們,才能繼續前進。
在布克的挑釁下,司皮茨再也沒有了統領一切的威風。沒有狗再奉它為首領,更別說害怕它了。以前,司皮茨不僅蠻不講理,還欺負其他的同伴。現在,為了讓它為此付出代價,大家時常和它對抗,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而布克呢,它只要從司皮茨身邊走過,就趾高氣揚。毛發高高地直立著,嘴里發出一聲吼叫,聲音雖低,但卻像是一種威脅。
其實布克此時的做法,就屬于蠻不講理了。當著司皮茨的面,它的頭時常高高抬起,并邁開大步向前走去,擺出一副飛揚跋扈的派頭。它在等待著時機,以便挑起爭斗。狗隊的紀律無法維持正常,隨之而來的是,狗之間的爭吵事件一天天攀升。很多時候,它們都把營地搞得烏煙瘴氣。
對它們的爭吵不休,德夫和索洛克司非常生氣。盡管如此,它們還是決定保持中立。布克要反叛,那就隨它去,至于司皮茨,它們也不打算提供幫助。
弗蘭佳和布洛特可沒有那么好脾氣,氣急了他們就大罵起來,一邊罵,一邊跺腳。弗蘭佳手持皮鞭,在狗隊中不停地揮舞著,可這樣做卻收效甚微。因為他的鞭子一收,吵鬧還會接連不斷。
司皮茨雖然有弗蘭佳支持著,但是鞭子并沒有使布克因此罷手,它還是繼續鼓動著大家叛亂。聰明的布克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弗蘭佳都一清二楚。因此,只要弗蘭佳在跟前,它從不輕舉妄動。平日里它非常努力,拉起雪橇來也盡心竭力。現在拉雪橇,是布克的一種樂趣。但是,還有更讓它感到快樂的事,那就是在隊伍中制造混亂,當然這要進行的十分隱秘。
他們走到塔基拿河邊時,已經是晚上了。于是,他們就地休息。晚飯后,這些雪橇狗都去找地方睡覺了。突然,一只小白兔不知從哪兒跑了過來,達布最先看到了。可它當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一下神。等它回過神來,才發現那只小白兔不見了。它立刻向前追去。而其他的狗看到之后,也緊跟其后,邊追邊吼。西北警察局里也有愛斯基摩犬,它們總共五十只,距離這兒有一百碼。聽到聲音后,它們也一起在后面追逐著那只兔子。
那只小白兔十分害怕,飛快地向前逃去。它從河道跑下來之后,就踏上了結冰河面。它不停地奔跑著,竭盡全力。它身形輕巧,奔逃起來就像在飛。而那些狗的身軀龐大,地上的積雪常讓它們深陷其中,雖然他們奮力追趕,但是非常辛苦。
在布克的帶領下,這些狗你追我趕地一路追趕著那只小白兔,聲勢浩大。路上的彎道很多,它們一一繞了過去。為了能得到獵物,它們堅持不懈,不停追趕!
布克的身體里有著屠殺和嗜血的原始天性,這些都是它的本能,只是一直潛藏在它的心底深處而已。天性使然,它渴望追上那只兔子,然后把它置于自己的牙齒下,用它的鮮血滋潤自己的喉嚨。那血液應該還是溫熱的吧。布克一邊追趕,一邊享受著這種追逐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