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漢子雙手緊緊抓牢了牛尾，兩只腿并排著，膝蓋微微彎曲，身子跟著向后微仰，兩只腳卻在輪換著，一步一步地后退。

那頭水牛的四肢做著竭力向前的樣子，卻身不由己地跟著漢子一步一步地后退。

郭子章一行在堤岸上看呆了。安邦彥先拍起了手掌，大家便都噼噼啪啪拍起了手掌。

那漢子從下往上把水牛一步步拽向堤岸，一步，兩步，上到堤岸了，來到小姑娘身邊了。哭喊得聲嘶力竭的小女孩先是一下子愣住，接著眼含淚光，嘿嘿嘿笑出聲來。

漢子把牛拽到堤岸頂端的路上后停住了，用手撓著牛的后背，慢慢地從牛的后尾轉到前邊，接著抓住牛鼻，一面示意小姑娘把被牛掙斷的繩索遞過來，一只手捏著牛鼻子，一只手不慌不忙地將繩頭穿進了牛鼻眼中。

那頭牛乖乖地一動不動，只是哞的一聲后，口里便開始不停地咀嚼著什么，目光十分安詳地任憑漢子擺弄。

當漢子把千牛繩交到小姑娘手里后，安邦彥才喊了一聲：“樊虎！”

“這就是樊虎？”郭子章看著眼前的漢子，面孔十分英俊，高挑的身材，裹在衣服里的寬寬的肩頭和厚實的胸肌卻詮釋了什么叫做孔武有力。

郭子章仔細地看了看樊虎英俊的臉，哦，樊虎眉頭中間有一個大大的黑痣。

“樊虎，你們來這里干什么呢？”安邦彥又問。

“舅舅”樊虎叫了一聲后回答，“這不就要天黑了嗎？我和我哥來這里練習一會斧子，看著你們過來了，便在柳樹蔭里坐坐，等沒有人了再說。”

“你哥樊龍呢？”安邦彥又問。

安邦彥的話音剛落，便見樊虎鉆出的柳樹蔭里又來出了一個人，相貌和樊虎一般無二，眉頭中間也同樣有一個黑痣。

樊龍手里提著兩把宣花大斧。

“這兩把斧子，每把少說也有六七十斤！”郭子章心里暗暗佩服。

“見過安宣慰！”樊龍恭恭敬敬地向安疆臣行了禮，沖他舅舅安邦彥笑了笑。

“還沒見過郭巡撫郭大人呢！”安邦彥趕緊用手向樊龍和樊虎示意。

“郭大人？”兄弟倆聽了，趕緊過來向郭子章鞠躬。

“果然是英武非凡！”郭子章贊了一句，接著問道，“你兩兄弟一模一樣的樣子，叫我怎么分清誰是樊龍，誰是樊虎呀！”

“郭大人有所不知，”安疆臣趕緊說道，“這兄弟倆看似相同，其實也有細微的區別呢，你看啊：樊龍眉心的那個字要長一些，仔細看就像一條飛翔的龍；而樊虎眉心里那個痣呢？要短一點，形狀又是一頭跳躍著的虎。”

“呵呵！”郭子章的臉上略過了一道陰影，接著又云開霧散，滿含笑容，“還真是這么回事喲！只要你們多多聽從安宣慰的話，不走錯了路，會有出息，一定會有出息的。”

安疆臣有些疑惑地看了郭子章一眼，沒有說話。

大家開始說笑著，簇擁著郭子章，前往水西九層衙來。

話分兩頭：石柱這邊，秦良玉他們在酉陽教訓了楊珠和楊金花后回到了家里，馬千乘整天為宣撫使里的事奔忙，秦良玉則在吳懷瑾、吳懷瑜姐妹的協助下繼續操練白桿子軍。

馬千乘好幾次提出要把他們的事辦了，秦良玉卻說要等到朝廷大軍剿滅了楊應龍再說。

這天傍晚，好月色。馬千乘與秦良玉親密地走在宣撫使衙門前不遠處的樹林蔭中。

“這段時間楊應龍好像消停了，”馬千乘問秦良玉，“李總督對他們采取的也一直是安撫的策略。你只說要繳滅了楊應龍才辦我們的事，要是楊應龍從此改邪歸正不造反了，國家是不是不滅他了？那是不是我們的事就要無限期地拖下去？”

“怎么，你等不及了？”秦良玉把頭輕輕貼了貼馬千乘的右肩，“你該不會就這點出息吧？”

“什么出息不出息的，這就叫‘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呢！”馬千乘調侃了起來，隨后又嘆了一口氣，“說真的，要是楊應龍不造反了，朝廷不再下決心滅了他，你該不會永遠不嫁我了吧？”

“他不造反？”秦良玉笑了起來，“朝廷一直在推行‘改土歸流’的策略。其他土司不愿意，但會接受。楊應龍會接受嗎？他未必不知道李巡撫玩的是緩兵之計，只是心存幻想忙著拉攏水西和永寧，讓李化龍不敢造次呢！”

“朝廷還真的要改土歸流？”馬千乘有些急著的樣子。

“怎么樣，一說改土歸流你也有些不愿吧？他就是想利用你們這些土司不情愿的心理，拉攏其他土司跟他一道造反，特別是要拉攏水西和永寧？”秦良玉說，要是水西和永寧為他所用，那朝廷的麻煩可就大了。”

“我嘛！”馬千乘遲疑了一下，“說實話，要我一下子放棄了這世襲的爵位還真的不愿，不過也沒什么，大不了靠自己的本事再去爭取一個祿位就是了，何況還有你呢！為了你，就算一輩子只是平民一個我也愿意。只是你怎么擔心起水西和永寧跟著播州一起謀反呢？”

“你不知道啊？水西，永寧和播州相互鼎立，要是他們走向聯合了，那要剿滅真的不是易事呢。家父長期在外奔波，對他們的情況頗為了解：水西的安疆臣老謀深算，他有個兄弟安堯臣是沾益宣慰使，也是足智多謀，加上水西兵馬統領安邦彥更是一個了不起的角色喲，一把刀出神入化，與劉挺、楊應龍一起并稱‘西南三把刀’，而且這安邦彥的謀略也很不錯喲！還有最主要的，是水西和永寧世代姻親，他們共同進退，楊應龍只要拉攏了他們中的一個，要拉攏另外的一個就水到渠成了呢！”

馬千乘哦了一聲，接著問：“那么永寧呢？宣慰使奢續世已經年老，那個出了名的猛將樊元嘯也步入晚年，應該不足為慮了吧？”

“不！”秦良玉說，“奢續世是已年老，可他的兒子奢崇明也非等閑之輩，還聽說樊元嘯有兩個兒子，一個叫樊龍，一個叫樊虎，身手比他們的老子還要厲害些喲！”

“這——”馬千乘怔了一下，“我們家從祖上馬援開始，就代代世襲這石柱宣撫使的位置，與這些土司多有往來，我怎么不知道呢？”

“不客氣地說，”秦良玉又把臉在馬千乘的肩上貼了一下，“你父親馬斗斛后期總是寵著你后媽覃夢瑤，到哪里帶著的都是馬千駟，你知道的事不多呀！”

“這也是！”馬千乘的聲音帶著些凄涼。

他們還要說什么，卻突然聽到吳懷瑾的聲音在“二姐”“二姐”的叫喊，好像很著急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