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乞丐們渴望的眼神中放下剛買的餡餅,姚夢轉身看到了倚在不遠石橋上,眺望江面的江戶。
她眸子忽然更亮了些,宛若此刻夜空中的繁星,攝人心魄。
…………
翌日卯時,倚在窗邊坐了一夜的江戶洗了把臉,叫醒還在迷糊的姚夢,牽著老黃,登上了前往蓉州的第一趟客船。
天水河一眼望去,碧綠無暇,就像是一塊鑲在西北大地的翡翠。
站在客船的甲板上,倚著木制的欄板,江戶吹著冰涼的江風。
他聽著姚夢講著天泉山匪寨間的趣事,心神寧靜了許多。
“你是不是愛吃辣?”江戶吸溜了口涼氣,趁著姚夢講話的間隙問道。
“嗯。”
“聽說蓉州有一種美食很好吃,好像是叫火鍋。”江戶看著姚夢凍得有些微紅的鼻頭,笑道:“等會到了蓉城,我請你吃,連吃兩天。”
姚夢本來亮起的眼睛因為江戶的后半句忽然再次黯淡,她緊緊抿了抿嘴唇,擺頭望向白霧彌漫的江面,不再言語。
這讓等著聽下半段故事的江戶愣了愣。
他吸溜了下鼻子,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說錯了話。
…………
蓉州城是大唐西北地區人口最為繁盛的州城。
蓉州的地位,光從其蓉州牧正三品的品級來說,便能稍窺一二。
下了船,江戶和姚夢看到了碼頭不遠處的蓉州城。
江戶當即便是咂了咂嘴,感慨了一下蓉州的富庶。
這般高大的城墻,與守邊城邑相比都是毫不遜色,這在州城中可不多見。
邊城的城墻都是朝廷撥款,而大唐境內的州城修建,可大部分都要靠當地自身的稅收。
走進蓉州城,看著可同時容納四駕馬車同時行駛的主干道,來自小地方的江戶更是有些驚奇。
“這大城著實不一般啊。”同時進城的一些商賈嘖嘖稱奇。
“聽說這蓉州的繁華還不及長安的十分之一,真不知那號稱天下不夜城的長安又是何等模樣!”有人感同身受,生出了對長安的敬畏。
江戶瞇起眼睛,忍不住攥緊了老黃的韁繩。
“走吧,我們尋家飯館,嘗嘗蓉州最地道的火鍋。”江戶手肘捅了捅身側還在發呆的姚夢,開始翹首四處打望掛著旗子的飯館。
牽著老黃尋了足有一刻鐘,江戶終于尋到了一家人滿為患的火鍋店。
叮囑小二打理好老黃,江戶拽著姚夢坐到了內里的一張桌子上。
坐下喝了口店里冰窖冰鎮的酸梅汁,江戶舒了口氣,一夜未睡的乏意散去不少,瞬間精神了好多。
當小二架著滿是通紅火炭的銅爐上桌時,江戶的眼睛更是瞪大極大,然后嘖嘖稱奇。
“這種吃法,果然新穎啊。”小地方的少年嗅著銅爐中飄出的香氣,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
夾起最后一片羊肉片放到姚夢的碟子里,江戶放下筷子,喝了一口冰鎮酸梅汁,舒服的打了個飽嗝。
然后,一名黑衣青年從店外穿過熙攘的人群,走進店里,站到了江戶身側。
黑衣青年有兩柄劍。
背上一把,手中一把。
在姚夢好奇的目光下,黑衣青年對著江戶躬身施禮,單手遞上一封信,“蓉州分舵弟子,見過師兄。”
江戶接過信封塞進懷里,然后起身扶起黑衣青年,笑道:“師父那老頑固又不在這里,大可不必行禮。”
黑衣青年手腕一翻,將手中提著的那柄劍遞給江戶,“這是蓉州目前最好的劍,大小姐說你先將就著用,等你到了長安,她再給你送柄好劍。”
江戶接過長劍拔出一半,看到了劍身上繁復的花紋,笑道:“花里胡哨,不過材質不錯,我就收下了。”
“對了,大小姐還讓我給您帶句話。”黑衣青年頗有深意的望了一眼姚夢,然后忍住笑意道:“她讓您管好自己下半身,不要血氣用事。
“還說您如果不方便,我們可以代您保護姚姑娘。”
“不行,我答應了別人要親自保護她三天。”江戶挑了挑眉毛。
“馬車準備好了嗎?”江戶嘆了口氣,認真問道。
“好了。”
“安排我們出城。”
“是。”
“計劃有變,火鍋有時間再請你吃。”江戶回頭望向姚夢,有些抱歉。
周圍食客中,有人耳朵動了動,眼神微微一寒。
…………
未時,在眾多百姓午休的這個時辰,一輛灰色馬車從蓉州城的東城門駛出,朝著更東方的渝州城而去。
孤單的馬車出城后不久,一個來自渝州的商隊賣光了運來的貨物,從東城門而出,朝著渝州城開始返程。
好巧不巧,同一時刻,一個牽著馬,懷里揣著筆巨款的英俊少年郎走進了蓉州城,走進了江戶同姚夢之前吃飯的火鍋店。
“真的是懷念啊……小二,我全要!”川越坐在桌前,拍出一兩白銀,眼中滿是吃貨的欲望。
…………
蓉州城三十里開外,有一條極長窄溝。
窄溝兩側是漏斗狀的兩人高斜坡,不高,但難以攀巖。
斜坡正中間,是一條只能容納一輛馬車直行的土路。
因為這里時常有山賊埋點收取保護費,所以這處窄溝又被過往的商隊們稱之為散財溝。
個中辛酸,只有關起門來自己知道。
蓉州渝州兩地商賈都曾上書官府請求庇護,卻因為重農抑商的傳統作祟,所以朝廷經常是對其愛答不理。
最后迫于西北整個商會的壓力,最近這兩年,兩州軍府方才聯手清理了周圍一帶的匪患,還了商人們一個安寧。
今日,一輛灰色的馬車緩慢駛進了散財溝。
灰色馬車吱呀吱呀的壓在土路上,碾碎了一個又一個土疙瘩,揚濺起黃色塵土。
當灰色馬車駛到窄溝中間時,數十只粗大弩箭從看不到的地方倏然射出!
堪比成年人手臂粗細的弩箭在溝頂,編織出了一張死亡之網。
弩箭裹挾著破風聲,一根又一根扎進灰色馬車之中,穿透車夫的胸腔腹部,釘穿馬頭,刺破馬肚。
沉重的馬車,連帶著車夫和駿馬,像紙盒般被弩箭輕易掀起撕碎,揚起大片血雨。
馬車被弩箭射的在飛在半空中翻滾了幾圈后,重重摔在地上。
破裂的馬車揚起大片黑色粉塵,摔裂成一地碎片!
近百名蒙著面,手持各式兵器的黑衣人從兩側林間鉆出,或近或遠的圍住了這輛破碎的馬車。
圍觀許久之后,有一人上前查看。
然后,他眼神一變,聲音驚恐憤怒,“車里沒有人!只有黑火藥,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