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晌午，顧昭曦閑來無事，無端的就想到了母親。想必是那封信的緣故，回憶起之前與母親的種種，明明是很久之前的事，卻又仿佛歷歷在目。她望著院子里搖搖欲墜的樹葉，陷在以往的記憶里怎么也出不來。或許此時，顧昭曦只愿成為記憶里的那個孩童。自古逢秋悲寂寥，顧昭曦同樣受到了極大的感染，不免有些傷懷。

不知不覺間便走到了老院子的門口，其實顧昭曦也不知道她為何要來這里，不過即便沒有目的，還是在這里待了一下午，知道入夜才想到離開。

李元祁午時去街上采買了些東西，回來就發現自家小姐并不在家中。打聽了一圈，也不見蹤跡。僅憑著對她的了解李元祁想到了一個地方，沒想到還真在老院子找到了人。夜已深，路上人影斑駁，只得叫了輛車過來。

日頭落了幕，如棋盤一樣的星星錯落分布在整個銀河，銀河上的小白船也溫柔地監視著星星。時間湊近午夜，像一個浪蕩的公子哥兒，不由分說的就把銀河上的景致給拉扯了去。

酒不知過了幾個三巡，熱鬧的宴會也漸漸散了場，王忠乾拉著趙宗汝的衣服，嘟嘟囔囔的說著什么，趙宗汝扯回衣服顯然也不會在意他的話。簡單的道別后，趙宗汝便遣人把車開過來，利落的走了。飯店門口，王臣粵扶著醉的站不穩的父親，頭朝向外邊，直到侍應生來把他摻走。

六國飯店頂層最隱蔽的一個房間里，窗簾半拉著，太陽光只能照在床尾，偌大的雙人床上坐著一個抽著雪茄的女人，桃花色的刺繡絲綢睡衣隨意地系在身上，時髦的短發上扎著淺黃色的發巾。不一會兒，門鈴響起，她依舊坐在原地，若不是抽雪茄的動作稍微停了一下，就好像從未聽到一樣。

門口的人等了一會，沒有聽見門把擰動的聲音，最后拿起一把鑰匙自己擰開了門。房間里突然彌漫一股酒氣，那女人站起來把窗簾完全拉開，但并沒有什么作用。女人不悅地皺著眉頭，語氣里滿是火氣，“怎么現在才來？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嗎？”

“我昨晚一高興就多喝了點，這不是來了嗎！”男人還帶著宿醉的嗓音，話語間有些無精打采的。

“王忠乾你最好擺正你自己的位置，不要讓我再次提醒你！”

“哼！你在我這裝什么高潔，用不著你提醒我，咱倆的關系現在被別人知道了我們都沒好果子吃！”

女人生氣的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欲要走，王忠乾一把拉住她的手，放軟了態度道：“行了，我們來不是說正事兒的嗎，別在這呈口舌之快了。”

女人想了一下，又重新坐回到床上。王忠乾安慰了一會兒，復而才說道：“今日小粵的生日宴上，聚友堂的趙堂主親自來了，你覺得這是何意？”

“自然是向你示好的意思。你想啊，趙堂主剛主事，聚友堂再厲害也是前堂主的功勞，他想作穩這個位置自然要結交自己的人脈。話雖是這樣說，這個機會你可不能錯過。”

“那是當然，顧鴻沂那邊有什么動作嗎？我就不信這么大的肥羊，他能袖手旁觀。”

“放心吧，他這人雖狡猾，但也自大得很，他一向都不把這些個幫派什么的放在眼里。他那個寶貝女兒現人在文安縣，每天都擔心的不得了，生怕那兩派之間的爭端波及到她。”

“那就好，等過段時間我再去文安一趟，聚友堂的關系怎么也得打點好了。”

“算你還有點聰明。放心吧，顧鴻沂那邊有我呢。”

“是是是，像你這么好的女人上哪找去，也就顧鴻沂時常冷落著你，倒是讓我撿著便宜了！嘿嘿嘿——”王忠乾邊說手邊在那女人身上緩緩地游走著，像是在撫摸一件易碎的古董，溫柔又貪婪。

女人挑逗的撫摸著他的臉頰，手漸漸地鉆進他的襯衣里，“貪便宜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上回書說道，司馬相如奏了一曲《鳳求凰》就得到了卓文君的愛慕，在這場宴會之后，兩人……]

說書先生把醒木往桌上一拍，繼而聲情并茂的講述著下面的情節，臺下掌聲也是連綿不斷，經久不息。

二樓，安靜的角落里。

顧昭曦慢慢的斟茶，水蒸氣彌漫在茶壺周圍，蒸的手生疼。張敬慎坐在對面安靜的看著，似乎能從她的動作里看出點花樣來。顧昭曦放下茶壺，淡淡一笑：“張先生這樣看著我，未免有些輕浮了吧。”

“抱歉，失禮了。”張敬慎掩蓋似的抿了一口，“我有說過顧小姐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吧？”

“嗯……說過。”

“如今仔細看來，到不怎么像了。”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像不像的全隨先生眼了，不過看先生這樣子，您等的人怕是有眉目了。”

“顧小姐是個聰明人，僅憑兩句話就能猜到別人的心思。”

“先生過獎了，您今日約我出來，應該不是說這個的吧。”

“顧小姐在文安縣可還有別的親戚朋友？”

“沒有。”

“那位李元祁先生和您同是海城人吧？他可是您的朋友？”

“是，這點我同先生說過。先生，這是何意？”

“沒什么，隨便聊聊。我看他一個大男人一直跟在你身邊，就沒有別的朋友嗎？”

“他有沒有別的朋友我不知道，這是他的自由。張先生對他很感興趣？”

“沒有嗎？嗯，我聽說他與我幫里的一個人還挺熟的，會不會是遠方親戚之類的？”

“張先生很喜歡談論別人的事？”

“沒興趣談論別人，只是有些事涉及到我幫里那就不得不感興趣了。希望顧小姐管好手下的人，與人相交要謹慎些才好，如果只是表面關系就不要管太多了。顧小姐是聰明人，相信不用我多說了。”

張敬慎起身，朝門口走去，顧昭曦看著他的背影，摩挲著茶杯，“張先生，做筆交易如何？”

張敬慎停下，聲音里無任何情緒，“交易是和有同等籌碼的人做的。”說完后，聲音和人瞬間消失在隔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