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不知道自己到底趕了多久的路，只見自己身邊拂過了一座又一座山，一條又一條河，天黑了又亮了，冰冷的風不停從她臉頰劃過，寒意被汗水驅散。

終于，她看到了平齊國人的裝束，明白自己已經從羌族部落成功回到了平齊國，難以言喻的興奮讓她整個人都精神了很多。

傍晚，紅葉在附近住宿的地方，隱隱約約有人在談論太子的事情。紅葉心想，趙罟才出事沒多久，皇上就要另立太子，要是趙罟回來知道這件事，不知道該有多難過，那是他付出那么多要守住的位置。

待她仔細去聽，才聽清楚他們談話的內容：

“沒想到太子殿下真的活著回來了，這真是老天保佑，也是我們平齊國的福氣呀。”

“是啊，現在太子殿下正式入主東宮，今后我們老百姓也可以安心了。”

紅葉就知道，趙罟一定還活著，他不會就這樣放棄自己努力守住的一切。紅葉覺得一切終于撥開云霧了，她終于可以再見到他了。想起他們這沒見的漫長時間，無論中間有多少不舍和思念，多少眼淚和失眠的夜，現在一切都值得了。他得到了他想要的，而她也如愿得知他的平安歸來，足夠了。

“太子殿下如今也25歲了吧，別的王爺在這個年紀小世子都有了，殿下他還沒立妃吧？”

“這不用你操心了，前幾日皇上頒布了圣旨，要所有朝廷大臣未出閣的女兒都參與太子妃的選奪。”

“是真的？”

“那還能有假。”

紅葉覺得自己耳朵出問題了，她怎么會聽到這樣的消息，她不敢相信。盡管心臟撲通直跳，她還是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以一副平靜的表情問面前的店小二：

“小哥，如今的太子殿下，還是原來的太子殿下嗎？”

店小二看著紅葉覺得好笑，回道：

“這位公子可真會說笑，太子殿下不是原來的太子殿下還能是誰，咱們平齊國只有一個太子殿下。”

“那他們說的太子殿下的婚事是真的嗎？”

“那可不，皇上下了圣旨的。”

紅葉的心突然刺痛，原本應該為知道趙罟活著的消息而高興的，可一聽到他即將選妃的事情，她就怎么也高興不起來。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心痛讓她拒絕思考，讓她失去了身上所有的力量，她暈倒了。

然后，她又醒了，她以為時間過了很久，其實她剛倒下就被人拍了拍臉叫醒了。她茫然地起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跌跌撞撞地朝門外走去。

店小二覺得莫名其妙，還在后面大喊：

“公子，你不住店了嗎？”

“公子！”

“公子！”

……

“這人還真奇怪。”店小二也不再管紅葉，回去繼續做自己的事了。

紅葉想過，他是太子，總有一天她會面臨這樣的情況，曾經她沒想過自己將會如何面對，總以為離那一天還很遠，沒想到眨眼間到了面前，她手足無措。

他們身份相差如此，她沒資格成為他的女人，他也不會永遠只有一個女人。以前，她從來沒想過要名分，以為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她就再無別的渴求。可是，人的欲望是會生長的，愛上了一個人，就會不由自主想擁有和成為他的一切。

她覺得自己根本沒資格要求什么，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一想到他的手將牽著一個陌生的女人，他和她一起看雪、一起吃飯，甚至一起睡覺……她受不了，受不了自己內心這樣的“無理取鬧”，她不敢面對這樣的他，不敢面對他和她的女人。她開始害怕自己在他面前變得不像自己，害怕被他厭煩，像所有后宮女人的命運一樣。

京中、皇宮、東宮都不再是她能回去的地方，曾經的太子府也許能容下一個舞姬，如今的東宮卻連一個丫鬟都不能收留，她怎么還能回去。

黑暗中，紅葉找不到方向，只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不敢停下，害怕一停下內心就會被這種感情充滿，令她喘不過氣，令她難受得想死。

“死亡嗎？”

“可他還活著。”

“舍不得他吧？”

“是，不是。”

……

紅葉自言自語，突然后頸一疼，整個人就昏了過去。

這一次醒來的時候，紅葉知道時間過了很久，因為她又回到了鉞王府，一個半生不熟的地方。

“姑娘，你醒啦。”

紅葉第一次在鉞王府見到兩個丫鬟。

“我怎么會在這里？”紅葉揉了揉有些隱隱作痛的后頸，“還有，你們是？”

“回姑娘話，奴叫鴛兒，她是燕兒，是鉞王爺讓我們來伺候您的。”

“伺候我？”

鉞王為什么派人伺候她，她不過是一個被人綁架到這里異國女子，并且還偷偷逃跑過，這難道是什么新的懲罰。自己都已經走出了羌族部落，鉞王的人還是找到了她，他們到底值得為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女子費如此大的心力嗎？

“鉞王現在可在府里？”

“在的，王爺說等您醒了，讓奴帶您去見他。”

紅葉跟著鴛兒到了鉞王的住所，待鴛兒走后，紅葉敲了敲門。

“進來。”

“說吧，你想怎么懲罰我。”

紅葉一進門就開口，在她看來，如今受罰與否已經對她沒有什么區別。

“先幫我倒杯茶。”

紅葉以為這人在故意賣關子，但也還是聽話地走過去幫他倒了一杯茶。

鉞王看紅葉站著不動，便又開口道：

“幫我把那邊架上的書整理一下吧。”

紅葉一聲不吭走過去開始整理書籍。

“你就那么想回去？”

“是。”紅葉想了想，又說：“又不是。”

“平齊國有對你很重要的人吧。”

“那你呢？沒有嗎？”

紅葉原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才突然反問他，沒想到他倒是被這個問題問得沉默了。

“有，也沒有。”

他在學紅葉說話。

就這樣一句簡單的話，卻瞬間讓紅葉有種他的內心不像表面上那樣冷漠的直覺。

到晚膳的時辰，鉞王起身要出門，紅葉還在收拾那些書。

“先放著吧，跟我出來。”

紅葉只得跟著走了出去，卻沒想到是要紅葉陪他吃飯。

“怎么，連吃飯也不愿意同本王一起吃？”

“沒有。”

“那就坐下。”

紅葉只得坐下，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注意到桌上的菜都是平齊國的菜色，她在羌族部落這段時間從來沒吃到過。紅葉嘗了一口，確實是熟悉的味道，可是如今她也沒有品嘗的心情，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你們是怎么找到我的？”

這話紅葉很早就想問了，按理說她計劃得很周到，連羽毛二哥都不知道她的計劃。而且，他們真的知道她走的哪個方向，不用等到她離開羌族部落就能將她抓到，卻特意等到她回到平齊國后才出手。

“問題出在你的同伙。”

“你是說二哥？那他人呢？”

“還關在大牢里，你要救他？”

“不，與我無關，他本就是人販子，隨你們怎么處置。”

“你倒是看得通透。”

“你還沒說對我的處罰。”紅葉鍥而不舍。

“再說吧，我累了。”

鉞王回去后，紅葉終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無邊的黑暗這才開始吞噬一切，她的眼前又模糊起來。

這個季節，夜晚連蟲鳴都沒有，光禿禿的樹上沒有一片葉子，風吹過也沒有一點聲響。安靜，安靜得可怕，黑暗與黑暗總是會引導她的淚水，不停歇，直到將一切淹沒，陷入沉沉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