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趴在床上的，感覺后背錐心的痛。等她從疼痛中緩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地方，環視四周沒看到一個人。紅葉想起身，因為趴著有些難受，可她自己好像又起不來，就試探性地問了句:

“有人嗎？”

不一會兒門就打開了，從外面進來一個丫鬟，快步走到紅葉旁邊道:

“姑娘你醒啦？要不要喝杯水？”

紅葉一想自己好像還真的口渴了，就點了點頭。在紅葉喝水的間隙，那個丫鬟走到門外和外面守門的說了些什么，不一會兒又回來了。

“我這是在哪里？”紅葉以為是有人送自己回宮里，但卻不是自己住的地方。

“這里是太子府。”趙罟一邊走進來，一邊回答紅葉的話。那個丫鬟見趙罟進來，就行了禮退出去將門給關上了。

紅葉哪里想到自己在太子府，也不清楚現下是何時辰，外面天已經大亮，不可能還是七夕當天。想到碧珠還有可能在找她，綾妃娘娘那邊她也沒按時去當差，她坐不住。

“小人見過太子殿下，多謝殿下的救命之恩，今后小人定會涌泉相報。只是，現下小人得回景云宮當差，也不便再打擾殿下。”

紅葉說著便起身，不顧背上的傷，彎腰準備去穿鞋。可是，剛穿好鞋，想要站起來的時候，后背突然一陣疼痛，讓她沒站穩向前倒去。趙罟迅速走到她面前，接住了她，紅葉整個人都倒在了他懷里。

那樣的懷抱，很溫暖，很輕柔，全是趙罟的氣息。這樣的感覺，是紅葉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安靜舒適，讓她內心很清明，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

等紅葉意識到自己和趙罟的接觸如此親密時，她立馬掙扎著起來，忍著疼痛還假裝一臉平靜地向趙罟道歉，只是她的心卻不受控制地撲通撲通跳動。

“你就這樣回去當差？你也不用著急，現在恐怕沒有人不知道你在我府里。既然沒有人來找你回去，你就在這里安心養傷吧。”

趙罟說話的時候也盡量表現沒有異樣，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說話差點就沒經過腦子胡亂說了，還差點話不成句。他明明不知道接觸過多少女人，這樣的親密動作他為了做戲也不少上演，但和現在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從前他總是游刃有余，因為他的心還在自己的控制里，而現在他的心好像不受控制地隱隱跳動，他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紅葉想了想，出了這樣的事情，還是和太子有關，消息確實會很快傳開，綾妃他們也能知道。紅葉這才想到要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太子府，他們會如何看待太子，以及她自己。

“小人不會連累殿下吧？”紅葉話一出口，就有些尷尬了，覺得自己好像逾越了。

“我總不會為了堵他們的嘴什么事都不敢做吧。”趙罟說完無奈地笑了笑。

紅葉卻看到趙罟的笑容一時愣住，他的笑仿佛一雙手，緊緊抓住紅葉的眼睛。

“你出現在那里是為了陳月寧？你要找的去處？”

紅葉聽到趙罟突然的這句問話，內心緊張起來，她的計劃就這樣讓趙罟識破了。她不知該怎么回答。

“小人碰巧經過而已。”紅葉猜想自己的借口不大可能使太子信服，可眼下她又不知道說什么。

“上次你問我的事情，你考慮得怎樣？”

趙罟不再繼續問紅葉，可這個問題又讓紅葉懵了，她覺得趙罟應該能從她當時的態度看出來她的決定，現在再這樣問她不知是什么意思。

“不敢再麻煩太子殿下。”

“你可以留下來，依你的方式。”趙罟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決定到底對不對，只是有一股強烈的感覺想讓紅葉留下來。

紅葉現下更加找不到北了，心想趙罟難不成是因為自己又救了他一次才做出退步的。她腦海里浮現出趙罟身穿女裝的樣子，在心里有點想笑，但總歸是不敢表現出來的。

“謝殿下好意，但小人還得回景云宮去伺候娘娘。”

紅葉此話既是拒絕了趙罟，又是表明自己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回去的決心。

“既然如此，我也不強留。來人，送紅葉姑娘回去。”

說完這話后，趙罟還不等人進來，就匆忙出去了。他原本早已命人將買來的栗子放在了桌子上，但直到他離開都沒有想起來。本來就難以開口，現下更是忘了，因為他的腦海被什么東西占滿了。

紅葉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感到一絲涼意，內心好像突然變得空了，鼻子沒由來一陣酸澀。她不明白自己剛才怎么了，明明是自己夢寐以求的結果，當它就真實擺在面前的時候，她竟然這樣放棄了。好像有些特別的情緒出現了，在她與趙罟之間，細小的，她還沒能完全察覺。她掙扎著站起來，跟著進來的人出去回宮去了。

回宮后的紅葉顧不上養傷，直直往綾妃的寢殿去，見到紅葉的時候，綾妃還和碧珠一臉笑意地談論著什么。

“紅葉回來晚了，還請娘娘責罰。”

“我都知道了，你起來吧。”綾妃淡淡地看了眼紅葉，語氣有些冷冷地說。

“謝娘娘。”

“聽說你救了太子？”綾妃不緊不慢地問道。

“小人只是碰巧經過，被一群黑衣人認錯了才受傷了，與太子殿下毫無關系。”

“也是，想來太子也輪不到你救。看你傷得也不輕，先下去養傷吧，這里有碧珠伺候著就行了。”

“謝娘娘，小人告退。”

紅葉離開的時候故意看了一眼碧珠，想示意碧珠等她閑暇的時候能來找她，她有話想和她說。可是碧珠一直看著綾妃，一眼也不看紅葉，讓紅葉錯覺她是昨日與今日又完全不同的兩人。

紅葉背著傷慢慢回自己住處的時候，路上遇見的人紛紛對她指指點點，目光饒有深意地看向她，和通行的人掩耳交談。紅葉大致也能猜到他們在說什么，她的身份，被人這樣看待早已不是新鮮事，于她而言這些并不是什么大事。可她一想到以自己如此的身份，連累到趙罟，總有些不滿和愧疚。

宮里的人就是沒有活頭，只要關系到皇家，一點點小事就會傳得沸沸揚揚。不久，紅葉留宿太子府的消息就傳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如果那個人不是紅葉，他也許不會太在意，就像往常一樣訓斥趙罟幾句就能了事。可紅葉的名字，曾經也出現在與趙鄴的謠言里，所以他對紅葉的印象就越來越差，更有了想要除掉她的念頭。

趙罟被皇上單獨召見，可這消息已經是人盡皆知，只是因為趙罟在召見后被罰跪了半天，傍晚的時候才回太子府去。

當時房里只有太子和皇上，他們的談話也只有他們兩人知道，所以人們私下里猜測太子被罰的原因，眾說紛紜，但大多數都扯上了紅葉。

那日天氣微涼，從早上開始一直下雨，雖細雨綿綿，但也能涼透人心。紅葉在趙罟受罰后不久就聽到了消息，看著淅淅瀝瀝的雨下不停，她的腦海里就浮現趙罟跪在雨中的樣子。她覺得胸口有點悶，有點難受，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她也同那些人一樣以為是自己害得趙罟受罰，愧疚不已。

天晚一些時，她終究是坐不住，沒帶傘就往趙罟罰跪的地方走去。她一路上躲著人走，害怕有人發現自己和趙罟有接觸，又會連累他。到了那里，紅葉卻不敢走近，只是躲在轉角處，目光遠遠地看著那個已經讓她覺得熟悉無比的背影。雨落在他身上，打濕了他的衣衫，打濕了他的頭發，他的背卻還挺得直直的，看著前方。天朦朦朧朧的，一絲微風也沒有，只聽見雨滴落在青石板上的響聲。

紅葉回想初見他的那一晚，他睡在樹下的樣子，也是像如今這般孤獨。之后她聽說他不受皇帝待見的傳言，當時也只覺得不管怎樣他還是有著尊貴的身份，該享有的還是有，該受到的尊重還是能得到。可現在，她第一次感到，他如此真實地作為一個不受重視甚至被討厭的太子存在，如此真實地在受著懲罰，身體上的，還有心里的。

紅葉靜靜地站在角落，不知不覺就過了很久。雨也打濕她的衣衫，她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