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飛逝的往事(其二)
- 流離之往人
- 在水下
- 2286字
- 2020-06-07 13:43:43
當時,父子二人進站領人,滿屋子都是信納水的味道,進門處掛著工作人員的照片。
由于日光長時間斜照,照片已經發白,顯得陰森恐怖。
抓走吳紅的是副站長楊樹,照片位于第二個,帶著眼鏡,滿臉橫肉。孫少軍一直等到下午4點,他才回到站來。
楊樹身上滿身酒氣,十分不耐煩,在簽字的時候幾番猶豫。孫少軍上去,遞煙陪笑,好話說盡。
楊樹抬著眼睛問,吃喝拉撒都在我這里,怎么一點表示都沒有。
孫少軍剛剛交過罰款,傾盡口袋,不過幾張毛票,攛的緊緊的,然后推到了楊樹面前。
楊樹看著他,大嘴一歪,將毛票打飛在地上,起身反手就抽他一個耳光,響亮無比。
綠門大敞,聲響回蕩,然后楊樹緩緩坐下,孫少軍捂著半邊臉,不敢發作。
只見楊樹低頭刷刷寫上幾個字,說了句,滾。
孫程此刻就在門外,看著這一切呆立半響,不知所措。
隨后三人蓬頭垢面,眼眉掛霜,騎上摩托車回家。
孫少軍生火燒炭,爐膛滾燙,三人坐在桌邊,吃光最后一袋混沌,從此家中一無所有。
那天孫少軍對母子二人說,在這里等我,我明天回來。
二人等到他回來之時,已經是第三天,他將大把鈔票扔在地上,母子二人什么話不敢說。
日子得以維持……
他們家旁有個教堂,每天都在菜市場旁傳教。有一次,吳紅買完菜后,隨著人群進入教堂,尖頂高窗,有專門人員發放餅干。
吳紅將餅干拿在手心里,汗水浸透,也不敢吃。場地寬闊,有人彈起了琴,琴聲撫慰胸懷。
有人站在高臺上,給大家講道理,聲音洪亮,像是晚會歌手。
有的吳紅可以聽懂,有的聽不懂。但去過一次后,還想去第二次,后來變成常客。
別人唱歌,她不唱,聽完道理,就提著菜回家,復述給孫少軍父子。
她說,少軍,耶穌今天講,你必將忘記你的痛苦,就是想起來,也如同流水般逝去。
孫少軍說,一句也沒有聽懂。
她又說,不要含怒到日落,太陽下山了,只有你一個人還在河邊,抽打河水,徒勞無功。
想了想,孫少軍說,耶穌沒有認出我來,河邊的不是我,我在水底。
一九九七年三月九日,吳紅失蹤的非常偶然,孫程回去的時候,家里已經塌了半邊。
后來孫程又得知,他父親孫少軍被捕了,對其犯罪事實供認不違。
同時還牽扯出三個案件,孫少軍由于走投無路,于是伙同兩個車友,讓其中一個帶上他老家中的銅炮槍。
連夜去到外地,實施了三次搶劫案,都將受害者直接殺死。
拿到錢之后,幾人一拍而散,各自回家。
孫少軍拿到的錢,多數為補貼家用。隨后,兩個車友花天酒地,錢迅速花光,又回來找孫少軍。
但孫少軍說什么也不去,于是兩人就用槍威脅他的家人。孫少軍為了防備,私下聯系了黑市,想要買一把槍來制衡兩個車友。
但還沒有買到,警察就把他逮捕了。
這些就是孫少軍的供詞。
隨后兩個車友也一一被捕,同樣承認自己犯下的罪,他們鑿爛孫程家時,同時將吳紅殺害了。
但是拒絕指認拋尸地點……
……
篝火的熱氣開始減弱,乎暗乎明,火花在風中搖曳著。
那個人此時站了起來,舒展身體,這才看清楚他的手里有把槍。
……
孫少軍被槍斃那天,孫程買來兩個骨灰盒,一個給他父親孫少軍,一個準備給他的祖父。
回到家中,他將之前裝祖父骨灰的月餅盒打開,花好月圓幾個字已經模糊不堪。
他發現,除了碎骨,灰燼之外,里面還有別的東西。
一把被塑料袋裹好的槍放在其中,新四五式,里面有五發子彈。
看了半天,他才將槍重新放入其中,緊緊裹好,放在皮箱里面,坐車出門。
隨后,孫程輟學打工,自力更生,后來在一家新華書店理貨,每月工資一千二百塊錢,租了一間400塊的單間,剩下的錢基本用來買書。
堆在地上,徹夜閱讀。
剛上初中時,他許下愿望,就是可以和很多人成為好朋友。
但愿望沒有實現,他變得越發孤僻,基本只在看書。
次年冬天,他所租的房間暖氣漏水,十分嚴重。他推門回家時,滿地散發著白色熱氣,那些書在銹水上漂浮,像一只只白色的船只。
……
“哦哦?你問我那些書后來怎么樣了?”
…
“沒怎么樣,曬干了直接拿出去賣廢紙,一本不剩。”
……
又過了幾年,孫程從書店辭職,搞來一張假文憑,憑借著這張文憑,去各個地方找工作。
后來有人聘用他,他跟著老板來到了一個小村落里,老板說這里房價便宜,先以這里作為本部。
在一家大院里,主人是老板的朋友。他邀請所有人吃飯。
老板介紹他的朋友說,這是我的朋友,姓楊,名叫楊樹。有文化,之前干過國家干部。
楊樹也是舉起酒杯,站起生來,滿臉的橫肉有些顫動。
說,大家叫我楊老師就行,以后有問題就問我。
孫程看著他,遙遠且模糊的記憶被喚醒,響亮的耳光,從前反抽過去的右手,如今舉著酒瓶,神態拘謹。
想到,原來自己真的活過來了,每天都渾渾噩噩,過得好像同一天。
他又想起孫少軍的話,活在水底。如今他有了一個機會可以浮起來,這么一個想法,讓他狠狠打了個冷戰。
楊樹喝完酒,搖搖晃晃的坐下,不在保持微笑,臉上的肉拉攏下來,像一條年邁的狗。
孫程突然蘇醒了……
他被蘇醒的那一刻所震撼,每在夜深人靜時,腦子里不由得會回想起來他讀過的一本小說。
甲:你最好別殺了他,這種事會毀了我們的,再說那家伙也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傷害了。
乙:殺了他不會毀了我們的,還會為我們帶來資本。至于說他不會再傷害任何人,我能對您說什么呢?您和我都不是上帝,我們力所能及的事情,就此而已。
過了幾天,孫程回到家中,將槍裝上,又回來。
在林子里一直待到了天黑,他躺了下來,大院子里面依然亮著燈,還能聽見楊樹在其中大聲交談。
孫程提著槍走了過去,直視這院子里熾熱的白光,選擇進入其中,思緒進入到記憶的某個刻度里。
孫程的個子矮小,但影子卻拉的很長……
……
篝火早已熄滅許久,月光也開始暗淡。
那個人將酒杯對月,然后一飲而盡,將酒瓶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呵呵,算的真好,五顆子彈,一發用來試槍,三發用來射死楊樹全家。”
他緩緩將槍口抵在自己的口中,含糊不清的說到。
“最后一發留給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