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惡女的克星(上)
- 惡女太后
- 謝目
- 3585字
- 2020-06-04 23:19:06
入夜時分,王景安立于書房門旁,欣賞著院落中一叢一叢的枯竹。老仆王華帶著個小侍兒,小侍兒懷中抱著一只裝飾精美的箱籠。
王景安捻須嘆道:
“雖是枯竹,若逢上一場大雪,就能入畫了。可惜,”聽著震耳的蟬鳴,王景安搖著頭笑嘆,“蟬鳴無終時,畫者堪奈何。及至快雪落,苦竹折腰多。素縞難解意,冰墨韻難和。欲尋蒼茫意,獨坐聽……”
一首詩尚未題完,便聽得一句。
“老爺,韻致小姐回來了。”
雖未能吟哦完得意之作讓他有些微不快,但也不至于就為此遷怒于下人,倒顯得自己沒有些主人的氣量風范。
王景安只得長舒一口氣,化解胸中這一絲郁結。
“又是一個人來的?”
“是,說是孫女婿蒙太后召見入宮了,還未回來。”
這些年,舒府小花園的事在他這里早已不是秘密,那個總是造訪臨月樓的,來自宮里的姑姑到底是誰,他和孫女韻致都心知肚明,只是大家都不肯、也不敢點破這層窗戶紙。如今她是太后,舒錄穆和當朝太后、也就是未來皇帝的親娘有這層私人關系,對王家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上次入宮赴宴,親眼得見這位太后,王景安更放心了些。這太后不過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內里著實虛空。論氣質才學,連孫女身邊的翠默都比不上。她能走到如今這個位子,不過是運氣好,仗著南風藺的寵愛。舒錄穆對她,大概也是利用為多。畢竟,這位少年英雄何等美色沒見過,怎會獨獨看上這個長得像兔子的女人。
“讓她先去給她爹娘上柱香,再來榮春堂。”
“是。”
王韻致在長史官帶領下,去宗祠給亡父亡母上香。她發現身邊跟隨的小廝似乎沒怎么見過,便笑著問道:
“之前沒怎么在這里頭見過,是新來的?”
那小廝見問,忙拱手作揖,回道:“回大姑娘,小的原先只在二門外伺候,新進才進來。”
王韻致笑著點點頭。
上過香,王韻致便到榮春堂拜見祖父母。還未禮畢,王李氏急忙過去擁住孫女,拉住她的手,細細地看著孫女的笑臉,自己卻滿臉擔憂。
“怎么又瘦了!”
王韻致溫柔地笑笑。
“家里事多,總是脫不開身。”
“濤兒怎么沒跟來?”
“濤兒前些日子發痘,才剛好。”
王李氏聽到曾孫生病,慌得了不得,一個勁兒地嗔怪王韻致不告訴她此事。
“韻致也是一番苦心,告訴了你,你定是坐不住要去看她。你我二人都未曾出過痘,若是為了照顧濤兒,咱們再染了病,不是更叫韻致焦心。”
王李氏用手帕揩了揩眼角。
王韻致笑著看向王景安,從桌上端起茶碗,走到祖父面前,將茶碗恭敬奉上。
“爺爺請喝茶。”
王景安接過茶碗,呷了一口便放下。
“家里事多,怎么今日得閑回來了?”
王韻致笑著說道:
“孫女也是想跟爺爺說幾句知心話,”王韻致輕咬著嘴唇,垂下眼瞼。
見孫女如此,王景安心里也不是滋味。
“要不要我敲打敲打他?”
“爺爺是一番好心,不過,國喪和登基大典在即,太后又多倚重他,他難免……”
“這國喪和登基大典不該是禮部操持嗎?怎么都交給孫女婿了?”
“哎呀,你一個婦道人家,你懂什么。”
王李氏拿埋怨的眼神看著不耐煩的丈夫。
“你這么看著我作甚?”
“奶奶,如今這禮部和太后似乎不太對付。”
“為何?就因為她是羅氏國的人?”
王韻致看著王景安,一臉諱莫如深的表情,不作言語。王李氏看看孫女,又看看眉頭緊鎖的丈夫,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
“你笑什么?”
“我笑這大男人比個女人還小肚雞腸。我看禮部這幫人是把圣賢書都吃肚子里了,他們身為臣子做出這種事,居然還侈談仁孝,不像話。”
“你懂什么?!表面看不過是禮儀,這背后都是權力。他們哪里是看不慣太后的身份,他們是看不慣居然不是自己的人坐在這個位置上!”
嘴上雖說的義憤填膺,可這幾日王景安心里卻頗有些漁翁得利的得意。
當年,他本是想培養王韻致入宮的,卻陰差陽錯嫁給了舒錄穆。他曾為此頗悔恨了一陣。可如今看,他才是真正押對寶的人。
如今看來,太后勢必要掌權,而舒錄穆,身有軍功、手握兵權、背靠岳家,未來一定會成為朝上第一人,有孫女婿在,日后,濤兒就會成為皇后,再生下個皇子,那下一任皇帝就會有他王家的血脈。
這番光景,不止他會看到,謝家、崔家都會看到,他們絕不甘心就此讓王家獨占朝堂。如今這番騷操作,就是想為難舒錄穆,也是欺他手中雖有干將、身邊卻無能臣。
“也是該給孫女婿尋個得力的人了。”
聽到王景安囁嚅著說出這句話,王韻致眼中一閃而過一道光。
“爺爺,若是官人在朝中能有個左膀右臂,那便是解了他如今的大難了。”
王景安看向孫女,笑著問她。
“他心中有何人選?”
“謝奕?”
處暑不久,天氣不但沒有轉涼,反倒更熱了。午后的皇宮里,眾人都顯得懶懶的,除了正當值的宮人,各個殿閣都靜悄悄的,里面的人大多都在瞌睡。
龍熙閣中,千荒朔月和舒錄穆盤腿坐在炕上,中間擺著一張炕桌,上面堆疊著一大堆奏疏。千荒朔月因為奏疏看得太多,屋子里又悶熱,便沒作繁復的插帶,只是將頭發松松地用一根銀扁挽上,一只手架在案幾上支著頭。
聽到舒錄穆提出推薦當帝師的人選,她恍然從半瞌睡的狀態中驚醒過來。
“你認識此人?”
見朔月如此驚訝,舒錄穆也有些吃驚。
“他不是謝家人嗎?”
“此謝家可不是彼謝家。這謝奕出身嶺北謝氏,這一支最早是跟著太祖打天下的,當過軍師,也封過功臣。但后來選擇功成身退,早早遷出上都,舉家遷往嶺北。他們這一支多出賢良文學之人,在地方、在朝中都頗有賢德之名。”
“虧我還跟謝暉說,先帝屬意你來作堇兒的師父。”
舒錄穆不以為然地哈哈一笑,隨手打開一個卷軸。
“你笑什么?我還不是一番苦心,想給你們父子創造點見面的機會。”
“你難道不想讓堇兒成為一代明君?”
“跟著你就成不了一代明君了?”
“我到底是個武夫,我的強項在馬背上。若論治理天下,還是要請個大家。”
舒錄穆說的也對,堇兒有個她這么個不學無術的娘已經夠慘了,若是連師父也請個半吊子的,豈不毀了。
千荒朔月看累了奏疏,便一只手支著頭,側著臉看著正認真看奏疏的舒錄穆。舒錄穆雖才不過30多歲,鬢角卻已經生了白發。幾根白發發絲垂下,朔月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想替他把發絲攏上,卻不想還沒觸及到他,便一下子被舒錄穆抓住。舒錄穆一手抓著朔月不放,眼睛卻還盯著手頭的奏疏。
“看來,太后是奏疏看得還不夠多,還有力氣搞這些小動作。”
朔月有些不高興地別過臉,稍一用力,發間的銀扁松脫掉落下來,一頭瀑布般的青絲瞬間淹沒了堆在炕頭的一摞奏疏。
“別跟我提奏疏這兩個字,提起來我頭疼。”
舒錄穆低聲笑著搖搖頭。千荒朔月回過頭來、仰面看著舒錄穆的臉,一雙兔子般無辜清澈的大眼睛沖著舒錄穆眨巴眨巴,像是在哀求著什么,又像是對一切都無所求。
當年,他就是被人群中這一晃而過的眼睛震懾住了。他輕而易舉地抓住了這雙眼睛,卻轉手就讓給了另一個男人,只因那個男人是皇帝。
“我不能去請他。”
千荒朔月粲然一笑。
“不要你去。”
“你也不能去。”
朔月的笑戛然而止。
“為什么?”
“不合禮法。”
千荒朔月像只貓一樣瞇起眼睛看著舒錄穆。
“吃醋了?”
千荒朔月玩笑般從炕上拾起銀扁遞給他。舒錄穆沒有接,還是只顧看奏疏。
“給我插上。”
舒錄穆垂眼看著銀扁,不屑一顧地一笑。
“你拿這個哄小孩呢。”
“我是認真的。”
“我又不是你的侍女。”
“我說的是請謝奕。為什么我不能去。”
舒錄穆撂下奏疏,認真地看著朔月。
“一國太后,天天往大臣家里跑,成何體統。”
朔月輕聲一笑。
“我要是真的顧及體統,就不會天天喊你往宮里跑了。”
“這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如今滿朝,除了你我,還有誰肯為我……們的兒子效命。”
“要去也該是我去,我會讓長史拿著我的拜貼去。”
“不行!”朔月斬釘截鐵地拒絕了,“這不止是給堇兒找師父,更是給他找引路人,找個日后可以倚靠的臂膀、可以為他出生入死的人。這樣重要的人,總要親眼見過,才知道是否能托付。況且,大才之人總有傲氣,我親自去,才顯得有誠意。”
舒錄穆有些不悅地反駁道:“堇兒有我作靠山就夠了。”
“不可以!”
舒錄穆狐疑地看向朔月。
“為何不可?”
朔月忽然意識到,自己踩了舒錄穆的底線了。舒錄穆要的,就是他們娘倆只能一心一意地依靠他,不能再有第二個心腹靠山。
朔月莞爾一笑。
“到底是吃醋了?”
舒錄穆不做一聲,只是死死盯著朔月。這目光,把朔月看得心咚咚直跳。
“你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可堇兒親政前,我總不能事事都依靠你。把你累壞了,你教我們指望誰?”
說著,朔月像條水蛇般,悠悠地游到舒錄穆身后,整個身子軟軟地盤繞在他寬闊的背上,隨著他沉重的呼吸起起伏伏。
“要去,也該是我去。”
“不,你要留在這里,守著堇兒。他如今更需要你。”
舒錄穆沉了沉,又問道。
“何時啟程?”
“登基大典后就去。我一定快去快回。”
自從太后作了讓步,宮里和朝堂暫時維持住了一個平和的局面。國喪和登基大典就在這一片平和中舉行。南風藺的棺槨終于入了黃陵,南風堇登上了皇位,千荒朔月也終于真正成為了南國太后。
登基大典后,新皇下的第一道詔書就是給幾位企圖趁亂篡位的王爺定下罪名,開棺鞭尸、夷九族,殺的殺、流放的流放、沒入官妓的沒入官妓。然后便是在史書里重重的記上一筆罪名,只有他們遺臭萬年,舒錄穆這些人才算真正名正言順地立于朝堂之上。
謝暉“適時”提出,是否該給平叛勤王的魏博軍以封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