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夏用了整整一節(jié)課,才看完了信,一邊看,一邊難過得無以得加,任由眼淚像滂沱大雨一樣肆無忌憚的流下,流在臉頰上,流在口里,流到脖子上,流到身體里,然后當(dāng)身體都承受不了了,又滴到厚厚的信紙上,當(dāng)信紙也承受不了了,然后又流回到心里,心口像被什么東西堵塞了一樣,幾乎無法呼吸。信里的每一個字都是疼痛,那疼痛從信紙透過皮膚,傳到凌夏的手里,又從凌夏的手里傳到凌夏的心里,然后從凌夏的心里傳到她的雙腳,然后傳到全身的每一根神經(jīng),甚至于整個靈魂。凌夏想哭,卻哭不出聲來,任由心口被抽著的痛。
“那是被貓抓的感覺嗎?那么痛!”凌夏在想。
“我傷害了他,他不愛我了,……我竟然如此的傷害了他,可我卻什么也不知道,為什么?為什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而他明明不再愛我了,可又為何對我這么好?”凌夏心里痛苦地低吟著。令凌夏痛的不止是秦瀟的拒絕,更是她無意中傷害了秦瀟而產(chǎn)生的愧疚!她知道這種愧疚將伴隨她的一生,除非秦瀟給她機會讓她做補贖,可是秦瀟已明明白白地說了,永遠也不可能了。
“瀟,我記得那節(jié)體育課,我記得你…..來找我聊天,我記得你當(dāng)時的音容笑貌,我記得所有的一切,可我就是沒有聽到你問過我最喜歡的人是誰啊,如果聽到了我肯定不會回答程金的名字的。在你那樣問我后,我有這樣的回答,一定是你當(dāng)在談?wù)摮探鸬脑掝},然后我沒聽清你的問話,然后以為你問關(guān)于程金的話題,于是就順理成章地回答了他的名字。瀟,我最喜歡的人是你啊!難道你不知道嗎?那么多人追求我都被我拒絕了,而只接受你對我的好,難道你看不出嗎?瀟,其實你不知道,在你愛上我時,其實我早已愛上了你,在讀初一那一次課間前后桌聊天時,我一個轉(zhuǎn)身的回眸,看到你被我們羞得像晚霞般通紅的臉和那臉上矜持卻無比燦爛,燦爛得只剩下潔白的牙齒時的笑容時,我的心一下子就被你觸動了,就在那一刻,我已愛上你了,要不然,我又怎會拒絕所有的人而只接受你一個人對我好?只是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啊,瀟……那時我還感覺我自己很幸運,因為我愛上的人,他竟然也剛好愛上了我,而且把我看作他手心里的珍寶,捧著怕碎了,含著怕化了……可是我們?yōu)槭裁磿兂闪私裉爝@樣?瀟……”凌夏在心底里吶喊,但是無論她如何竭斯底里的吶喊,都沒有人聽見,秦瀟更聽不見,她只能任由這吶喊在心底里恣意瘋狂的肆虐,然后變成一枉又一枉的眼淚,然后涌到眼眶,再由眼眶涌回到心里,再然后再涌到心底深處深不可測的深淵一樣的最深處,然后再也出不來!
“鈴……”下課鈴響了,凌夏偷偷地快速地擦干眼淚,然后把滴滿眼淚的信紙輕輕地折疊好,然后把它小心地放進信封里,再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放進書桌的最里面的小說里夾著。
“凌夏,我們?nèi)ハ词珠g吧,順便出去走走。”小秀一邊收拾桌上的書本一邊說“嗯,好的,走吧。”凌夏拭拭眼角的淚,先走出了課室。
“凌夏,那封信是秦瀟寄來的吧,怎么樣了?他說什么了?”小秀問,她這個榆木腦袋,凌夏傷心了整整一節(jié)課,作為同桌又是閨蜜的她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沒什么,還是老樣子,習(xí)慣性問候什么的。”凌夏說。
“那上次那件事呢?他怎么回應(yīng)?”小秀追問。
“那件事啊,也沒怎么說。”凌夏說。
“不能啊,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可能不回應(yīng)?”小秀近乎于驚呼道,小秀一向一就是,二就二,不管什么事情都要明明白白,尤其這種事情。
“可能是快高考了,忙吧,對了,你上次給我介紹的那個筆友現(xiàn)在怎樣了?”凌夏支吾著趕快轉(zhuǎn)移話題搪塞過去。
“他呀,不知道呀,你不跟他做筆友了,我也就沒再理他了,怎么,你想跟他繼續(xù)做筆友嗎?”小秀嬉笑著問。
“NO,NO,NO,我也就隨口一問,畢竟曾經(jīng)交過筆友嘛。”凌夏趕快說。
凌夏不想告訴小秀秦瀟的回復(fù),除了因為要面子要尊嚴外,更是因為凌夏對秦瀟有太多的愧疚,她不知道怎么跟小秀解釋,她如果告訴小秀當(dāng)年因為自己沒聽清楚秦瀟的問話導(dǎo)致回答錯誤而讓秦瀟傷心誤會,那小秀會信嗎?縱然信,又能改變什么?改變秦瀟嗎?能讓秦瀟不再傷心嗎?能讓秦瀟再像以往這樣愛自己嗎?那都是不可能的,有些心傷了就是傷了,碎了就碎,哪怕秦瀟真的知道那是一個誤會,他也不可能再把已經(jīng)破碎了的心補起來,更何況秦瀟不會相信,不是嗎?那既然如此,又何必說呢?說多了都是累,更是淚!而這種愧疚注定了只能自己默默承擔(dān)。
“鈴……”上課鈴又響了,凌夏和小秀快步走地往課室走回去。
“這個女的真不錯,長得不錯,身材也不錯,氣質(zhì)也不錯,可就是太高傲了。”經(jīng)過理科班的時候,一班男同學(xué)還在課室外面,其中一個大哥模樣的男同學(xué)兩眼瞪著凌夏說,眼神里充滿了欣賞。
那男同學(xué)凌夏認識,只是沒有跟他打過招呼,那是小秀的初中同學(xué),那男同學(xué)是出了名的混混,身邊常有一班人跟著,很多人稱呼他做老大,在有些人眼中他不是很好,但他的人其實很好,心地善良,很講義氣,因為小秀性格像男性,爽朗直白,所以他跟小秀關(guān)系不錯,是兄弟感情的那種有關(guān)系,常把小秀當(dāng)作兄弟。小秀也常在凌夏面前提起他,說他的好,所以凌夏對他印象也不錯。平時小秀跟他聊天時,凌夏就在旁邊等著,從來不參與,所以那男同學(xué)就對她更好奇,時間長了,也就變成了欣賞!
凌夏聽到那男同學(xué)說的話,也沒有回應(yīng),她知道他是真心的,并無惡意,所以沒去理會,當(dāng)作沒聽見的直接走回自己的課室。凌夏那時像個驕傲的小白兔,她的心只有秦瀟一人,她又能看上誰?又會對誰動心?所以不管旁人想用什么方法吸引她的注意都無濟于事。
讀初中時,凌夏是女神,準確的說,是因為成績好,而成了超級女神,但到了高中,人才濟濟,加上凌夏高中成績并不咋樣,且常常因此而自卑,平庸得不能再平庸,所以幾乎沒人注意到她,跟初中時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但可能因為她的善良文靜和文學(xué)有一定水平,所以也有些許幾個人喜歡她,當(dāng)然她并不知道,那些人是在她離開學(xué)校后才到處找她,然后才被同學(xué)發(fā)現(xiàn)的,后來同學(xué)告訴了凌夏,更后來,還有同學(xué)告訴凌夏,說某個老師喜歡她,剛好那老師又是凌夏很欣賞的,凌夏聽到后覺得好像有點老懷安慰,就是那種“哦,想不到原來那時我也有人喜歡”的樣子。女人的虛榮心,當(dāng)然那也是后話。
上課了,依然是自習(xí)課,凌夏費盡了吃奶加九牛二虎加洪荒之力,才從堆滿書的抽屜的最里面找出了信紙和信封。她把信紙鄭重地放在桌面上,右手拿起筆,鄭重地下筆,可忽然不知道應(yīng)該寫什么,是告訴他在三年前自己沒聽清楚他的問話,所以才回答錯誤說出了程金的名字,以致于傷了他的心,然后現(xiàn)在自己感到很愧疚所以請求他的原諒和回心轉(zhuǎn)意嗎?但是說這些有用嗎?他會相信嗎?縱然相信,他又真的能把破碎了的心重新補起來嗎?那是都不可能的事,那又還有什么可以寫呢?平時她不管寫作文還是寫信,從來都是下筆如有神,不假思索,順手拈來,水到渠成,而且從來不需要修改。但是此刻,她閉著眼睛,左手托著腮,右手拿著筆,緊皺著眉,兩眉之間現(xiàn)出幾道深深的紋溝,她不時地用筆在兩眉之間的紋上用力地戳來戳去,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減輕她的痛苦,緩解她深深的苦悶,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依然沒有動筆,二十分鐘過去了,她雙眉皺得更緊了,最后,她痛苦地吸了一口氣,接著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重重地“哎”的一聲長嘆,然后收起了筆,把信紙輕輕地收了起來,放回了書桌里,然后拿起了物理書……
課室前面的掛鐘,自顧自地滴答滴答地響著,似乎在宣告它與這個世界無關(guān),時光在一點一滴地過去,感覺很快,又感覺特別的慢。
“鈴……”放學(xué)鈴聲終于響了,同學(xué)們一窩蜂地沖出了課室,有急著去飯?zhí)门抨牭模屑敝厮奚釠_涼的。
“夏,我們一起吃飯吧。”白雪走了過來,微笑著對凌夏說,她總是如此溫和。
“好呀。”凌夏也微笑著回應(yīng)她說。
“夏,你怎么了?眼睛那么紅?哭過了?不舒服嗎?還是?”白雪冰雪聰明,看著凌夏的樣子,擔(dān)心地問凌夏。
“哦,沒事的,沒事,我們走吧。”凌夏掩飾著說。
“嗯,沒事就好,有事記得跟我說。”白雪無比關(guān)心地說。
“嗯,會的,你不用擔(dān)心。”凌夏說。
“夏,我下周開始請假,請假一個星期。”白雪對凌夏說。
“哦?請假那么久?為什么?有什么急事嗎?”凌夏有點驚訝,白雪的情況她是知道一點的,老家在一個貌似世外桃源的地方,但她爸有本事,帶領(lǐng)全家人移民到了離學(xué)校不遠的城鎮(zhèn),還買了地,建了一棟五層樓的房子,實打?qū)嵉囊粋€土豪,只是白雪平時很低調(diào),穿著行為扮得像個灰姑娘一樣,但掩飾不了她的美麗。家都在這里,家庭也幸福,沒什么事需要請假一周的。請假那么久,凌夏有點擔(dān)心她,畢竟快要高考了。
“嗯,是啊,大牛要回南湖省辦點事,叫我跟他一起回去看看,我感覺壓力大,就跟他回去玩一個星期,當(dāng)作散心。”白雪說。
“哦,這樣啊,你現(xiàn)在和他是不是拍拖了?要不然怎么會跟他去玩的?”凌夏跟她從來沒顧忌,想到什么說什么。
“算是吧,他人很聰明,口才很好,對我也特別好。”白雪一邊說,一邊有紅暈慢慢地從她的臉頰跑了出來,然后一直跑到耳朵再到脖子。
“哦,你認為好就好吧,那你自己小心點。”凌夏說,大牛人是很聰明,口才也很好,但給人的感覺不著邊際,不太招人待見,跟他一起來插班讀書的同學(xué)中沒有跟他要好的,在這邊的同學(xué)就更沒有了,但是想不到,那么不招人待見的一個人,卻把白雪這么一個公認的純情美少女給“騙”到手了,之所以說騙,因為凌夏一直覺得以白雪的條件應(yīng)該找更出眾的男生。
“嗯,好的,對了,你和秦瀟怎樣了?”白雪關(guān)切地問。
“嗯……沒怎樣的,還是老樣,都忙。”凌夏支吾著說了一句。
“那也是,快高考了,不過你記著不要錯過他了,我看得出,他對你很好的,一個人能對你好那么多年,不容易,要好好珍惜。”白雪像個姐姐一樣勸著她,以前她不會說這樣的話的,可能是她現(xiàn)在戀愛了,有了同感。
“嗯,好的,我會有分寸的了,你不用擔(dān)心。”凌夏知道她是真的關(guān)心自己。
吃完飯后,凌夏和白雪回了宿舍洗了澡,然后才回課室晚自習(xí),回到課室時剛好是上晚自習(xí)時間。晚自習(xí)時,凌夏也有想過要不要回信給秦瀟,可是想了一下,依然不知如何回復(fù),于是就沒有再回信,也沒有再去想這事。有些痛苦,既然無法在字里行間釋清,那么就讓它沉在心底吧。
時間又過了一周,又是一個周末,周日晚上凌夏照常提早回到學(xué)校,雖然周日的晚自習(xí)是自由的,但因為高考臨近,所以凌夏早早地回了課室復(fù)習(xí)功課。
“凌夏,課室外面有同學(xué)找你。”班上一個同學(xué)叫凌夏。
“哦,好的,就來。”凌夏應(yīng)著,放下手上的書和筆,就走出去。
“凌夏,你好!”秦靈在課室門口站著,一見凌夏出來就神情凝重的和凌夏打招呼。
“秦靈?你找我有事?”凌夏很驚訝地問,看到秦靈神色的凝重,就更是心生疑竇。
“也沒什么事,就是想聊聊,你現(xiàn)在有空嗎?我想跟你一起到運動場上去走走,可以嗎?”秦靈說。
“可以,有空的”凌夏說,對于秦靈,雖然很少見面也很少打招呼,但是因為他是秦瀟的兄弟,所以無形中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好的,那我們走吧。”秦靈做了一個紳士風(fēng)度讓走的手勢,然后自己在前面走了,凌夏跟著她走。
夜色如水,校園的運動場的跑道上,三三兩兩的走著散步的同學(xué),或低聲細語,或高聲歡笑,是如此的快樂。
“近來怎樣?”到了運動場上,她們也加入了散步的行列,秦靈問凌夏。
“還好,老樣吧。”凌夏說。
“你找我出來是有什么事嗎?你的神色很凝重,可有什么事?”凌夏問秦靈。
“是的,我找你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受人之托。”秦靈有點支吾地說。
“誰?什么事?沒事,你直說吧。”凌夏說,凌夏大概想到了什么。
“昨天周六,秦瀟來找我,跟我說了很多。”秦靈依然有點支吾地說。
“嗯,都跟你說了什么?又想叫你轉(zhuǎn)達些什么?沒關(guān)系,你全都說了吧。”凌夏問,凌夏甚至已知道他要說什么,心里開始淡淡的難受,有種不想聽的感覺,但又不能不聽,想必是秦瀟見凌夏沒回信,擔(dān)心凌夏有什么事,所以讓秦靈幫忙找凌夏談?wù)劊不蛟S是凌夏的絕交的這件事讓秦瀟實在難過,所以找了秦靈訴苦,出動了秦靈來做說客,又或許兩都原因都兼而有之。
“好的,那我直說了,他來找我,他說很難過,很傷心,他說現(xiàn)在還有幾個月就高考了,每天都壓力山大,但是你竟然如此給他壓力,讓他更喘不過氣來,他不知如何是好,他很痛苦,但又無法當(dāng)面找你去說……凌夏,不是我說你,現(xiàn)在學(xué)習(xí)這樣緊張,你怎么可以這樣對他?你知道嗎?我跟他那么多年的兄弟,他從來都不會這樣來找我,更不會這么痛苦,但是你卻給他那么大的壓力,那么大的痛苦,你知道我作為他的兄弟我有多難過嗎?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很自私……如果你還有一點良心的話,就盡快給他回信吧,別讓他無法安心備考,有些道理你比我明白得多,有些話我不方便說太多,你也把心思都先放在學(xué)習(xí)上吧,其它的不要想那么多,我的話就轉(zhuǎn)達到這里了。”秦靈正義凜然、義正嚴辭地對著凌夏說了一大通。
凌夏越聽越難過,幾度難過得差點聽不下去,但又不能不聽,只得硬著頭皮聽下去,眼淚一次又一次地從心底流出來,一直涌到眼眶,但每次都被凌夏硬生生的逼了回去,她告訴自己,她不能流淚,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流淚,她的脆弱只能自己看到,哪怕裝,也要裝出一副開心樂觀的樣子,就算裝不出樂觀開心,那也要裝作若無其事,淡笑處之。
“好的,我明白了,我不會再打擾他的,我也會抽空回信給他,讓他安心考試,今晚謝謝你了,秦靈,秦瀟有你這個好兄弟,是他的福氣,也代他謝謝你!”凌夏真心地對秦靈說。
“沒事,不用客氣,兄弟嘛,應(yīng)該的。”秦靈爽快地笑著說,他把這一切都說出后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任務(wù)一樣顯得輕松多了。
“我們回去吧。”凌夏說。
“好的,那你也別想太多,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以后大家都重歸于好開心學(xué)習(xí)就是。”秦靈說。
“好的,我會的。”凌夏說,然后就往課室方向走回去,秦靈在后面跟著。
凌夏無法告訴秦靈當(dāng)年的事,無法告訴秦靈她當(dāng)年是如何的傷害了秦瀟,哪怕她是無意的,但傷害已造成,還能說什么。凌夏相信,秦瀟肯定也不會告訴秦靈當(dāng)年被凌夏傷害的那件事,所以凌夏就更無必要去告訴秦靈,因為如果秦靈知道了,會讓秦瀟覺得沒面子,凌夏希望在秦靈面前保持秦瀟的最后的尊嚴。而秦瀟,能把這種傷害藏在心里整整三年,但表面卻不動聲息,可想而知,這種傷害對他來說究竟有多深,恐怕是比海深,比深不可測的深淵深!若不是這次凌夏寫絕交信,恐怕秦瀟也不會告訴凌夏有這么回事的吧。秦瀟在心里受的傷害已經(jīng)夠深,她不能再在面子上傷害他,所以盡管她渴望秦靈可以理解她,不要責(zé)怪她,但是卻只能讓秦靈對自己百般的指控,卻始終沒說過一個字的解釋,內(nèi)心雖然無比難過卻也默默承受,這是她那一刻唯一可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