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她的眼睛，

在十六歲認識她的時候，

那是一種無畏又透明的神情。”

——《她》

唐沉卿在醫(yī)院走廊的公共座椅上將就了一晚。醫(yī)院這個最能考驗人情冷暖的地方，連深夜還到處蔓延著絕望和哭聲，也迎接有希望和病愈的歡笑。

早上從醫(yī)院走出，因為蜷縮在硬且冰涼的座椅上，唐沉卿渾身都隱隱作痛。她緩緩抬起胳膊活動了一下，肩膀有酸痛的感覺。

這種感覺在高中時候是常常伴隨著她的。村子里沒有城鎮(zhèn)和市里那么嚴格，好多小孩子都是留守兒童，跟著爺爺奶奶一起生活，有的爺爺奶奶年紀已經(jīng)很大了，這些小孩子從初中就會找事做，賺點生活費甚至學(xué)費。唐沉卿因為家庭原因從高一開始兼職，起初她甚至在村里的蔬菜基地干過苦工，將蔬菜洗干凈裝箱，搬運。

有些人甚至每一個人，總會有過一段瑀瑀獨行的日子，在那些日子里積蓄的力量，會給人身上披上溫暖和光，他們幻化成溫柔本身。可能他們表現(xiàn)冷漠，但內(nèi)心卻是最溫柔的顏色。

唐沉卿在路邊買了包子和豆?jié){就趕緊往學(xué)校趕去。到了教室后，空位已經(jīng)沒有幾個了，她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喻雨在朝著她揮著小手，她了然，趕緊走了過去。喻雨給她留了座。

“我買了包子，你要吃嗎？”唐沉卿一邊拿書一邊問旁邊的喻雨。

喻雨睜著圓圓的杏眼，睫毛忽閃忽閃，像把小刷子，聽到包子就特別興奮，她急忙點點頭，嘴角的酒窩像是盛滿了蜜糖，甜而不膩。

“哇，李記包子誒，卿卿，我愛死你了?！闭f著就親昵地在唐沉卿的胳膊上蹭了蹭。

趁著還有幾分鐘上課，喻雨趕緊拿起包子啃起來，雙頰被包子填的鼓鼓的，像只覓食的小松鼠。唐沉卿看著身旁的女孩子開心的樣子，嘴角也揚了起來。

喻雨是她在大學(xué)里唯一的朋友，她們一個宿舍四個人，卻只有喻雨和她搭話，會照顧她的狀況。喻雨在她看來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看見吃的會眼冒金光，吃上好吃的會開心的不得了，恨不得手舞足蹈。不知從何時起，別人說起唐沉卿都會說她孤僻、不好相處，可單純地沒有雜心的喻雨卻無比相信她。到底是誰最看不透人心，辨不出是非。

喻雨吃完包子，滿足地打了個飽嗝，惹得她周圍的同學(xué)紛紛忍著笑意，有的沒控制住就笑出了聲。唐沉卿面不改色的給喻雨遞了衛(wèi)生紙，她只要在學(xué)校就會和喻雨一起吃飯，這樣的飽嗝她已經(jīng)聽習(xí)慣了，連她都覺得喻雨可愛極了。

喻雨羞紅了臉，連忙低頭若無其事地翻著書。

上完課，唐沉卿草草吃了午飯，就和喻雨說下午要去市里，三點的課。

“市里呀，那你得現(xiàn)在就坐公交去了，得一個多小時，但第一天補課，你得留個好印象。”喻雨拉著唐沉卿往宿舍里走，嘴里還念念有詞地說著什么，無非是要勸唐沉卿打扮一下。

喻雨從自己衣柜里拿了幾套裙子，唐沉卿一看就推脫著：“我就是去給別人補課，不用穿裙子吧?！闭f完，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喻雨一樣。

果然，喻雨就開始一臉痛心疾首地說著，“你得給人家留個知性淑女的形象，印象分也很重要的，你看這個黑裙子怎么樣？高貴有氣質(zhì)，但好像有點短……這件呢，藍色連衣裙，上面的雛菊也很抓人眼球……”

唐沉卿由著喻雨的擺弄，女孩興致勃勃地比較了一件又一件?！扒淝洌@件這件，白色連衣裙，簡單大方，還有一條綠色絲帶配作領(lǐng)結(jié)。”說著就拿起那件白色連衣裙比對著，“好合適誒，就這件吧，配著你的小白鞋，卿卿，你怎么這么好看。”喻雨一臉真誠地看著唐沉卿，輕推著她趕緊去換。

唐沉卿磨磨蹭蹭地從衛(wèi)生間出來，她雙手各拉著裙子的側(cè)邊，羞羞答答的。喻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卿卿，你沒穿過裙子嗎，你的臉好像紅蘋果哦，太可愛了，我的卿卿?！?

喻雨跑到唐沉卿的身側(cè)，拉著她的胳膊，上下仔仔細細地打量，滿意地點點頭。

“就這樣，保準給他們留下一個良家婦女，啊呸，是秀外慧中的印象，嘿嘿。”喻雨吐了吐舌頭，拿起唐沉卿的包就推著她出了宿舍門，揮著手讓她趕緊去。

唐沉卿無奈的笑了笑，不過她很喜歡喻雨，這是她周圍為數(shù)不多的溫暖和真心。

她坐著公交去了市中心，循著記憶到了那家，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跟著阿姨進去了。

“夫人出門聚會了，托我給你留話，說少爺欺負你的話就讓我聯(lián)系她，你別緊張，少爺在二樓等著呢，我在樓下，有事叫我就行?！?

唐沉卿上了二樓，走到一扇門前，門上貼著各式各樣的貼畫，最多的就是籃球。她抬手輕輕敲了敲門，憋著呼吸，有些局促和緊張。

緊接著，房間里就傳來踢踏著拖鞋的聲音，越來越近。門開了，滿室的昏暗，觸目都是黑，倚在門邊的是陳言珩，一頭有些許卷毛的頭發(fā)，睡眼惺忪的樣子，穿著松松垮垮的衣服，眼里還留著未完全清醒的睡意，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她就充滿微醺的醉意，甚是勾人。

唐沉卿輕咳一聲，“你好，我是唐沉卿，你的家教老師?！?

陳言珩沒應(yīng)，轉(zhuǎn)身往房間里走去，隨之就要往床上躺下。唐沉卿不知所措，也不知該不該進去，猶豫了幾秒，眼看著陳言珩就要躺下，她暗下一狠心趕緊進去，徑直走向落地窗前，隨手把窗簾拉開。

滿室的黑暗被灑進來的暖陽沖散，本是春光懶困倚微風(fēng)，但從外泄入的光卻把原本已經(jīng)躺下要繼續(xù)睡的陳言珩給晃醒了。他抓了抓額前的頭發(fā)，不服氣地起了床，卻沒說什么。

唐沉卿好笑地看著他，嘴角上揚的弧度顯而易見，被陳言珩給抓了個正著。他看著女孩的笑，眼睛狡黠地溜溜轉(zhuǎn)了轉(zhuǎn)。他快步走向唐沉卿，手臂撐在唐沉卿身后的墻壁上，低頭盯著她，嘴勾著邪氣的笑，雙眼輕瞇：“還了醫(yī)藥費就忘記人了？嗯？”聲音有著說不出的誘惑，低沉又帶著剛睡起來的絲絲沙啞。陳言珩好整以暇地看著女孩臉上每一個細微又生動的表情，從窗戶透進來的光落在她的眼角眉梢，連臉上的絨毛都生動了起來，像是鍍上了金光，美得不可方物。

唐沉卿一下子就紅了臉，都忘記了要先推開身前的男孩。認識她的人怎么也不會想到唐沉卿會對一個僅僅見了兩面的男孩子紅了兩次臉，這放在她身上，是多么稀奇的事。

等她意識到自己竟微愣了一下，就趕緊伸手推了推陳言珩，陳言珩低笑一聲，放下了撐在她身后的手臂，后退幾步，插兜而立。她清了清嗓子：“我來是給你補課的，那件事…嗯…謝謝你?！?

陳言珩挑了挑眉，點頭附和：“是，小、老、師。”他走到書桌前作了“請”的手勢，拉開其中一把椅子，自己就順勢先坐下了，依舊雙手插兜，桌子上干凈得只剩一臺筆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