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追殺仇人 夜遇刺客
- 努爾哈赤
- 劉恩銘
- 6943字
- 2020-05-29 17:18:27
一
“諾密納現在薩爾滸城!”靸斯哈說著把馬拴在身邊的白樺樹上,擦了擦汗,講述了諾密納變卦的經過。
努爾哈赤的堂叔龍敦是他三祖父的兒子,此人住在赫圖阿拉西面的一座小城。平時他很忌妒努爾哈赤的才能,自努爾哈赤被大明賜予建州左衛都指揮使之職,忌恨尤甚。三天前,他聽說努爾哈赤與諾密納海誓山盟,憑十三副鎧甲要起兵攻打尼堪外蘭,于是就偷偷地跑到薩爾滸城。
瘦得皮包骨的諾密納見努爾哈赤的堂叔到來,趕忙更衣遠迎,當即設宴,為龍敦洗塵。諾密納以為龍敦是來和他商議攻打尼堪外蘭的計劃,可是說來說去,龍敦卻說:“諾密納兄弟,老朽有一忠言相告,千萬別跟努爾哈赤瞎胡鬧。大明朝在遼東屯兵數十萬,而小小的努爾哈赤僅有十三副鎧甲。既然大明朝暗助尼堪外蘭,筑城甲版,想叫他當建州左衛的首領,你們攻打尼堪外蘭,李成梁能袖手旁觀嗎?所以依我之見,切莫輕舉妄動!”
諾密納不知真相,他聽了龍敦的挑撥,決定背棄盟約,不再發兵協助努爾哈赤,卻悄悄地對其弟說:“老弟,現在看來,尼堪外蘭靠李成梁這棵大樹,是動不得的。如果我們幫助努爾哈赤,定會得罪李總兵,那對我們更不利。再說,努爾哈赤一旦強大起來,豈不等于在我們面前又樹了個強敵嗎?”
諾密納的弟弟聽了連連稱是,決定倒向尼堪外蘭一邊。第二天,諾密納就悄悄派人用馬車拉了十盆達子香,到圖倫城,向尼堪外蘭告密。
努爾哈赤背靠著一棵樺樹,不解地插話問道:“拉十盆花,有何目的?”
靸斯哈道:“那是掩人耳目。他怕半路上碰見外人,或者遇上您布置的暗探,所以就以送花或賣花為名,暗地里通風報信,這樣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干完這勾當。”
“咳!”努爾哈赤聽罷,氣得拔出長劍,大吼一聲將身邊的一棵碗口粗的白樺樹“咔嚓”一下砍斷,以解心頭之恨,然后道:“這老東西想坐山觀虎斗,等我殺了尼堪外蘭,非殺了他不可!”
“無信無義,當殺。”跟隨在努爾哈赤身后的嘉木瑚寨主噶哈善也義憤填膺地罵道,“殺牛祭天那陣子,他話說得比誰都大,誓發得比誰都堅定,可是到關鍵時候,就耍狗熊!”
當時參加盟約的兩個城主,急忙從馬上跳下來,又細細地盤問靸斯哈,然后對努爾哈赤道:“都督大人,依小人之見,一不做,二不休!缺個諾密納,咱照樣可以取勝!”
說話間,安費揚古、額亦都也相繼下馬,來到努爾哈赤跟前,同聲說道:“請都督放心,有我們在,不攻下圖倫,死不瞑目!”
盟友、兄弟的赤誠,像團火溫暖著努爾哈赤冰涼的心。是啊,人逢困境,能得到友人及時熱誠的援助,這不比什么都可貴嗎?努爾哈赤感動地流著淚,手握長劍,馬不停蹄,人不下鞍,直奔圖倫城。
圖倫雖稱之為城,實則是一座屯堡,土城土墻,高不過一丈,方圓僅有三里。城內除尼堪外蘭住的是灰磚瓦房,其余多是土墻茅屋,窩棚地穴。
平日尼堪外蘭在城內為非作歹,強占耕地,劫掠獵物,霸占阿哈,積怒甚重。所以當努爾哈赤率兵逼近城下,各家各戶都像過河的牛,各顧各。只有尼堪外蘭的幾個家族親信,緊閉城門,趴在城頭,胡亂射箭抵擋。
額亦都為人剛直義氣,他替努爾哈赤報仇心切,踏著搭起的人梯,第一個翻過城墻,攻進城內,然后連忙找來一根銅盆粗的房梁,十幾個兵士一塊抬起來直往墻上撞,“咣當咣當”幾下,就把城墻捅出個大豁口。接著一匹匹戰馬,嘶叫著,旋風般地沖進城內。
尼堪外蘭的親兵,見黑壓壓的騎兵沖進城內,一個個丟盔棄甲,龜縮到自家的小院里,大門緊閉,負隅頑抗。
安費揚古陪著努爾哈赤沖到尼堪外蘭的府邸,一連砍倒了幾個頑抗的衛士,破門攻入院內,見上屋下房沒個人影,連忙嘆道:“來遲了!”
安費揚古趕忙下馬,找到一個守院的老阿哈,問道:“城主哪去了?”
老阿哈眨巴著紅赤赤的爛眼睛說道:“一大早來了幾個送花的,城主同他們嘀咕了一陣子,就叫家里人收拾行裝、備馬,不大會兒就帶著老婆、孩子騎馬走了。”
努爾哈赤接著問道:“他們去哪了?”
老阿哈連忙施禮道:“奴才不知!奴才不知!”
恰在這時,額亦都押著一個諾密納派來送花的車老板。這個車老板一時貪戀女色,闖進城西一家獵戶,正同女房主調情,被額亦都當場抓獲。
努爾哈赤問明緣由,厲聲問道:“諾密納派你們來干什么?”
“派……派……”車老板見十多把大刀長劍,明晃晃在身前腦后閃光,一時嚇得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說!”圍在車老板四周的攻城兵士,齊聲責問。
胖得像個豬似的車老板,面對揮刀舞劍的人群,嚇得點頭作揖,一會兒趴在地上,一會兒又神色慌張地站起來,結結巴巴地說:“諾密納城主……不,諾密納這個老渾蛋,派……派我們給尼堪外蘭大人,不,尼堪外蘭該死的,送……送信。說努酋……”
“渾蛋!”攻城兵士聽到車老板不敬首領努爾哈赤,異口同聲地斥責。
車老板受到斥罵,嚇得臉兒蠟黃。他為了爭取寬恕,又手腳顫抖地說:“諾密納叫我們告訴他,就說努爾哈赤大都督,眼下就要攻打圖倫城了,叫他快快躲避躲避。”
圖魯什一聽是眼前的這個車老板有意放走了尼堪外蘭,就一把抓住他的脖領子,推到一處空地,舉刀就要砍。努爾哈赤趕忙擋住:“他已說了實話,就免他一死。留下他給你背箭牧馬吧!”
車老板連忙施禮謝恩。
整個攻城不足一頓飯工夫,就把尼堪外蘭留下的全部武裝殲滅,并繳獲了全城的弓箭、兵器、戰馬。接著,努爾哈赤下令把俘獲的馬匹、牛、羊、衣物、器具、阿哈,全部查點清楚,然后按軍功大小分配。
分畢,努爾哈赤提議:“額亦都已二十二歲,至今未能成家,這次就把俘獲的一少婦,賜給他。”當晚,在城中央,點起篝火。大伙圍著篝火跳起空齊舞,慶賀首戰的勝利。
跳著,跳著,車老板驀地鉆進人堆里,帶著五個俘獲的阿哈,跪到努爾哈赤跟前:“稟告大人,我們幾個,愿引您去活捉尼堪外蘭!”
努爾哈赤慌忙將他們一一扶起,說:“山音!山音!”
二
尼堪外蘭獨自騎著一匹大灰馬,他的兩個老婆分別騎著兩頭小毛驢兒,順著渾河跑了一天,到了傍晚便來到渾河北岸的甲版城。
甲版城緊靠撫順古城,是女真與明朝的邊界地。尼堪外蘭帶著老婆孩子,在一座古廟前下了馬,匆匆吃了些帶來的熟羊肉,就留在廟前的石臺階上,暗自合計:下一步怎么辦?住甲版,還是走?
日落西山,尼堪外蘭的小老婆馬蜂腰如喪家之犬,在尼堪外蘭面前耍著性子:“整天做夢當建州的都督,這下可好,叫人家一個二十五歲的小伙子攆得無家可歸。今晚住哪?我說你這老東西,快拿個主意呀!”
“莫急!莫急!”尼堪外蘭哄著小老婆,用長著老斑的手,摸著她那滿臉雀斑的臉蛋,安慰著,“此地靠近大明的邊城,上馬便到。萬一努爾哈赤追到此處,可懇求明軍的庇護。另外,李成梁曾揚言,幫助我在甲版筑城,準備提升我為建州左衛的首領。看來,在甲版安營扎寨,無論從天時還是地利上講,都是最合適的地方。如若我一旦升官,你不就是全城的城主夫人了嗎?”馬蜂腰撒著嬌,笑了。當晚,尼堪外蘭用二十張貂皮,換了兩間漢人住的房子,安歇下來。其他后來的部族老小,也都臨時搭起窩棚住下。
過了幾天,尼堪外蘭覺得諾密納的大恩難忘,就派人到薩爾滸,將諾密納專程請來,設宴招待。席間,尼堪外蘭感激涕零,道:“老朽大難不死,多虧您關照。”
“哪里,哪里。”諾密納極力奉承道,“那也是您的造化,福大命大。不過,對努爾哈赤還要嚴加提防才是。”
提起努爾哈赤,尼堪外蘭漲紅的臉,頓時由紅變紫、變黃、變白。他哆嗦著亂蓬蓬的胡子,道:“早知今日如此,悔不該二十多年前,沒有把這條混世龍碎尸萬段!咳,都怪我心慈手軟呀!”
“喲,別說那么多好聽的啦!”坐在一旁陪酒的小老婆,扭動著馬蜂腰,插話說,“你幾次用計,都沒有把他害死,還說那么多寬心話!”
是啊,為弄死努爾哈赤,曾串通他的繼母納拉氏,可惜未能得手;十年前,在李成梁家里,努爾哈赤本來已是網中之魚,可惜讓他輕松溜掉;遼陽老鴰灘放火燒荒,想不到他竟死里逃生……咳!這一切,是努爾哈赤的命大,還是該我尼堪外蘭倒霉呀!
正當尼堪外蘭心煩意亂的時候,塔昂開列端著大碗參湯進來,可巧地下有只黑貓,他一不小心踩在貓身上,黑貓吱哇亂叫一聲,嚇得塔昂開列慌忙抬起腳,腳起腳落,雙手一滑,一碗滾熱的參湯“吧”的一聲掉在地上,碗碎湯灑,把個黑貓燙得滿屋亂竄。貓甩著尾巴,竟把濕漉漉的參湯甩在客人的袍子上。
尼堪外蘭正一肚子火沒處撒,就勢火冒三丈,罵道:“渾蛋!渾蛋!我白養活你二十多年!白吃我的飯,連個毛孩子都抓不住,弄得我如今背井離鄉!”尼堪外蘭挽起馬蹄袖,大叫:“來人,拉出去,給我打五十大棍。”
話音剛落,跑進來兩個阿哈,把塔昂開列架出去,不一會兒,傳來噼噼啪啪的棍棒聲和撕裂人心的慘叫聲。
尼堪外蘭聽到沉重的木棍聲、刺耳的哀叫聲,咧著嘴沖著諾密納嘿嘿樂了。
諾密納聽了卻十分掃興,他呷了一盅酒,連忙勸道:“他是您貼身的阿哈,何必動這么大的肝火?城主,漢人有句話說,地利不如人和,現在正是需要人的時候,你打死一個,豈不少一個?”
尼堪外蘭覺得諾密納言之有理,于是就趁客人解勸,借坡下驢,對門外道:“停下,架進來。”
仆人一一傳話,不一會兒,塔昂開列被打得一瘸一拐地走進來,低頭站在地當中,咬牙忍痛,俯首待命。
尼堪外蘭瞥了塔昂開列一眼,瞇著小眼睛,說:“客人為你說情,免你三十大棍。還不趕快謝謝諾密納城主!”
塔昂開列撅著屁股、弓著腰,艱難地打了個千,道:“多謝城主寬容。”
諾密納連連擺手道:“莫謝!莫謝!這都是你們城主獎懲嚴明。不這樣,大明朝的總兵怎么能夸口讓你們城主當建州左衛的首領呀!”
尼堪外蘭聽了諾密納借題發揮的奉承話,心里爽快了許多。他嘿嘿一樂,道:“斟酒!斟酒!”
一個漢人女仆端著菜進來,見賓主酒興正濃,就笑著對尼堪外蘭說:“城主,聽說城里有個唱小曲兒的女藝人,唱得十分動聽,您何不把她找來,助助酒興?”
尼堪外蘭連忙打著手勢:“你快去把她找來!”
酒過三巡,女仆帶著身著素色服裝,頭挽發髻,二十四五歲,手握八角鼓的女藝人進來。尼堪外蘭上下打量了一下,只見她身材勻稱,舉止大方,豐滿而白凈的面容,像雪中的蠟梅,頗為動人。
此人,正是梨花。五年前,她去找努爾哈赤,被覺昌安巧言哄走之后,她就改名萬梨花,流落在遼東邊墻里外,靠賣唱為生。她走街串巷,趕廟上市,四海為家,積攢了幾個錢,想資助努爾哈赤的事業。幾年來,她惦記著努爾哈赤,夜里夢見努爾哈赤。因為她不想再去打攪他,給他帶去痛苦、麻煩、危險。她也不想總是高興而去,敗興而歸。近日,她聽說努爾哈赤的父、祖被害,與尼堪外蘭結下冤仇,決心起兵,誓與尼堪外蘭決一雌雄。她就暗地里注視著努爾哈赤的行動,打聽心上人的消息。圖倫之戰,她聽說尼堪外蘭潛逃,就心急火燎地四處打聽,搜尋著尼堪外蘭的蹤跡。昨天她在撫順馬市,巧遇二爺范江鵠,打聽到尼堪外蘭的下落,就當日由二爺陪著,來到了甲版。
此刻,她站在尼堪外蘭的屋里,目睹尼堪外蘭的五短身材,倭瓜似的胖臉,胡椒粒似的耗子眼,覺得一陣惡心。正是眼前這個惡魔唆使爪牙闖入馬市,對她威逼脅迫,企圖搶人;就是他,耍陰謀,設圈套,謀害她敬佩的人。
“小娘子,唱一段吧,城主有的是錢!”諾密納不懷好意地笑著說。
梨花瞥了諾密納一眼,理了理額前的發簾,敲起八角鼓,分別用漢語和女真語唱了兩段小曲。
尼堪外蘭眉開眼笑地咧著嘴齜著大黃牙,給梨花一串銅錢:“小娘子,今晚就留在我家里吧?”
“哼!跑江湖的,向來賣藝不賣身,重義不重命。城主!”
梨花把接過的銅錢往桌上一摔,轉身就走。梨花回到破廟,放下八角鼓,找到二爺,說:“二爺,俺有件急事,想請您去一趟煙筒山。”
三
天空烏云滾動,蛤蟆在泥淖中焦躁地鼓噪,遠處時不時傳來沉悶的雷聲。
努爾哈赤站在河岸,赤著腳,拉上最后一網魚,清了網,呼叫著同伙,正準備回家,忽然河谷北面的斜坡上,探馬領著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走來。
來人越走越近,努爾哈赤看著老人絳紫色的臉膛兒、掃帚眉、大眼睛和下巴上的一塊傷疤,禁不住一怔:這不是當年在遼東邊墻給我燒餅吃的那個好心的老漢嗎?是他,是他,絲毫沒錯!
探馬領著老人走到努爾哈赤跟前,打千稟報:“這位老人找你!”然后轉身對老人說:“他就是我們建州左衛的都指揮使——愛新覺羅·努爾哈赤!”
努爾哈赤慌忙走上前,“撲通”一聲跪下:“老人家,您還認得俺嗎?”
老漢過意不去地扶起努爾哈赤,緊皺雙眉望著努爾哈赤,追憶著往事。
“老伯,您忘了,十多年前,一天清早在遼東邊墻,一個騎著青馬的少年,餓得饑腸轆轆,用貂皮換您的燒餅,您給了我兩個燒餅,不肯留貂皮……”
老人馬上笑道:“對嘍!對嘍!當時俺說兩個燒餅值不了幾個錢,又說下回我再見到你時,如果我累了,騎騎你的馬,你還跟我要錢嗎?哈……”
在場的人都笑了。
“老伯,俺還不知道您尊姓大名?”努爾哈赤遺憾地說。
“姓范!”老人剛說出姓氏,又改口道,“姓萬。”因“范”、“萬”兩字語音相近,他巧妙地打了一個馬虎眼,接著笑著掩飾道,“名江鵠!”
“噢!萬老伯!”努爾哈赤感激地行漢人禮,再次表示歡迎。
這老人本叫范江鵠,因離開甲版時,梨花再三囑咐,一不要提梨花,二不要說出真名實姓。所以,只好逢場作戲,改名萬江鵠。
范江鵠從腰里掏出一件四歲孩子穿的“法克列”說:“都督,這是尼堪外蘭小孩子穿的小褲子,他正躲在甲版。聽說此人兇殘無比,謀殺了你父親和祖父。往日在馬市俺曾與你祖父多次交往,十分佩服他的為人,為此前來報信,望火速追拿仇人!”
努爾哈赤再次拜謝。當晚,努爾哈赤率領百名騎士,冒雨奔向甲版城。
努爾哈赤起兵三個月,攻破圖倫城,智取薩爾滸,又接連攻取不少山寨,勢力漸漸發展起來。他所住的新居,每天都有人來投軍,兵馬漸漸增多,操練之聲,震撼山谷。于是人們就把他的住地起了個名字叫新兵堡。努爾哈赤的強大,引起鄰近部族和部落的驚恐。他的堂叔龍敦與同族兄弟理岱,尤為忌妒。一天,龍敦與理岱,糾合哈達部數十人,將努爾哈赤所屬的瑚濟寨攻破,劫掠了大批牛馬糧食和阿哈。
努爾哈赤得到消息,馬上派安費揚古,領兵士追趕,追到蘇子河邊,只見龍敦與理岱正忙著在樹蔭下均分人畜。
安費揚古急速趕到,橫刀立馬,大吼一聲,就掄起大刀向龍敦一伙烏合之眾直沖上去,殺得對方措手不及。他們東拼西殺,眨眼間理岱統率的四十多人均變成刀下鬼,頓時血流成河,尸體遍野。
理岱與龍敦見勢不妙,馬上丟盔棄甲,先后騎上馬,狼狽逃竄。
安費揚古帶領騎士,收拾好被掠之物,集中起被劫的阿哈,勝利地返回新兵堡。
理岱在半路遇到龍敦,便邀他到自己的城堡——兆佳。他們回到城內,理岱把龍敦請到家里,坐在炕頭上,一邊為龍敦敬煙,一邊調唆道:“額赤客,努爾哈赤起兵才三個月,對您做長輩的就如此無理,將來豈不是個禍根?”
小腦袋龍敦氣急敗壞,磕著煙袋鍋,罵道:“這小子,沒出生就與眾不同。人家都是十月懷胎,他十三個月才生下。生下來,腳下還有七顆紅痦子,李成梁說他是混世龍,抓了他幾回,都沒弄死他。將來他要翅膀一硬,誰還治得了他?”
“古人講,先下手為強。”理岱湊近龍敦身邊,擠眉弄眼地道,“額赤客,現在就要趁努爾哈赤翅膀沒硬先弄死他!”
龍敦聽罷一愣,隨之嘿嘿笑了笑,放低聲音問道:“他有兵馬過百,依山據險,怎么能弄死他?”
理岱又擠了擠眼,從炕頭柜子里掏出一把明亮的匕首,道:“就用這個。”
“誰去?”
“我自有辦法。”
理岱怕隔墻有耳,就伏到龍敦的肩上,耳語了一陣兒,兩人都得意地仰天大笑。
初秋的傍晚,尖嘴猴腮的理岱把大個子阿哈桑額叫到身邊,先把十兩白銀放到他手心,然后交給他一把匕首,小聲道:“努爾哈赤是我的仇人,我們雖是同族兄弟,但不共戴天。今晚午夜,你若把他殺死,回來我就再加白銀十兩,從此不再叫你當阿哈。”
說罷,理岱親自到馬棚給桑額挑選了一匹黑色的快馬,牽出馬棚,送到城外,又再三囑咐道:“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桑額謝過主人,然后翻身上馬。約莫三更天,桑額到了新兵堡西南。他下了馬,把馬拴在榆樹林里,然后越過圍柵,悄悄地跳進努爾哈赤住的宅院。
當晚,天無月光,四處漆黑。桑額偷偷地潛入努爾哈赤住的上房,他輕手輕腳走到窗下,聽到炕頭有鼾聲,心中暗喜道:理岱城主曾再三囑咐,夜晚努爾哈赤好打鼾聲。只要聽見鼾聲,下手就沒錯。他慢慢摸到炕沿、枕頭、軟軟的發辮,然后從腰里掏出匕首,隔著被子就照鼾睡的人心口扎去。只聽“哎喲”一聲,鼾聲停了。桑額摸黑在被頭上擦了擦黏糊糊的血手,然后悄聲跨出房門。由于一時驚慌,門檻絆住右腳,他撲通摔在地上,又將門前的一條扁擔撞倒,倒下的扁擔又打在水缸上,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響,驚動了看夜的家犬。接著一陣狗叫,驚動了滿院里的人。
其實,今夜努爾哈赤并沒在自己的住處歇宿。因為褚英和代善兩兒子都出天花,就住在東廂房陪著妻子一起看護孩子。努爾哈赤被狗叫驚醒,他自覺情況不妙,就馬上把一個孩子從炕上抱到墻角,手持尖刀,走出房門大聲喝道:“誰?”
桑額聽見喊聲,一驚,立刻掉頭返回上房,用腳踹開后窗,驚慌逃走。
這時家人已點燃火把,分頭去追。努爾哈赤從院子跑到上房,點著油燈往炕頭一看,不禁驚叫起來:“刺客!刺客!”
努爾哈赤舉著燈,走近窗下,揭開血污的被子一看,被刺死的原來是守衛他的包衣帕海。
第二天清晨,住在對面山上的安費揚古等諸兄弟聽說后,馬上進院問候。正當眾人猜測刺客是何人時,追趕刺客的一個阿哈,進屋稟報道:“刺客跑回兆佳城。這是刺客丟下的匕首。”
努爾哈赤接過匕首一看,只見上面用蒙古文刻著理岱的名字。他暗吃一驚,憤然道:“看來,理岱要置我于死地嘍!”
他把匕首往地上一摜,道:“家賊不除,外禍難免。”他當即決定加緊操練兵馬,伺機攻打兆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