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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三多將隊伍改為“義和拳”

1897年4月27日(光緒二十三年三月二十六乙卯日),梅花盛開的季節,在傳統的“亮拳”之后,“十八魁”帶領近2000人攻打了教堂,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梅花拳的弟子。在沖突中,一名保護教堂的教民被打死,梨園屯所有教民的家全部遭到洗劫。20多戶教民全部逃離了梨園屯,“十八魁”將教堂搗毀,奪回了全部三畝地基。

山東巡撫衙門再一次被震驚了。此時的山東巡撫正是在甲午戰爭中與李鴻章作對的李秉衡。李秉衡很快做出批示,要求冠縣縣衙認真處理好此案,維護社會穩定。而冠縣縣衙一向是沒什么主意的,現在他們看到鎮民勢力強大,又打算默許“十八魁”的奪地行動,但又不敢太得罪教會;考慮之下,冠縣縣衙發布告示:無論是鎮民還是教會,地基都不能要,必須收歸縣衙所有,去蓋一所義學,同時縣衙負責為教會另外購買一塊地修建教堂。

繞了一圈,玉皇廟土地的所有權又變了,這次干脆收為官府所有。維護穩定如果只是用臨時救火這一招,看來是怎么樣也穩定不了啊。

果然,在土地收歸縣衙所有后,縣衙頂不住“十八魁”等梅花拳弟子的壓力,又被迫允許在地基上修建新的玉皇廟。廟宇很快就修好了,竣工的那天,梅花拳的弟子們都把這當作對抗教會的重大勝利,他們舉行了盛大的慶祝典禮,而他們似乎高興得太早了。

山東的主教又找到了各國駐北京的公使,公使向總理衙門施壓,提出了四點要求:限定山東官府三日內拿辦“十八魁”;賠償教堂損失白銀兩萬兩;將親自負責此事的東昌知府撤職;將負有領導責任的濟東道道臺調換。

與此同時,山東巨野縣又發生了著名的“巨野教案”。1897年11月1日,兩名原本在陽谷縣和鄆城縣傳教的德國籍傳教士路過巨野磨盤張莊,天色已晚,他們便來到莊中的教堂里投宿。這座教堂本來住著德國傳教士薛田資,他把自己的臥室讓給兩位投宿者,自己則睡到仆人的房里,這一舉動救了薛田資一命。

夜晚,十幾個當地的莊民摸黑潛入了教堂。他們手里拿著大刀、火槍,準確摸到薛田資的臥室,把床上睡著的人當成了薛田資一頓猛砍,直到床上的兩人斷氣,他們才發現可能殺錯了。而莊子里的教民聞訊趕來了,這伙人只好趁黑離開。

隔壁的薛田資驚恐地目睹了這一切,他倉皇出逃。等到第二天,薛田資將兩位德國傳教士被殺一事電告德國駐北京公使。

這到底是一起謀殺案還是搶財殺人案,到最后并沒有定論,按照巨野官方的說法,當晚參與事件的人是聽說了教堂里存有錢物,于是便“起意行竊”,結果導致傳教士被害,財物被搶劫。

實際上是沒有多少人相信這個裁定的。跟梨園屯一樣,磨盤張莊的民教沖突越發嚴重,而作為傳教士,薛田資自然要維護教民、欺壓莊民,再加上他自己平時可能還不太檢點、仗勢欺人,莊民們對他早已是恨之入骨。這是一場有計劃的謀殺,而官方的說法是有意淡化民教沖突。

1897年11月14日(光緒二十三年十月二十丙子日),德國的軍艦開到了膠州灣,要用武力解決問題并趁機侵占山東。最后在德國的壓力下,李秉衡被革去山東巡撫之職。本來朝廷已經升李秉衡為四川總督,但在德國的施壓下李秉衡不準再升職,接替李秉衡的是原陜西布政使張汝梅。山東剛經歷了甲午戰爭,又要面對德國出兵山東,群情激憤是可想而知的。朝廷指示:在這個節骨眼上,山東其他有民教沖突的地方,官府應全力避免和洋人沖突,免得外國人又要動武。

山東官場頓時一片風聲鶴唳,冠縣縣衙的態度來了個180度轉變:他們將剛剛建好的新玉皇廟強制拆掉,宣布地基歸教民,縣衙為教民撥付白銀400兩再修教堂。同時,官兵開始捉拿“十八魁”,清查“亂黨”。

“十八魁”和大部分“亂黨”都是梅花拳弟子,梅花拳師門已經深深地卷入了民教沖突之中,師門中的頭領緊急開會商討對策。他們意識到趙三多已經為師門闖下了滔天巨禍,很可能會給師門帶來滅頂之災!

而趙三多和他的弟子們也沒有了退路,此時即使他們投案自首,也難以自保,教會和教民一定會對他們窮追猛打,看來堅持“斗爭”下去是唯一的選擇。

商量之下,其他的頭領并不反對趙三多和他的弟子繼續反教反洋,但不準再使用“梅花拳”的名號,也不準再說是梅花拳中人,這是梅花拳師門得以自保的唯一途徑。

趙三多必須為他的隊伍想一個新名號。

一百多年以前(乾隆年間),山東地區曾發生一件大事:清水教頭領王倫率眾起義反抗朝廷。王倫原本是白蓮教教徒,后來自立門戶,創立清水教,而同時他也學習梅花拳,所以也算得上梅花拳師門中人(頭銜真多啊)。在起義時,王倫考慮到白蓮教是朝廷嚴厲鎮壓的邪教,受打擊的目標太大,而梅花拳師門嚴禁起義鬧事,于是王倫的隊伍既沒有打出“白蓮教”旗號,也沒有打出“梅花拳”旗號,而是打出了一個新名號,一個充滿能量、正義和血氣的名號。

這就是“義和拳”!

所謂義和,就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大家走到一起來,“義氣相和”。

所謂義和,就是為了維護自己的權益,保護自己的利益,大家必須把退無可退的拳頭亮出來,追求“正義與和諧”。

所謂義和,就是維護中國的傳統之“義”、中國的傳統之“和”,用當時英國駐北京公使竇納樂后來向國內報告的用語來說,就是“這個團體的成員將聯合起來進行正義的事業,如果有必要,他們將使用武力”!

估計是趙三多原本就知道王倫的故事,或者是他的“參謀們”把這個故事說給了趙三多聽。趙三多把“義和拳”的名號從一百多年前的王倫手里移了過來,他為自己隊伍采用的新名號,正是義和拳!

從組織結構上來說,趙三多的義和拳既不是起源于白蓮教,也不是起源于大刀會,而是和梅花拳有著更加直接的聯系。趙三多的義和拳是一個繼承了梅花拳開放門風的組織,加上要對抗洋槍,人越多越好;于是,盡管在組織起源上,義和拳和白蓮教以及大刀會沒什么關系,但不能阻止白蓮教教徒和大刀會成員加入義和拳組織。義和拳就像一條小溪,它的干流匯集了很多的支流,包羅萬象,包容萬千,這正是作為一個基層自發組織的復雜之處。

義和拳的興起和山東冠縣、直隸威縣都有關系,趙三多就是直隸人。所以,相對于接下來故事中即將講述的“義和團,起山東”,我們其實還應該記住這樣一句話:義和拳,起直東!

而在當時地方官府給朝廷的奏章報告中,無一例外地把義和拳說成“起源于白蓮教”,直隸吳橋縣縣令勞乃宣還專門寫了本書(《義和拳教門源流考》),向朝廷證明義和拳就是“源自白蓮教”,是白蓮教的一支。勞縣令的這本書不僅讓當時的朝廷信了,后來的很多人也相信了。

如果我們認為這些地方官是不了解實情,那就錯了,恰恰相反,他們是非常了解情況的。因為白蓮教是朝廷早已經定性的“邪教”,按照《大清律》,把民間組織定性為“邪教”的權限在朝廷,而只要把義和拳和白蓮教扯上關系,這就是借白蓮教“邪教”之名給義和拳定罪的捷徑。只要朝廷一定罪,他們就可以很方便地出動官兵用簡單粗暴的手法去打擊,而百姓們的各種利益訴求就能以“打擊邪教”之名掩蓋,縣老爺仍然可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該收的稅能夠收上來,該攤派的勞工能夠攤派下去,縣老爺對鄉村事務是很少真正關心的。

現在我們知道了,從義和拳產生的“根源”來說,其實我們可以撥開層層的迷霧,壓下種種的爭論,用一句話來概括:義和拳起源于維權,或者說是老百姓們自認為的維權。

盡管這樣的維權的“正當性”更多地存在于百姓們固有的觀念中,盡管這樣的維權其實帶有很重的鄉土觀念而和“現代契約精神”不符;但是,義和拳產生的本質原因是上告無門,尋求幫助無路,民教互仇。百姓們想不通的是:為什么洋人的教會可以為教民做主,而大清的官府卻不能為他們做主?

無論是“六大冤”“八大訟”,還是“十八魁”與趙三多,他們都是大清鄉村中隨處可見的普通人,他們并沒有三頭六臂,也不是天生的壞蛋或者好人。如果不是訴冤無門,他們是很難自發組織起來的,他們只是比較老實和非常現實的人。當他們發現在這塊土地上有驚無險地生活實在是一件很需要技術的事時,他們時刻擔心的就是失去自己僅有的利益。他們的頭腦中其實并沒有過多的“義和”的觀念,只是出于本能和現實的考量去維護自己的利益。

在趙三多啟用“義和拳”的名號并準備再次行動的同時,張汝梅指示東昌知府洪用舟,要將梨園屯的動亂消滅在萌芽階段。洪用舟找到了趙三多,知府大人要親自做趙三多的思想工作。

洪用舟告訴趙三多:你也算是在地方上有名望的人,為何要跟著“十八魁”做“匪”呢?只要你解散義和拳隊伍,不再聚眾鬧事,我就可以把你和被通緝的“十八魁”區別對待,并且賜你一塊官匾,掛在你家門前,保證你一家老小的安全和榮譽。

而“十八魁”以及其他激進派的弟子一直在鼓動著趙三多,甚至威脅著趙三多:干吧!師父,官方的話是不能信的,不蒸饅頭爭口氣啊,干吧!

這一時期的趙三多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他左右為難,走投無路,優柔難決,似乎往哪一個方向走都有道理,也都有風險。史料記載,趙三多甚至還聯系過教會,主動表示皈依教會,自己去入教了事。

而接下來的事情是趙三多沒有料到的:義和拳的隊伍里混進了著名的“反清分子”姚文起等一干人,他們和激進的“十八魁”一起,正在積極策劃將義和拳隊伍拉向“反清復明”的境地!

1898年10月(光緒二十四年八月),姚文起等人伙同“十八魁”綁架了趙三多一家老小(有的史料記載他們還燒了趙家的房子),逼迫正在猶豫不決的趙三多不要解散義和拳,亮旗起事!

趙三多不得不同意了,但“反清”要落得個千刀萬剮、株連九族的下場,這是他打死也不會干的。趙三多能夠同意的只是繼續反教反洋,為“十八魁”爭回土地,現在趙三多必須為他的反教反洋但不反清打出一個響亮的口號。

和“義和拳”的名號一樣,這個口號也是現成的。

在1898年四川地區的反教活動中,余棟臣領導的反教隊伍打出了一個著名的口號,這個口號幾乎流傳了大半個清國,趙三多也可以為他的隊伍打出這個口號!

在梨園屯西北十里左右的蔣家莊馬場,趙三多率領他的幾千弟子聚集在此,當時的一位法國傳教士(中文名趙席珍)正好路過此地,他在日記中記錄道:所有人的手里都拿著棍棒或者刀槍,穿著锃亮的馬靴。趙三多宣布:我們義和拳只滅洋人,不反朝廷,只要朝廷不站到洋人一邊,義和拳絕不與之對抗(“但戮洋人,非叛國家!”)!

趙三多的身后,飄揚著一面鑲有黑邊的黃色大旗,黃色正是朝廷黃龍旗的顏色,趙三多用這個行動表明了他所言非虛(歷史上如果要起義,旗子的顏色必定是當時朝廷常用色的反色),旗子上繡的正是從余棟臣隊伍的口號中演化而來的四個大字:

“扶清滅洋”!

這個著名的口號出現了。當然,它的版本也有可能是“助清滅洋”“順清滅洋”“興清滅洋”“保清滅洋”等,現場是由法國人用法語記載下來的,再譯成中文必然有多個版本。這些意思差不多的口號,當時在各地也都被打出過,而“扶清滅洋”是最響亮、最著名的,因此這里采用這個口號。

旗子亮出來了,但趙三多他們其實不過是為了爭塊地,至少從現在來看,它和“扶清滅洋”實在扯不上多少關系。而為自己的行動想一個宏大的口號、一個重大的名頭,這也一直是封建時代基層老百姓的智慧。他們為什么不直說:“我就是為了那一畝三分地?”當然不能這么說,為了你那點兒地,不說官老爺不理你,其他人也不會理你,你那“一畝三分地”算什么?大家都有很多大事要忙。

在百姓們看來,名頭越大是越好的,越大越能引起“上面”的重視。梨園屯的三畝土地之爭就這樣和“扶清滅洋”聯系到一起了。

然而,不論趙三多他們如何標榜“扶清”“保清”,在朝廷眼里,他們都是反民。亮旗的消息很快被報告給了地方官府,地方官府層層上報,山東緊急發電給直隸,要求直隸出兵對匪徒“合力圍剿”(《直東剿匪電存》)。

與此同時,山東官員對趙三多的思想工作又開始了,他們軟硬兼施、威逼利誘。趙三多明白了,無論他們舉什么樣的旗、喊什么口號,官府都是不可能容忍的。在官員的壓力之下,在姚文起和“十八魁”逼迫的風頭過后,趙三多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

他把那些徒子徒孫叫到了集市上,當眾向他們跪下,請他們解散回家!徒子徒孫們動容了,他們大部分自行解散。

然而,隨后不久,事態進一步惡化:冠縣紅桃園的教民與義和拳拳民發生沖突,姚文起聚眾七八十人,焚燒了紅桃園教堂;清軍開始抓捕“十八魁”以及姚文起等人,義和拳成員人人自危,與清軍發生沖突。趙三多逃出威縣,直到1901年,才被袁世凱的部將段祺瑞率軍抓捕,在牢房里絕食自殺。姚文起等19人當時便很快被捕,姚文起被梟首示眾,以震懾鬧事之人,而閻書勤在1900年被捕處死。“十八魁”中的大部分人逃走,從此流落江湖,杳無音信,沉寂于茫茫人海。

旗幟飄揚了不久,義和拳隊伍就被迫解散。然而,一個人的到來卻讓一切都改變了,他不僅重新打出了“義和拳”的名號,還進行了顛覆性的升級換代!

他是泗水縣人朱紅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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