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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義和拳的“神化”之路

朱紅燈成為“神拳”領袖

在冠縣發生“義和拳”事件的同時,一件恐怖的事情也正在山東黃河沿岸的縣份上演,這就是1898年的夏秋大水災。

黃河沿岸,山東30余縣受災,農田和棉花地幾乎全部被淹了;房屋被沖毀了,道路上全是逃荒的災民。災民們吃光了路邊的柳樹葉、榆樹皮,吃光了地里的毛毛蟲,吃光了路邊腐爛的野狗和老鼠尸體;更恐怖的是,連丟在路邊的死嬰都會成為食物。

在貧窮的州縣,地方官府不是在忙著調糧賑災,而是在忙著進行另一件事情——殺人。

山東本來就是《馬關條約》賠款的支付大省之一,甲午戰爭之后一直在籌措賠款。朝廷攤派到省里,省里攤派到州縣,各地早已經是赤字嚴重,加上大災之年,貧窮州縣甚至連監獄里都沒有余糧。為了給獄卒們省下口飯吃,死刑犯就只好不等到秋后了,統統先拉出去處死。

此時北京正在進行戊戌變法,而在與北京近在咫尺的山東,大多數農村人口對“變法”毫無感受,他們唯一的愿望就是吃頓飽飯。

天災之年造成的流民很多,而大量的流民聚集在一起,總是會成立個什么幫派組織的(比如丐幫)。山東原本就是武術大省,流民中有很多都是習武之人,看來興起一兩個武術組織是不奇怪的,而神拳的特別之處就在于“神”。

只要是練習“神拳”的人,經過一定的程序,就可以讓神仙上身,獲得神力——這叫“降神附體”。

這是一種結合了武術的對神力的極度崇拜。自古以來,每到災荒之年,正是絕望的情緒特別容易蔓延的時候,也正是各路神仙特別容易出現和擴散的時候——因為人們不僅需要五谷雜糧,更需要精神慰藉。

1898年底,大水之后,受災各縣神拳遍地開花。災民們整家、整村地加入,連那些因交不起香火錢而被大刀會排斥在外的武林高手,也紛紛入拳。而拳民最多的,還是受災最嚴重的茌平等縣。

茌平位于魯西平原地區,緊靠濟南,即使沒有水災,這里也是常年積澇、地薄民窮,土地鹽堿化程度很高。稠密的人口帶來了極端的貧困,美國傳教士明恩溥記錄道:“他們非常窮,以致要花極大的力氣才能將狼從門口趕走。”

水災時,朱紅燈跟隨災民大軍逃荒到了長清縣(今濟南市長清區),朱紅燈也加入了長清當地的神拳。朱紅燈個子矮小,人們都叫他“小朱子”,但他卻有一項在災民中受人尊敬的技術——能看病。正是在行醫看病的過程中,朱紅燈很快在神拳隊伍中積累起了巨大的威望。

1899年2月,已經成為長清神拳組織的一個大頭領的朱紅燈來到了拳民最多的茌平。

而朱紅燈到茌平來,是準備來做一件大事的:他要成為茌平拳民的領袖!

這個難度其實并不大。拳民都是災民,一幫人聚在一起,不可能天天口吐白沫兒,他們先得有飯吃。

在天災之年,找飯吃無非就這么幾種途徑:一是搶官府(造反),這個風險有點兒大,弄不好就把腦袋給丟了;二是搶路人(當土匪),這也有代價,落草為寇的名聲畢竟不太好聽,更何況路人也沒有吃的啊!

朱紅燈將要帶領拳民進行的是一種既不需要造反,也不需要落草的全新找飯方式——反教。

教民中有不少流民地痞,但也有不少家境殷實者,更何況他們還能夠得到教會的災糧補助,搶他們才有效果。更重要的是,在大清的土地上,只要打著“反教”的旗號去搶劫教民和教堂,不僅沒有道德負擔,甚至還有優越感。

反教就不能怕洋人的洋槍,朱紅燈必須要讓拳民相信跟著他練習神拳真的可以“降神附體”——刀槍不入!

也就是說,朱紅燈必須把神拳中的“降神附體”由形式走向實質。他能有什么辦法呢?

跟隨朱紅燈一同來到茌平的,還有另外一個人——心誠和尚。他自小出家,練習了20多年的少林硬氣功,大家又叫他“銅頭和尚”。銅頭和尚當眾表演時,運起少林硬氣功,大刀砍不進、長矛刺不進,猶如神靈附體,“刀槍不入”,多少能夠為朱紅燈在拳民中聚攏人氣。但是,洋人手里的“槍”并不是長矛,而是洋槍,如何能讓拳民相信神拳可以擋子彈呢?朱紅燈他們也有辦法。

辦法就是向魔術師學習。

演示時,槍是真正的鳥槍,可以當場驗貨。鳥槍雖然沒有洋槍的威力大,但也是可以打死人的,而問題出在鳥槍的子彈上。在表演過程中,只要用偷梁換柱的手法將鐵砂換成黑豆,如此一來,“擋子彈”就變成了擋黑豆。魔術不過是預定的程序,很多的“神話”也是如此啊。

神話流傳開了,大家一傳十,十傳百,最后成了朱紅燈的人不僅能擋子彈,甚至連炮彈也不怕!

在大水過后,朱紅燈終于又依靠醫術之外的魔術,依靠“刀槍不入”的神話,迅速建立了威望,聚攏了人氣,他率領的隊伍進一步壯大了。實際上,朱紅燈并不是天生有領袖欲望,只是在這樣的亂世,找飯吃很艱難,人們期望找到一條能夠輕松找到飯吃的捷徑。大家只相信,世道亂了,誰的拳頭硬,誰就是大哥!

因為生存的需要,朱紅燈終于走到和當初趙三多相同的那一步了:既不想得罪官府,又要進行“滅洋”。接下來,朱紅燈等人要解決的就是如何帶領大家去“反教滅洋”,而之前趙三多的“義和拳”不僅已經打出了“滅洋”的名號,更是打出了“滅洋”的名氣,朱紅燈等人又把“義和拳”的名號拿了過來,用“義和拳”來稱呼神拳。

朱紅燈版的“義和拳”和趙三多版的“義和拳”在很多地方是相同的,比如他們都“只反洋人不反官府”,朱紅燈打出的也是“扶清滅洋”的旗幟。為了避免刺激官府,朱紅燈的弟子們所請的那些“神”,有“三國”中的英雄,有“西游記”中的英雄,唯獨沒有在山東地區家喻戶曉的水滸英雄。蓋因這些好漢曾經舉起過反抗官府的大旗,而朱紅燈的隊伍自然要避嫌。誰說老百姓就沒有“政治智慧”呢?

但朱紅燈版的“義和拳”還是與趙三多的有很大不同。如果說趙三多版的“義和拳”主要是要維權,朱紅燈版的“義和拳”就主要是搶糧。但它們最大的不同還是在于“神”。趙三多版的“義和拳”是沒有神仙什么事的,而朱紅燈版的“義和拳”卻是“降神附體、刀槍不入”,越傳越“神”。在更多的時候,他們打出的其實是“神助義和拳”或者“天下義和拳”的旗號,真正的“高端大氣上檔次”啊!

在過去很多的書中,人們常常把這當作愚昧和可笑的(事實如此)。其實在大清的社會,早就暗伏產生“義和拳”的根源:民眾安全感的普遍喪失。

長期以來,大清的子民總是沉默的大多數,他們的普遍性格是安分守己、畏懼權力、習慣性地從眾,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能做出一點兒“越格”的事情。而在1898年前后,大清普通百姓的不安全感是空前的,這種不安全感絕不只是源于三年前甲午戰敗,而是源于基層百姓生活中的現實。

當北京的光緒皇帝大張旗鼓“變法”之際,百姓們對新思想毫無感覺,但對日漸惡化的生活環境和狀態卻感觸尤深。經過一次次的內憂外患,他們已經實實在在地明白,損害這個國家肌體的不僅是西方國家的洋槍洋炮,還有朝廷政治體制的落后、分配不公以及官場腐敗,它們給百姓生活帶來的損傷甚至要比那些洋槍洋炮更加厲害!千百年來百姓們的傳統觀念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但并不是他們天生就喜歡“寡”,只是當他們發現這種貧困其實是由盤剝、非正義和不公正的行為造成的時候,相比于貧困本身,更加讓人不可忍受。大清不能只有分贓,而沒有分配吧?與赤裸裸的剝削比起來,人們倒是寧愿在相對公平的環境下“寡”一點兒,因為這樣至少還有機會和希望。

戊戌變法本來就是去破解這一切難題的,然而變法又很快被扼殺,無果而終,卻也讓人發現,腐敗的源頭原來就在皇宮之中,出自黨爭,出自落后的政治體制。這種挫敗感深深地刺痛著清國的人們,再加上基層官員又是這樣不作為或者亂作為,在基層的“無政府”狀態之中,百姓們發現剩下的出路似乎只有兩條了:一條是奮起直追,拼命加入官僚集團的分贓圈;一條是在已經確認自己無法通過正當競爭去獲取利益時,去另辟蹊徑。一旦失去對規章制度、倫理道德的敬畏,剩下的便只有對暴力的恐懼以及崇拜:在這個亂世,其實就是比誰更流氓。

而暴力的極致便是“神力”。

然而,崇尚暴力、標榜神力并不能讓拳民真正強大起來。就拿信仰來說,他們信仰的也并不是“神”本身,而是“神”可能給他們帶來的某種利己的“力量”,這正是弱勢心理的完美體現。

所謂弱勢心理正是期待救世主、高人、神人的心理,因為他們相信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虛構中的“強者”,只有依賴強者,才有希望以最短的時間、最低的代價(降神)去獲取最大的利益。從這個意義上說,義和拳有很大的局限性。“扶清滅洋”仍是幾千年來,先幫助朝廷,然后依靠朝廷,不受欺負過好日子的傳統“依靠”思想的表現。

接下來,朱紅燈就要帶領大家行動了,“滅洋”的第一步是“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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