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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靜觀日本
  • 徐靜波
  • 4966字
  • 2020-06-24 14:06:00

19.中日關系該如何避免“兩敗俱傷”

我覺得,在一個網絡發達的時代,媒體是不應該“自我意淫”的,應該實事求是地把真實的情況告訴讀者,只有這樣,才會有公信力。中國海監船在釣魚島海域向日本巡視船發出離開警告,我覺得是必須,因為我們主張擁有主權,這是最起碼的舉措。但是,也要看到,發了警告,有沒有效果,效果有多大,應該冷靜分析。如果媒體不做冷靜分析,一味稱頌,恐怕反倒成忽悠。甚至適得其反。

我說這話的口氣,在批判我的網友的眼里,可能是一個“賣國賊”,因為是站在敵人的立場上說話。但是,我又被眾多網友們要求,作為一名媒體人必須說真話。但是,說了真話,往往也變成了“賣國話”。那我只能怪我們的一些網友,你們對我的要求太苛刻。

中國媒體最近一直在歡天喜地地報道中國海警船的維權行動,如何讓日本海上保安廳的巡視船筋疲力盡。我想中國的海警人員也不是神仙,中國也就這么幾艘海警船,每天得一起在釣魚島附近海上編隊巡航,又沒有其他可替換的船只,海上一漂就是半個多月,我們自己難道不累嗎?說白了,雙方都在打疲勞戰。

我在上海請幾位相識的日本人一起吃飯。飯吃到一半,其中一位趴在飯桌上哭了。他是大阪一家旅行社駐上海的部長,這個月中旬,將被召回國,一起回去的還有5位日本同事。也就是說,他們的上海分公司關閉了。關閉的理由很簡單,從“釣魚島事件”發生到2013年1月為止,還沒有一個中國團的訂單。他們的雇傭合同都到2013年3月,“回去就意味著解雇,孩子剛出生,接下來的日子該怎么過?”這位38歲的大男人感到一種絕望。

我本該鼓掌,慶賀我們“抵制日本游”的勝利成果。但是,轉眼一想,輪到我如果也面臨失業的話,那么,我是不是也會仰天長嘯?

與我們通訊社有合作的幾家專門接待中國旅游團體的旅行社,最近都搬了家,搬到了小地方,因為已經扛不住。他們的老板都是中國人,或加入了日本籍的華人。他們大罵石原慎太郎和野田佳彥。

我問了上海一家旅行社的老總,到底中國國家旅游局有沒有發通知不要組織“日本游”?他沒有正面回答,但是他告訴我一件事,假如中國人還是要申請去日本旅游的話,一定要簽一份保證書:“在日期間遇到意外,與旅行社無關,一起責任自我承擔。”

拿著這一份保證書,還有誰敢去日本?

2011年,日本人到中國旅游的人數是350萬,中國人去日本的是130萬。經營中日航線的日本航空公司是兩家,中國的航空公司是5家。2013年10月至12月,7成日本游客自主決定取消“中國游”,而中國不想去日本或被阻去日本的游客比例,估計也達8成。這說明什么?說明打旅游戰,兩敗俱傷。問題是,中國的媒體報道的,只報日本受傷,沒報自己是否也受傷,航空公司的股票跌了多少?一個人覺悟到了這樣一個程度,事實上也就變成了“亡命之徒”,因為我什么都不怕,哪怕只剩下一根褲腰帶,于是什么事情都敢干。只是沒有想過,這樣做,會不會傷害周圍人。

中國不少人希望給日本企業上一點兒藥,通過他們向日本政府施壓喊冤,來達到迫使日本政府投降的目的。這是典型的中國式思維。事實上,日本企業再哇哇叫,野田政府依然不理不睬,至今還是拒絕聽取經濟界要求改善中日關系的意見。日本企業在謾罵日本政府的同時,也開始埋怨中國政府,因為他們認為,企業經營行為與國家的政治行為毫不搭界,因為日本企業內沒有黨組織,也不需要聽任何政府機關的指示,他們只向股東和職工負責,他們除了納稅,不承擔任何的國家責任。但是,我國將他們與野田捆綁在了一起,兩邊敲腦袋。

日本經濟界最近開始加快尋找替代中國市場的新天地,越南、印尼、緬甸、印度再度成為日本企業關注的投資地,因為他們認為,那里沒有政治風險。毫無疑問,減少對我國投資,甚至一部分日本企業撤離中國的風潮將會加劇。中國商務部的專家們最近頻頻撰文,稱“日本企業離不開中國”,甚至稱“沒有中國市場,就沒有日本企業的未來”。我覺得這是在忽悠中國的百姓。沒有中國市場,日本企業也能活下去。東南亞聯盟10國和印度,總人口接近20億,人家已經準備了一整套優惠措施盼著日本企業去投資,日本企業不會在中國一棵樹上吊死。

日本是中國的最大投資國,日本也是中國國際貿易的順差國,這意味著中國賺了日本兩筆錢,一筆是日本人的投資款,一筆是貿易利潤。錢讓你用了,生意讓你賺了,你還要打壓他們,按照中國人的政治倫理,還嫌不夠。擺到國際行為準則上講,太不合情理。所以,我國的一些做法為什么得不到國際社會的理解?是因為他們認為中國沒有按規矩出牌。不管有關系沒關系,不管是過去的還是現在的,凡是日本的,統統關在一個籠子里一起打,令人難以理解。

有一位網友問我:2012年的廣交會上中國對日出口的訂單比上一屆減少了7成,這意味著什么?我對他說:這意味著一部分中國企業利潤大減,有一部分中國人將面臨失業。

我反復強調,在釣魚島主權問題上,中國應該對日本保持政治和外交上的高度打壓,海監船可以天天去釣魚島宣示主權,但是不能打壓日本的經濟,因為這對于解決釣魚島問題不僅沒有明顯效果,反而會產生巨大的反作用。在中國社會反日情緒日益濃郁的時候,日本社會的厭中情緒也在迅速蔓延。我們不要期望每一位日本人都是清醒的哲學家,會一分為二地去分析釣魚島問題產生的前因后果,會百分之一百地認為石原慎太郎和日本政府是這一問題的始作俑者。就像那位在上海的飯桌上痛苦的日本人一樣,他說他喜歡中國,但是,最終是中國迫使他離開,他說再也愛不起來。因為這一切直接傷害到他的切身利益和家庭的安寧。

相反,為什么在日本的中國人依然還會留在日本,因為日本社會沒有因為釣魚島問題而歧視中國人,也沒有給中國人和中國企業制造麻煩,也沒有抵制中國貨,中國飯店的生意照樣紅火。

許多問題,我們必須學會思索。領土問題傷筋動骨,但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決的。我們只要堅持“領土屬我”的大原則,冷靜籌劃,總會找到一個最善的解決途徑和方法。

接到鳳凰衛視的邀請,一早從東京坐飛機趕往北京錄制“一虎一席談”節目,談的還是釣魚島問題。

最近一段時間,我在湖南衛視和深圳衛視做嘉賓時,一直在強調一個觀點:“中國反彈日本,不能捆綁經濟。”也就是說,我是反對因為釣魚島問題對日本實行經濟制裁的。

領土問題是國家大義,涉及民族尊嚴,一點兒不可馬虎。但是,有沒有必要對日本實行經濟制裁,并通過經濟制裁來逼迫日本政府“投降”,這一點,應該予以冷靜考慮,因為我們必須權衡得失。

我反復強調一點,中國是日本的最大貿易伙伴,同時,日本也是中國的最大單體國貿易伙伴,日本也是中國的最大海外投資國。兩個最大的生意伙伴打架,結果必定是兩敗俱傷。

中國國內有一種觀點,認為日本對于中國市場的依賴度達到了40%,而中國對于日本市場的依賴度還不到20%。因此中國完全可以打壓日本經濟,直至它求饒為止。我不知道這個數據是從哪里得出的。我看了中國和日本官方的統計數據,2011年,中國對日貿易額在中國國際貿易中的比例,已經從2002年的16%,減少到2011年的9%。相反,日本對中貿易額在日本國際貿易中所占的比例,已經上升到20.6%。從上述數據中,確實可以看出,中日對雙方市場的依賴比例有“一倍之差”。但是,這不應該成為我們可以打壓日本經濟的根據。

我們不得不看到中日經濟的另一個方面,那就是中國對于日本市場的“隱性依賴度”。日本對中國出口的產品主要是半導體和各類電子產品以及制造高尖端產品的精密機械。換言之,支撐中國這一“世界工廠”的基礎材料,相當一部分來自于日本。阻止日本產品的進口,也就意味著,我們自己在減少出口貿易額,讓本來已經滑坡的中國出口貿易雪上加霜。

事實上,在中國市場的所謂“日本產品”,大多是中日合資產品。譬如汽車,我請中國社會科學院的經濟學家算了一筆賬,砸一輛豐田汽車,中國損失多少?日本損失多少?他說:“中國損失60%,日本損失40%。”廣州有一個很牛的國企,叫“廣汽集團”,它的主要盈利點來自于兩家合資企業,一家是“廣汽豐田”,一家是“廣汽本田”。把豐田車和本田車砸完了,“廣汽集團”也就不存在了。

所以,我們必須明白一點,對于日本實行經濟制裁,也意味著同時在打壓中國自己的經濟。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風靡世界的美國蘋果公司的iPhone5手機,其核心零部件來自于日本,占到整臺手機零部件總數的37%。手機是在中國組裝的,作為“中國制造產品”,再從中國出口到世界各國。卡死了日本核心零部件的進口,結果會是怎樣呢?富士康工人失業甚至鬧事,中國地方政府伸手買“維穩單子”,而中國出口額因此減少,蘋果公司將生產基地從中國撤離,富士康遷往東南亞。

在吸引外資方面,中國一直不愿意過多談及日本其實是中國的最大投資國。這些年來,日本企業在中國投資了600多億美金,建設了4萬余個投資項目,而且都是實打實的投資,不像一些中資企業到太平洋島國或中國香港地區轉一圈,換一身洋裝回來的“假洋鬼子”。

就看2012年上半年中國商務部公布的數據,1—8月,海外對華投資減少了3.4%,而日本對中國投資卻增加了19%,處于“一枝獨秀”的境地。在地價高騰、勞動力成本年年攀升的背景下,日本企業還能對中國保持高的投資熱情。

如果我們在心底里,還是不希望日本大幅減少對華投資,不希望日本企業從中國大幅撤資的話,那我們還應該了解一個教訓。

2005年,為了抗議日本首相小泉純一郎參拜靖國神社,中國各地發生了反日大游行,這一場反日大游行的結果,是日系汽車一輛都沒有被砸,日本企業一家也沒有遭受襲擊,只是日本駐上海總領事館被扔了不少的雞蛋,被砸壞了幾扇玻璃。

就這么一個結果,日本企業一夜之間醒悟到一點:“原來對中國的投資,除了經濟風險之外,還有政治風險。”從此以后,日本企業開始向東南亞和印度轉移,他們覺得“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

好不容易,經過這幾年的努力,中日關系有了些理順,日本企業在遭遇2011年的大地震之后,又開始加大對中國的投資,結果2012年遇到了比2005年更為激烈的反日示威。示威游行表達中國人民的憤怒心聲,我認為很有必要,堅決支持。但是公然打砸日資百貨公司和超市,放火焚燒日資專賣店,打砸日系汽車,令日本企業和日本社會大感失望。

我采訪了深圳幾家日資企業,也聽取了這些日資企業負責人的情況介紹。他們最感到不滿的是,釣魚島“國有化”問題發生后,中國的海關開始對來自日本的進口貨物施行了比平時更為嚴格的抽查措施,同時延緩了這些貨物的過關時間。雖然中國海關有關部門否認有故意刁難日本企業的做法,但是事實上,平時一天可以過關的貨物,現在至少需要3天。

日資企業的幾位負責人對我說,日本企業的產業鏈,基本上實施的是“零庫存”模式,需要多少進口多少,一般最多的只有一個星期的存貨。如果海關受阻,勢必影響在中國的日資企業的生產。

我們還必須清楚地認識到一點,日本經濟已經保持了20多年的低速甚至是負增長,日本社會制度與民眾心態,已經能夠適應這一種低速增長。但是,中國GDP的增長率如果下滑到5%,或者4%,那么中國需要付出的社會成本將是巨大的,這不是“勒緊褲帶”可以解決的問題。在當今的中國,是經受不起低速增長的。

所以,我還是相信鄧小平先生留下的一句遺訓:“韜光養晦”,中國還沒有到可以與日本那樣世界主要經濟大國打經濟仗的時候。如果今天因為政治原因,我們制裁了日本經濟,制裁了日本企業,那么,在中國的所有外資企業都會想到,有一天,我們也可能會遭受同樣的命運。

我是很擔憂,如果一定要對日本經濟實行制裁的話,那么中日之間會進入一個“政冷經逃”的時代。在釣魚島主權問題上,中國應該保持對日本政府的外交與政治層面的高壓,但不應該捆綁經濟,因為捆綁經濟,會傷及一大批對中國經濟充滿期待的日本企業和日本普通民眾的利益,激化日本民眾對中國的反感,讓日本的右翼保守勢力尋找到更大的民意支持,造成兩國更多的對抗,由“戰略互惠關系”變為“戰略互損關系”。

我想,近10年來,中國大陸對中國臺灣地區的“經濟先行,政治后續”的有效做法,也適用于當前的中日關系。

錄制“一虎一席談”時,有嘉賓主張立即對日本實施動武,武力奪回釣魚島。這一主張贏得了不少的掌聲。但是,我認為:“中國需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不應該被一個釣魚島牽制太多的精力。領土問題和歷史問題,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決的問題,需要等待時間,需要等待雙方力量的變化。只要我們表明堅定立場,保持適當的外交與政治的高壓,在一定時期一定的環境下,這個問題一定會得到滿意解決。”聽了我的這一觀點,節目參與者席上舉起了不少的“反對”牌。看來,我是少數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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