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給老太太開的藥里，有安眠成分，吃下去就會很快睡著。

而老太太現在精神有挺嚴重的問題，不吃這些藥是睡不安穩的。

楚煜嘴巴甜，又討老太太喜歡，連照顧老太太的小護士都和他關系頗好。當他給老太太喂藥的時候，洛秋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卻偏偏沒有發現他藏起了那個白色的藥片。

為了保險起見，楚煜已經連續這么做兩三天了。

倒是老太太有所發覺，“是不是少吃了藥？”

“沒有。”

楚煜拿出紙巾，細心地擦拭了老太太嘴角的水漬，讓她在床上躺好，掖好了被角。

“睡吧，老夫人。”

在生物鐘的習慣性作用下，老太太進入了夢鄉。

在走出病房帶上門的那刻，楚煜給溫錦打了一個電話。

溫錦思來想去，上天似乎都在幫她。

幾年都不一定踏足公司半步的陸敬軒，因為陸北川和部分股東難以調和的矛盾，不得不來公司主持了一場會議。

會議結束后，他也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和陸北川一起進了總裁辦公室，兩人說著悄悄話。

溫錦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抱著文件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陸總，這些文件我已經做完了。我現在得立刻去醫院一趟……”

她風風火火地推開門，語速非常快，在看到陸敬軒的那刻，露出了無比驚訝的神情。

“爸，您也在這兒？”

陸父顯然更關心另一件事，“你去醫院干什么？老太太出什么問題了？”

雖然是老太太自己選擇要住院那么久，但陸父還是生怕老太太突然又犯了排斥醫院的病，在醫院大鬧起來。

“是這樣的，爸爸。”溫錦向陸敬軒解釋，“醫院打電話告訴我，老太太最近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覺也睡不安穩，很容易醒。于是我打算過去一趟，看看要不要改一下藥。”

陸父是個孝子，對老太太很是孝順，一聽是老太太，立刻說道，“我跟你一起去。”

溫錦略顯為難，“爸，您有事兒的話就和北川繼續商量，我一個人去就行。”

陸父和陸北川性格很像，越是不讓他做什么，他越是非要做什么。

聽溫錦一說，他就拉下了臉。

“什么事兒還能比自己媽的身體更重要？不用說了，我必須得去。”

溫錦朝陸北川使了個眼色。

陸北川也道，“那我也順路去看看奶奶吧。”

三人趕到醫院的時候，時間掐地正好，老太太剛從夢里醒過來。

病房里除了老太太，只有一個小護士，一直不離開老太太身邊的洛秋卻不見蹤影。

陸北川和溫錦扶著老太太從窗上坐了起來，老太太不喜歡溫錦，很不耐煩地甩開了她的手。

“秋兒呢？”

小護士回道，“老婦人，洛小姐和楚醫生剛才去了樓下，應該是在花園。”

作為照顧老太太的人，洛秋不好好守著老太太卻跑到一邊玩去了，陸父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

他對洛秋很容忍，原因只有一個，對她的要求也只有一個，而洛秋卻連這個唯一的要求都沒有做到。

“洛秋平時一直都這樣？只要老太太睡了她就跑出去玩？”陸父問小護士。

知子莫若母，老太太知道陸敬軒是什么意思，她不想讓自己最疼愛的兩個人之間起了什么嫌隙，急忙為洛秋開脫。

“秋兒整天在醫院照顧我這個老婆子，已經夠辛苦的了，她也是趁著我睡著了，才敢下樓去散散步的。”

陸敬軒不接受這個理由，“洛秋的責任，就是把您照顧好了。”

說白了，洛秋就是陸家養的一個高級保姆。

老太太也不樂意了，指著溫錦說道。

“秋兒照顧我是出于情分，她照顧我才是天經地義的吧？”

聽到洛秋是和楚煜一起下樓的，老太太就有了為他們遮掩的意思。楚煜和洛秋走得越來越近，這些她都是看在眼里的。雖然她更想讓洛秋嫁給自己的孫子，但楚煜明顯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他更會體貼人，洛秋跟著她也受不了委屈。如果楚煜的家世能再好點，那就無可挑剔了。

溫錦只覺得冤枉，好好站在一旁看戲，戰火都能燒到自己身上。

陸北川在奶奶、父親、妻子之間周旋著。

他溫聲安慰老太太，“現在外面的天氣那么好，奶奶要不要也去樓下花園走走？”

兒子是自己的靠山，洛秋是自己的心頭肉，老太太也不想因為心頭肉得罪了靠山，于是就順著陸北川遞的臺階下來了。

“敬軒，北川，你們也陪我下樓走走吧。”

雖然溫錦也在場，她卻連她的名字都不肯提一下。

但是禮貌起見，溫錦還是跟在了三人身后。

有了溫錦的示意，楚煜和洛秋坐的地方很顯眼，陸北川也是一眼就看到了他們。

“奶奶，您看。”陸北川指了指那個方向，“是不是洛秋和楚醫生？”

老太太的眼睛也不怎么好使，瞇起眼睛打量了一番，才確定下來。

“沒錯，就是他們。”

她看著那場景，心情頗好，洛秋和楚煜……發展的不錯嘛，想到洛秋的下半生可能有了指望，老太太就覺得心滿意足。

陸父卻不這么想。

洛秋這行為，相當于上班期間玩忽職守，還搞了一出辦公室戀情。

陸北川卻和老太太熱火朝天地討論了起來。

陸北川提議，“要不我們過去偷聽一下？”

他們的身后，有一處隱蔽性很好的草叢。

老太太意動，但還是斜了陸北川一眼。

“你這孩子，多大了，怎么還這么淘？”

陸北川毫不在意地笑了起來，“七老八十了，我也是您的孫子。孫子在奶奶面前，還不能淘一些？”

他真的想哄人，功力也不輸楚煜，能把老太太哄得非常開心的。

“再說，您真的不好奇他們兩個是怎么相處的嗎？萬一楚醫生是個人面獸心的禽獸，當著你的面對洛秋很好，背地里就對她惡語相向呢？”

溫錦敢肯定，陸北川對楚煜的這番描述，絕對有他自己的私心在內。

“別這么說楚醫生，他可是個好人。”

“好人不好人，得見了他的真面目才知道。”

說這話的時候，陸北川還似笑非笑地看了溫錦一眼。

老太太本來就有這個想法，被陸北川這么一說更加動搖了。

“可是……這樣不太好吧。”老太太還有些猶豫。

陸北川繼續鼓動她，“沒什么不好的，你是在關心洛秋。”

老太太欣慰地看著陸北川，“我一直以為你不怎么喜歡秋兒，看來是我想錯了。”

“她在陸家照顧您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早就把她當了自己的親妹妹。誰對老太太好，我肯定就不會虧待她。”

陸敬軒看著胡鬧的母親和兒子，本來想制止這場鬧劇，卻被老太太的眼神瞪了回去。

“你別說話。”

在兩人向楚煜和洛秋的方向走去的時候，溫錦拿出手機，給楚煜打了個電話。

響鈴三聲，掐斷。

然后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跟著三個人走了過去。

老太太沒想到的是，她剛走過去，就聽到了一句這么帶感的話。

“十幾年的努力，要是連這點寵愛都換不來，我豈不是白干了？”

老太太一直都覺得，洛秋跟在她身邊只是因為喜歡她，無欲無求，十幾年來一分錢都沒有從陸家拿過。驟然聽她這么一說，老太太有些發懵。

陸北川眼疾手快地拉了老太太一下。

“奶奶，繼續聽他們說。”

洛秋看著眼前英俊帥氣的醫生，突然找到了傾訴的對象，想把這些年的苦水都一一向他闡明了。

“楚醫生，我可以相信你嗎？”她期冀地看著楚煜，“病人是不是可以向心理醫生說出所有的事情，而醫生必須對這些事情保密？”

“是的，洛小姐。”楚煜的臉上露出了謙和有禮的笑容，“以醫生的操守發誓，我會為您接下來所說的一切保密。”

他肯定是不會告訴別人的，因為需要告訴的人，現在已經站在他們身后了。

“我這些年過得真的是……”洛秋長長呼出一口郁氣，“太憋屈了。”

聽到“憋屈”兩個字，老太太的身形都忍不住抖了抖。

“我到老太太身邊十幾年，我爸媽很小就把我送了過來，告訴我，要討好老太太，得到了她的歡心，你就什么都有了。于是我就這么做，甚至因為老太太，我還放棄了出去上學的機會。雖然我也很快得到了回報。”

洛秋頗為自得地挺起了腰桿，“我的出身很一般，在帝都還沒有誰敢看不起我，就是因為老太太寵愛我。我雖然犧牲了十幾年的青春，但至少換來了這些東西，可比實實在在的金錢有價值的多。”

洛秋可能實在是憋壞了，對著楚煜，把她在陸家十幾年來的心路歷程都講了出來。

說完之后，她苦笑著嘆了口氣。

“楚醫生，你發現我是一個這么卑鄙的人，會不會從此厭惡上我？”

楚煜懷著一種悲憫世人的神情看著洛秋。

“不會的，洛小姐。”

我是不會厭惡你的，因為……該討厭你的人，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