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敬軒被小兒子的一番話哄得心花怒放，笑瞇瞇地目送他走出房門，臉色才又拉了下來。

“你看看你弟弟，再看看你。”

“看到了啊，這就是差距。”陸北川無謂地聳了聳肩，“這下父親是不是忘了，我的好、弟、弟進來也沒敲門？”

“能一樣嗎？”陸敬軒駁斥，“北煜那是擔(dān)心我在書房出了什么事兒，情急之下才沒敲門推門進來的。”

“我剛才也是擔(dān)心父親出了什么事兒，才來不及等您的回應(yīng)就推門進去的。”

一句話，噎地陸敬軒啞口無言。

陸北川生怕給陸敬軒造成的打擊不夠大，還繼續(xù)補充道。

“您不是討厭我的行為，您只是純粹討厭我這個人。所以我無論做什么，在您的眼里，都是不討喜的。”

陸北川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有了對比之后，才顯得格外慘烈。

“強詞奪理！”

陸敬軒挽回顏面似的說了這四個字，便不在這個問題上和陸北川計較了。

“你現(xiàn)在總該明白了，我為什么讓你弟弟繼承家業(yè)，而不是你了嗎？”

“不知道。”陸北川很干脆地回道。

“你——”陸敬軒快要一口老血吐出來了，“你這個混賬！”

“是，我混賬，我承認。我不如那個所謂的弟弟乖巧，我也承認。但是你把陸家交到他的手里，我還是不服氣的。我什么地方不如陸北煜？是管理公司的能力、手段嗎？我只是沒他那么會裝乖而已。裝來的乖巧，誰還不會？我從來不在父親面前裝，是因為我把您當(dāng)成我的親生父子，而不是一個需要應(yīng)付的上司，我愿意在您的面前展露真實的自我。”

陸敬軒從來沒覺得自己這個大兒子有這么會說話過，經(jīng)他這么一番“歪理”，陸敬軒竟然還覺得他很有道理。

下屬在他面前都是一個賽一個的乖巧懂事，但是他需要的是一個下屬嗎？不，他要的是兒子，血脈相連、真情實感，而非虛情假意的兒子。如果兒子也在他面前裝的和……等等，打住！他徹底被陸北川帶偏思路了。

陸敬軒黑著臉讓陸北川閉嘴。

他怕陸北川再說下去，他真的要被說服了。

“你就是個不識好歹的人！陸家最好的資源交到你的手里，看看被你搞成了什么樣子。我讓你娶了帝都最好的名媛、溫家的小姐，結(jié)果呢？現(xiàn)在離婚了不說，她還帶走了陸家那么多的股份。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混賬！”

陸北川只覺得心涼。

近七年來的時間里，他為陸家創(chuàng)造的經(jīng)濟效益，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那些股份所能帶來的收益。但陸敬軒對這一切都視而不見，因為他挑不出來陸北川其他方面的問題，只好揪著股份不放。

“那我這近七年的努力，又算什么？”

他是在問陸敬軒，同時也是在問自己。

“你的努力？”陸敬軒像聽到了一個大笑話一樣，嘲笑道，“你有什么努力？你靠著的無非是陸家的基業(yè)，陸家的基業(yè)是怎么來的？是你的父親、你的爺爺、你的祖輩打下來的天下，他們把根基打好了，陸氏就是一艘平穩(wěn)的大船，不管誰接手，都能平平穩(wěn)穩(wěn)地開下去，你認為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功勞？”

他的話里，已經(jīng)飽含了對陸北川的嘲弄以及深深的不認同。陸北川也沒有再和他糾纏下去的意義了。

陸氏是他的，從來都是他的。就算陸敬軒一時半會兒把它交給了陸北煜又怎么樣？總有一天，他能憑著自己的努力再次奪回來的。

甚至，都不用他去搶。等到陸北煜那這艘大船開到要翻船的時候，陸敬軒恐怕還得親自把他請回來。

“原來父親是這么看我的。既然這樣，我就先告辭了。”

“站住！”陸敬軒反倒不饒人了，“這么多年來，我對你們母子有一點的不好嗎？你媽和老太太相處不好，老太太怕我難做，自己主動要求回了鄉(xiāng)下，讓你媽在帝都過著豪門貴婦的日子。她不但不覺得感激，反倒是認為那些都是她該得的！你們母子倆，就是一號人，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

陸敬軒恐怕是把對許潔的火氣，遷怒到了陸北川的頭上。

陸北川知道自己的父母感情不和，但不知道，他們的裂痕已經(jīng)大到這種程度了。

他有些話想反駁，最后還是決定不說出口。

許潔固然有錯，陸敬軒就一點責(zé)任也沒有了嗎？在送走老太太的時候，他作為一個“大度的丈夫”，可是一句話也沒有說，現(xiàn)在又反過來抱怨許潔了?

陸敬軒對許潔積壓多年的怨氣，都在這一刻發(fā)泄了出來。

到最后，他已經(jīng)不是在和陸北川說話了，純粹是一個人在發(fā)泄著情緒。

“我一直都在想，但凡我能再有一個兒子，一個不是許潔生的兒子，我就一定要把家業(yè)交給他，只要不落到許潔兒子孫子的手里，給誰都好！上天待我不薄，讓我在這么大歲數(shù)的時候，知道了自己還有一個兒子……”

發(fā)泄過后，陸敬軒的雙眼失焦，坐在書桌后的椅子上喘著粗氣。

陸北川冷眼看完了這場鬧劇，確定了陸敬軒的身體沒有什么問題，扔下一句話，冷冷地走出了房門。

“你想不想給我，那是你的問題。我能不能拿回來，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父子倆今天的對話，什么問題都沒談，彼此沖著對方發(fā)泄情緒。

陸北川下樓經(jīng)過客廳的時候，陸北煜依舊在客廳坐著。跟剛才不同的是，他懷里還抱著個孩子，似乎是在逗弄著他玩。那個孩子，目前的身份是陸北川和蘇妤的兒子，陸梓涵。

陸北煜的動作很輕柔，神態(tài)也很溫和，但就是不知道陸梓涵哪一點和他不對盤，一直都是要哭不哭的樣子。

一看到陸北川走下樓，陸梓涵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樣，眼睛一亮，掙脫了陸北煜，尖叫著朝著陸北川“噠噠噠”地跑了過去。

“爸爸——”

他像個小炸彈一樣，沖進了陸北川的懷抱。

陸北川一向是不拿正眼看這個孩子的，在知道他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是、而且他的母親是蘇妤的時候，簡直對他一點好感都沒有。

然而看到陸梓涵嫌棄陸北煜的樣子，陸北川瞬間對自己這個“便宜兒子”好感爆棚，難得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

“怎么了，梓涵？”

他有意無意地瞥了陸北煜一眼。

陸梓涵像終于找到了靠山一樣，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我不要和他玩……”

陸北煜聽到了他這話，慌慌張張地攤著手。

“哥哥，我什么都沒做。只是看小侄子太可愛了，想和他玩玩兒。沒想到我這么不討孩子喜歡。”

說著，還苦笑了兩下。

陸北川身量很高，陸梓涵一個五歲左右的孩子，又有些發(fā)育不良，才勉強能抱到他的大腿。

陸梓涵抱著他的大腿蹭來蹭去的，連看都不肯看陸北煜一下。

陸北川難得對陸梓涵有了認同感。

他要是現(xiàn)在和陸梓涵一個年紀(jì)，他也能這么明顯地表示對陸北煜的不喜歡。可惜他早就是個成年人了，就算再討厭陸北煜，也要硬著頭皮和他應(yīng)酬。

“小孩子的眼睛最透亮，知道誰是好人，誰不是好人。”陸北川若有所指地說道，“梓涵不喜歡你，只能說明你和他不投緣吧。”

看著陸北煜吃癟，陸北川很是解氣。

他抬腿要走，卻怎么都抬不起來。

小男孩兒死死地抱著他的大腿，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帶著哭腔喊道。

“奶奶不要我了，媽媽也不要我了，現(xiàn)在爸爸也不要我了嗎……”

陸北川對小孩子最沒有耐心了，看到這種情況，只想一腳把小孩子踢開，別在自己眼前礙事。

然而他剛剛才在陸北煜面前表演了一個慈父，現(xiàn)在也不好做出太粗暴的事情。只好學(xué)著溫錦的樣子，哄著陸梓涵松開手，蹲下身和他視線平行。

“爸爸沒有不要你……”這話說的略微尷尬，陸北川還是第一次自稱“爸爸”，“那你想干什么？”

陸家的小少爺提出來的要求，都是要被滿足的。

“爸爸去哪兒？”

去哪兒？陸北川也犯難了。

他現(xiàn)在肯定不能繼續(xù)留在陸宅，和陸北煜同在一個屋檐下，會讓他膈應(yīng)死的。云杉苑的房產(chǎn)，恐怕陸敬軒已經(jīng)給他凍結(jié)上了。

仔細想想，帝都的風(fēng)流公子，堂堂陸家少爺，竟然連一個落腳地都找不到了。

陸北川被孩子這個稚嫩的問題噎到了，只好含糊地說道，“爸爸現(xiàn)在要出去。”

“那我要跟著爸爸出去！”陸梓涵果斷地說道。

“爸爸去的地方，不適合小孩子去。”

說了幾次“爸爸”之后，陸北川也越說越順口了。

無論如何，他都得把這個小孩子扔在陸宅。管他陸北煜會不會對孩子好，又不是他陸北川的孩子，誰是孩子的親生父親誰來操心吧。

沒想到小孩子那么能哭，只是一句話的功夫，陸梓涵的眼底就已經(jīng)聚滿了淚水。

“爸爸……”

陸北川身子一僵，知道自己今天恐怕在劫難逃。

他認命地把陸梓涵從地上抱了起來，一起朝門外走去。

“真是服了你了，一個小男孩兒，怎么能這么愛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