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溫錦完全相反,陸北川下了飛機,面臨著的就是陸家面無表情的黑衣保鏢。
溫錦和齊思思離開的時候,連句告別的話都沒有說,陸北川剛想追上去,就被保鏢們攔下了。
“大少爺,請不要為難我們。”
攔下他的保鏢,陸北川并不眼生,之前他參加各種活動的時候,都是這個保鏢跟在他的身邊。陸北川自認為對他不薄,但很明顯,他現在已經“叛變”了。
甚至算不上叛變,他效忠的人不是陸北川,而是陸氏的總裁而已。
在飛機上的時候,陸北川就已經設想過,回國之后會有什么樣的待遇。只是當現實真的擺在他的面前的時候……陸北川發現,自己還是難以接受。
越是在這種時候,他越是不能表現出一分一毫的怯懦,好給別人欺辱他的借口。
陸北川輕輕撣了撣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
“你們改口倒是挺快。”
他離開了不到半月的時間,走之前,都對他一口一個“陸總”,現在都變成了大少爺。
保鏢恭謹地低下頭,沒有吱聲。
以陸北川的驕傲,他也不會在這里和幾個保鏢一般見識。真正的戰役,還在后面。
“走吧。”
他的眸色暗了暗。
父親,以及……弟弟,我回來了。
保鏢為陸北川拉開了黑色林肯的車門,車子朝著陸宅駛了過去。
甫一下車,就看到身穿管家制服的林叔站在小路的盡頭。
林叔已經退休了很長時間了,突然這衣著整齊地出現在陸宅,頓時讓陸北川有了種回到過去的感覺。
“少爺。”林叔快步走上前,借著彎腰的動作,壓低聲音道,“不管發生了什么事兒,您一定要保持冷靜。”
林叔比陸北川回國要早,在知道了陸家更換繼承人的消息,他也是著急地上火。
陸北川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他離開陸家的這些年,不知道父子之間有了什么嫌隙,竟然鬧到了這種地步。
他見過陸北煜,倒不覺得他會成為陸北川的勁敵。就怕陸北川大少爺脾氣上來了,自己把自己推入到萬劫不復之地。
因此,聽說陸北川今天回國,要和陸敬軒父子會面,林叔一早就在這里守著。只希望陸北川這時候情緒不要太過激動,能把他的話聽進去。
好在,陸北川比他想象地要成熟了很多。
他走在路上的時候,唇角似乎還帶著微微的笑意,好像他還是那個春風得意的陸氏總裁一樣。
“我知道,林叔,謝謝你。”在這種境遇下,林叔依然愿意幫助他,陸北川覺得心里十分熨帖。
他和林叔一起快步朝著別墅的客廳走去,一邊小聲地交談。
“我媽呢?她還好嗎?”
“夫人還在醫院,我去探望過她。醫生說是怒急攻心,沒有別的問題。”
陸北川沉重地嘆了口氣,“是我無能,這么大了,還讓我媽跟著我擔心。父親去探望過母親嗎?”
林叔略一停頓,搖了搖頭。
“沒有……”
想著,也知道不可能。
陸北川心里發出一聲冷笑。
“這事兒也不能完全怪老爺,老爺的工作太忙了……”
林叔很沒有說服力地替陸敬軒辯解了一下,但他也知道,陸北川壓根就沒有聽在心里。
客廳門近在眼前,林叔不能再跟過去了。
他擔憂地目送陸北川走了進去。
“保重,少爺。”
陸北川讀懂了他的唇語,微微頷首,示意自己收到了。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
接下來,就是他一個人的戰役了。
客廳里靜悄悄的,幾個女傭在清掃房間,她們的動作十分輕柔,幾乎都聽不到聲音。
一張沙發上,坐著一個亞麻色頭發的人,正在低頭玩著手機。
女傭看到陸北川進來了,小聲地叫了“少爺”,驚動了沙發上的——陸北煜。
趕巧的是,陸北川今天是一件純黑色的襯衫,不茍言笑;而陸北煜,則是一件白色的襯衫,嘴角噙著微微的笑意。
衣服的顏色在這一刻被賦予了別的意義,成了一種象征。
他和陸北煜,是處在完全對立面的一對兄弟。
“哥哥。”
陸北煜放下手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帶著純良無害的笑意,溫吞地和陸北川打著招呼。
這是陸北川第一次,以兄弟的身份和陸北煜見面。
在此之前,他是陸氏高高在上的總裁,而陸北煜只是醫院里一個不起眼的心理醫生。現在,完全顛倒過來了。
陸北川停下步子,抱胸站著,眼睛微微瞇了起來,直到陸北煜臉上的笑容都有些掛不住了,他才慢慢地回道。
“弟弟?我這樣叫沒錯吧?”用的還是疑問句。
“當然沒有錯。”陸北煜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笑容,使它看上去挑不出來任何的錯,“我比你小了三歲。”
“你的母親很厲害。有機會,我真的想見見這位奇女子。”
陸北煜的笑容僵了下,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么的時候,陸北川就飛快地轉移了話題。
“父親在什么地方?”
在心里不斷地告誡自己,他扮演的是一個人畜無害的二公子,絕對不能把爪牙展露在陸北川的面前,陸北煜才勉強平靜了下來。
“父親在書房,哥哥。”
后面那個稱謂,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來的。
他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自己的母親,為什么不能把自己早生出來,那樣他也不用在陸北川面前低他一頭。
“哦,多謝你了,弟弟。”
陸北川對這個稱呼很是滿意,薄唇勾起了嘲諷的弧度,朝著書房走了過去。
等到陸北川完全消失在視野里,陸北煜趕走了所有的女仆,拳頭握緊,狠狠地朝著大理石桌面捶了一下。
憑什么?憑什么?
明明現在陸家的繼承人是他,陸北川才是被驅逐出門的那一個,為什么他還能表現地這么猖狂?永遠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陸北煜松開被震地發麻的拳頭,跌坐在了沙發上。
你要忍耐,你要學會忍耐……這么多年都過去了,現在怎么就忍不下去了呢?不能讓所有的努力都功虧一簣……
“父親。”
陸北川站在門外,禮貌地敲了三下門。
他確認自己的力道夠大,不存在聽不到的可能,然而在他敲了門之后,房門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難道是沒有聽見?
陸北川又敲了三下,依舊沒有人來開門。
要么是陸敬軒故意在刁難他,要么就是陸北煜在謊報軍情。
陸北川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地聽了片刻,確定了是前者。
這么多年了,陸敬軒還是那套老把戲,變都沒有變一下。以這種徒勞的等待,來培養他所謂的耐心。
確定了門內有人之后,陸北川也不再敲門,直接擰開門把走了進去。
“父親。”
房內,書桌后,陸敬軒戴著老花鏡,聚精會神地執著毛筆寫一副字。
陸北川乍一闖進來,陸敬軒手一抖,一大滴墨汁滴在了宣紙上,這副字作廢了。
“你這孽障!”陸敬軒的臉色很難看,“你的教養都被吃進肚子里了?不知道先敲門?誰教你的直接推門進來?”
“我敲門了,一直沒人開門,我才推門走了進來。”陸北川不卑不亢,“不知道是我聲音太小,還是父親選擇性地忽視了。”
“你就不能有點耐心?從小到大,我怎么教育你的?你有時間在外面鬼混,現在連等父親回答的時間都沒有了?”
“您也教過我,時間就是金錢。”陸北川聳了聳肩,“我只是活學活用而已。”
陸北川原以為自己能按下心里的火氣,沒想到在看到陸敬軒的那一刻,還是破功了。
他的母親、陸敬軒的發妻被他氣到住院,他連探望他的時間都沒有,現在反倒有閑情逸致在這里寫寫畫畫?
他沒有沖上前去,把桌子給掀了,已經是他忍耐的極限了。
“陸、北、川!”陸敬軒的話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樣,“這就是你和父親說話的態度?”
“我不知道我的話到底有哪里不對。可能叫陸北川,就是我的原罪吧。”陸北川抿了下唇,“只要我叫陸北川,我就做什么都是錯的,永遠不可能像外面坐著的、那個叫陸北煜的弟弟一樣,討您的歡心,您說對吧,父親?”
回應他的,是陸敬軒把桌上的獅子鎮紙狠狠地擲在了地上。
玉質的鎮紙砸到木質的地板上,雖然不至于摔碎,但還是發生了很大的聲響。
很快,陸北川就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
在沒有敲門的情況下,本在客廳坐著的陸北煜推書房門而入。
“父親,您怎么了?”
他看上去滿臉的焦急,和陸北川臉上的冷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看到小兒子之后,陸敬軒的臉色有所緩和。
“沒什么,我氣頭上摔了個鎮紙而已。”
“父親沒事兒就好。”陸北煜把陸敬軒上下打量了一番,又裝作不經意地瞥了陸北川一眼,“不管怎么樣,還是身體最重要。哥哥您也是,父親年紀大了,怎么好總讓他擔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