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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兩生

云南的天氣本就溫和潮濕,開春之后更是一天熱似一天,這天下午是體育課,學校里沒有體育老師,所謂體育課不過是班主任帶著孩子們在學校前面的土操場上自由活動罷了。孩子們毫不在乎簡陋的條件,就跟被放出籠子的小獸一樣,撒著歡的盡情折騰,葉曉寒站在廊下看著,不免神思又飄忽起來。村?的小孫子耀祖正和一群小伙伴們踢球,耀祖有心顯擺,一腳下去那球直往外?,不偏不倚落在湖邊的矮坡上,滴溜溜滾了下去,大家一片嘩然,幾個膽大的孩子都沖向了湖邊,皮球是城里友好互助小學的孩子們送的,質??很好,價錢也不便宜,耀祖看著在不遠處湖面上搖搖擺擺的皮球,實在舍不得,一咬牙就伸手去撈,葉曉寒被驚到了,擔心孩子們出事,急忙追上去要阻攔,可還是遲了一步,等她下了土坡的時候,耀祖已經滑進了湖里,孩子們大驚失色,都失措的張嘴大叫,葉曉寒心急如焚,想也不想就緊緊拉住耀祖不停撲騰的兩只小手,死命的把他往岸邊拉,幾個大點的孩子一?這種情況要上來幫忙,被葉曉寒嚴厲地喝止住了。楊四海平日里除了種茶樹還兼任著學校的水電工,那天下午他剛好在學校外面檢修進出電路,聽?湖岸邊孩子們炸鍋一樣的喧鬧,知道是出了事,想也不想就跳下梯子往湖邊跑。葉曉寒畢竟力氣有限,此時已經是頭昏眼花,落水的人身子又格外??,楊四海沖到土坡下的時候,葉曉寒也已經被帶進了湖里,好在她下意識地向前推了一把耀祖,楊四海看準時機一把揪住耀祖的衣領,把他拽上岸來,葉曉寒這一推之下自己離湖岸反而遠了不少。楊四海還算鎮靜,他左右一看,天氣不晴不陰,老船工自然不會出船,平日里他撐船的?竹竿剛好擱在不遠的渡口處,楊四海?奔了幾步,抄起竹竿探進湖中,正遞到葉曉寒的手邊。其實當時葉曉寒只要伸一伸手就能抓住那支救命的竹竿,可在那一瞬間她突然覺得異樣的疲憊,那種灰心喪氣的無力感讓她不想再為自己爭取一分生的希望,“何苦呢?”她在心里這樣問自己,身體在冰冷刺?的湖水里浮浮沉沉,那些回憶也在心里浮浮沉沉,甜的苦的,如同走?燈一般忽明忽暗,她透過湖面看?了不甚清晰的天空,頻臨死亡的窒息感也在那一剎那將她緊緊裹住,“都結束了。”她伸展開四肢,向湖下沉去。而在大洋彼岸,雷雨突然從夢中驚醒,他滿頭大汗按住狂亂跳動的心臟,轉眼去看窗外皎皎的月色......孩子們被嚇呆了,有幾個膽小的大喊大叫著四散跑開,楊四海丟開竹竿,甩下外套跳進湖里......他使盡全身力氣把葉曉寒托上了湖面,葉曉寒被隨后趕來的村?們救起,楊四海卻沒能再上來,村?帶著數十個壯勞力沿湖搜索了兩天兩夜,終于在下游的一處淺灘上找到了楊四海已經泡的面目全非的尸體。老村?知道是孫子惹來的這場滔天大禍,十分愧疚中亦有九分感激,但現在說什么都晚了,老村?帶著家人跑前跑后地忙活起了楊四海的后事。凌子航去楊家致祭,?到哭腫了眼睛的云佳和憔悴至極的云馨,凌子航的心里非常難過,對楊四海他真恨不能以身相替,如今楊家只留下孤兒寡婦,楊眉還要?期治病,以后的日子可怎么過。李云馨的堅強讓凌子航既感動又欽佩,她謝過凌子航并讓他代為問候葉曉寒,說最近家里事多不能親自去看她了。葉曉寒一直昏迷著,凌子航也基本是寸步不離的守著她,她一直發著高燒,夢囈似的不停喊疼,凌子航知道這是因為發熱引起筋肉缺氧而造成的疼痛,他沒有其他辦法,只能替葉曉寒按摩冷敷讓她減少一些痛苦,夜半時分他疲憊至極,手抵著腦袋打瞌睡,葉曉寒突然大聲叫起來,“疼,我疼......”凌子航被驚得差點跳起來,急忙伸手探她額頭,葉曉寒緊緊握住他的手,無意識地喃喃自語,她的睫毛輕輕抖動著,眼?溢出一行淚水,“媽,我疼,我真的好疼......”凌子航心頭一顫,霎時間紅了眼眶,葉曉寒母親早逝,但在每個人的心靈深處,母親都是自己的依靠,在你受盡委屈無處傾訴的時候,在你茫然無助凄惶失措的時候,你在潛意識里第一個想到的都會是母親,這是本能,也是初心。葉曉寒該有多痛苦多無助才會在昏迷中喊出這樣的話,凌子航靠在床頭,把她整個人裹進懷里,心頭一酸,淚水落在她烏黑的秀發上,晶瑩如草尖的露珠,葉曉寒在他的懷抱里漸漸安靜睡去。葉曉寒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四天的下午了,她只覺得自己被包裹在一片白茫茫的霧氣里,眼珠茫然而遲緩的轉動著,凌子航輕輕喚她幾聲,她努力地盯著他的臉看了許久,那水中倒影般的模糊臉??才逐漸變得清晰,她費勁地吐出飄飄忽忽的幾個字,“我還活著。”凌子航松了口氣,急忙按鈴。大夫說葉曉寒的身體沒有大礙,只要多休息幾天就能恢復如初,事實也是如此,凌子航第二天下午來時,她已經能下床走動了。看到這情景,凌子航陰郁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葉曉寒想起什么,問他,“那天,是誰救了我?”凌子航臉色一僵,咬著牙勉強讓聲音保持平靜,“楊四海。”“四海哥。”葉曉寒顯然沒想到事情的后果會如此嚴??,又問了一句,“他沒什么事吧?”凌子航背過身,肩頭微微顫動兩下,“他......還好。”葉曉寒狐疑地看著他,伸手去拉他的胳膊,“你怎么了?”手下驀地一緊,連帶著心口

也像被攥住一般,“四海哥,出事了?”她的聲音抖的厲害,似乎每一個音節都要用力咬住,凌子航不知該如何回答,依舊低著頭,“別亂想了。”葉曉寒松開他,伸手去拽房?,“你不說,我現在就回村去!”凌子航連忙攔著,情急之下也無法多想,“四海他......走了。”“走了?”葉曉寒還沒反應過來,“他去哪兒了?”凌子航硬下心,“四海去世了,他......沒能從湖里上來。”“什么!”葉曉寒踉蹌著跌坐在地上,她呆若木雞似地看著前方,凌子航被嚇得不清,急忙扶她,她甩開凌子航想站起身,但身體實在太過虛弱,干脆手腳并用往?口爬去,“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該死的是我啊......”凌子航只能死死地抱住她,試圖安撫她的情緒,“曉寒別這樣,這是意外,誰都不想的!”“不是,不是的!”葉曉寒發瘋似得??扎著,“是我沒有去抓那根竹竿,可是他為什么一定要救我,為什么呀......”“你說什么?”凌子航猛地板過她的身體,不可置信地蹬著她,“你沒有抓竹竿,你故意不讓人救你,你......”他猛地攥住葉曉寒的肩頭,嘶吼著,“你知不知道醫院里每天有多少人在生死線上苦苦??扎,就是為了爭取哪怕多一分生的希望,你竟然這樣輕易的就要放棄生命,葉曉寒,你到底在做什么!”葉曉寒早已用盡了力氣,她蜷縮起身體,像一個犯了大錯的孩子一樣不停搖著頭,“我不該還想著雷雨,我不該傷害你,我更不該害了四海哥,我一直都在犯錯,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凌子航呆呆地看她半晌,忽而?嘆一聲,拭去了臉上的淚水,他抱起葉曉寒放在病床上,“從現在起,要好好的活,你的命是四海用他的命換回來的,你不只為你自己,也要為他好好活著。”葉曉寒緊緊閉上雙眼,兩行淚水撲簌簌地滾落下來,痛徹心扉的淚,賦得永久的悔。一周后,葉曉寒康復出院,凌子航去接她,兩人一起先去了楊家。楊四海已經落葬,葉曉寒沒能趕上送他最后一程,只能去墳上祭拜,她在楊四海的墓前?跪不起,云馨姐妹以為她是為了楊四海舍命相救的恩情,卻不知道她此刻內心的悔痛交加。李云馨差不多恢復了平靜,但是精神很差,她虛弱無力的安慰葉曉寒不要多想,四海就是這樣一個人,那天不管落水的是誰,他都會不顧一切去救人的。走出楊家,葉曉寒告訴凌子航她要搬來和云馨一起住,方便幫著云馨照顧楊眉。凌子航點點頭,“這樣也好,你們互相做個伴,就不會胡思亂想了。”兩人又談起楊眉的身體,凌子航皺起眉頭,“我上周給她檢查了一下,楊眉的病不容樂觀,我也和她的主治大夫談過,恐怕楊眉需要?期服藥治療。”?葉曉寒一臉沉??,他忙轉了一副輕松的口氣,“楊眉年紀還小,現代醫學也在不停向前進步,說不定過個幾年,就有新的治療辦法了,咱們都應該樂觀點。”不知不覺到了宿舍,葉曉寒開始收拾東?準備搬回楊家,凌子航也在一邊幫忙,他轉身時不小心撞翻了葉曉寒剛整理好的一個紙箱,里面都是些雜物,他急忙蹲下身一樣樣撿起來,手突然觸到一個老式的銀鎖,做工很精致,鎖心還有個十字的小??,凌子航微微一愣,他轉頭看了眼仍在收拾東?的葉曉寒,不動聲色的把銀鎖放進口袋。云佳很高興葉曉寒來陪伴姐姐,這樣她在學校也能安心,葉曉寒盡心盡意地照顧楊眉,云馨很感激,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在報恩,其實她卻是在贖罪。凌子航回到診所,他從貼身的衣箱里翻出一個給孩子用的福袋,又從里面掏出一把十字型的鑰匙,他試著把鑰匙插進銀鎖的鎖眼里,居然嚴絲合縫,凌子航呆了片刻,顫顫巍巍地擰了一把鎖匙,銀鎖應聲而開,從里面飄出一張泛?的老照片,凌子航顧不上其他,他蹲坐在地上仔細打??著照片,左邊是個眉目如畫的年輕女子,臉上依稀能看出葉曉寒的影子,而右邊那個俊秀的男子......凌子航心頭大震,像??錘擂鼓一般起起伏伏,他癡癡愣愣地如同泥塑木雕一樣坐了許久,才緩緩抬起頭來,眼中辨不清是喜是悲。第二天晚上,凌子航去看楊眉,葉曉寒送他出來,他從口袋里掏出那只銀鎖,“這個,我在你宿舍撿到的。”葉曉寒接過來,“這是我媽媽的遺物,我真是太不小心了,虧了讓你撿到。”她看?凌子航異樣的表情有些奇怪,“你怎么了?”“沒事。”凌子航掩飾地一笑,“我走了。”“子航,”葉曉寒叫住他,她走近幾步直視著凌子航,目光坦然而清澈,“我們......做一輩子的知己好嗎?”凌子航沒有說話,眼光掠過她落在遠遠的天際,半晌緩緩地問,“男女之間,什么樣的關系才能稱作知己?”葉曉寒淡淡一笑,“如果有一天性命攸關,我會以生死相托!”凌子航突然轉過臉緊緊地看著她,寧謐的夜色里,二人相視而立。歲月在不同的土地上得以延續,每個地方又在悄悄起著變化,雷?念完了水電工的課程,葉先生建議他出去闖一闖,他卻拒絕了,他還是留在葉先生的身邊,留在這所小小的學校里,當一個普通的校工。好在石碾子村小學和鄰村小學合并了,學校選新址??建,又給老師們蓋了一棟宿舍樓,條件好了很多,學生也更多了,雷?很忙,他的臉上??新有了笑容。村里有人悄悄告訴雷老三夫婦,和紅英私奔的那個電工在南方打工的時候又勾上個年輕女工,把紅英甩了,紅英也知道雷家再容不下她,想回娘家住,父母嫌她丟人現眼連家?也沒讓進,也不知流落去哪里了。雷老三夫婦想著一家人受過的罪,仍是恨得牙關發癢,雷?倒很平靜,說我們夫妻一場,互不相欠也再沒關系了。雷老三夫妻有心再給兒子說房媳婦,雷?卻毫不動心。李翰元刻苦攻讀了一年半之后考上了心理學研究生,陳明月和許多舉行了一場新式婚禮,儀式簡單不收紅包,只請了同學朋友,陳明月更是連婚紗都懶得穿,他們的復印社生意越來越好,許多把旁邊的水果鋪子也吃了下來,裝修一番改成書吧,放了幾臺可以上網的電腦,供應點心飲料,服務生都是兼職的大學生,大家有個聚會聊天訪友會文的地方,還能就近在復印社編輯打印,生意是更上一層樓。陳墨呢,終于混到了B?的位置,新式話劇開始興起,話劇這?藝術也逐漸復蘇,陳墨起早貪黑跟著排練最終卻坐了大半年冷板凳,但是他毫無怨言,終于在一次公演時A?因為突發腸胃炎被送進醫院了,陳墨順理成章頂替上場,那天演的是改變自郭沫若的名作《屈原》,陳墨把屈原那種倔強坦蕩,正氣凌然演繹得出神入化,尤其是和嬋娟的感情戲,顯得?雅而不膩歪,演出效果大受好評。去BJ巡演時恰好讓一個名導看到,導演很欣賞陳墨,把他推薦給京圈一個有名的經紀人,經紀人有心簽下陳墨,所有人都覺得陳墨攤上天大的好事了,沒想到陳墨愣沒張嘴接這個掉頭上的三鮮餡餅,他婉拒了,說自己還是喜歡話劇舞臺,演技還要好好磨練,導演聞聽不但不生氣,反而留了心,說有這不驕不躁的心才能做一個好演員。沈琉璃念完了本校研究生,在父親的安排下進入校?辦公室暫時做一份文職工作,她的腿傷差不多痊愈了,她也曾計劃去美國和雷雨一起念書,至少也要在假期里去看看他,兩人享受一次旅游,可是雷雨總以游學或是打工太忙的理由推拒,沈琉璃想起這些就郁悶。雷雨待她總是若即若離,她期盼著雷雨快點回國,兩人早點攜手走入婚姻的殿堂。雷雨畢業了,他的導師相當欣賞這個踏實博學的中國學生,一力挽留,雷雨在美國多呆了一陣,充當導師的助手,半年后,他還是決定回到祖國,接受母校的聘任。他離開的時候,房東太太送了他一盒自制的巧克力,她說:“我希望你可以和你心里的那個人一起品味人生。”老人的微笑里始終帶著通透而煉達的智慧,讓雷雨深深的感動。沈琉璃聞信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雷雨是早機抵達,她大半夜就扯著父親起床去機場迎接,沈世軒不堪其擾,他的心里其實也很高興,一家人早早出?,接上趕到省城的雷?,一起前往機場。小山村里還是一如既往的寧靜安詳,葉曉寒和凌子航這三年來都默契地絕口不提男女之私,感情卻愈加深厚。唯一令人不安的就是楊眉的病情一直都在惡化,凌子航托國外的朋友弄來最好的藥物才算勉強控制住。這天晚上,凌子航剛回到診所就接到了?文的電話,?文告訴他,凌教授病危了,讓他趕緊趕回省城?父親最后一面。凌子航丟下電話就出了?,他趕到楊家找到葉曉寒,讓她一定要陪自己回去一趟。葉曉寒二話不說立刻答應,二人連夜收拾行囊趕回省城。凌教授已經熬得油盡燈枯,等到凌子航帶著葉曉寒?塵仆仆趕到的時候,凌教授因為回光返照反而清醒了片刻,他伸手輕撫著兒子的臉龐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凌子航忍淚拉住葉曉寒的手放進他的手心里,葉曉寒雖然不知道凌子航為什么這么做,但她很順從的握住了凌教授的手,凌子航俯身在父親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凌教授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他抓緊了葉曉寒的手用力地凝視著她,渾濁的眼中掠過一絲晶瑩的光芒,他微微點了點頭,含笑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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