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上,雷雨完成當天的工作告辭沈世軒準備回宿舍,沈世軒卻叫住他,拿出一張蓋著公章的申請表遞給他,雷雨瞥了一眼抬頭,沒接。沈世軒笑道:“現(xiàn)在只是報名篩選階段,你先拿著好好想想,再和家里商量??商量??,反正時間還早,等你考慮好了再交給我,不著急?!崩子赀t疑片刻,接過報名表塞進書包。沈夫人走進書房掩上?,看著沈世軒,“你這路鋪的不錯,只是現(xiàn)在這不明不白的情景,難道不怕給別人做了嫁衣裳?!鄙蚴儡幇櫭迹澳阆氲侥睦锶チ?,我是照規(guī)矩辦事給學(xué)校選拔人才,什么鋪路,你以為那孩子會聽任別人擺布。”沈夫人淡淡一笑,“人是會變的,這點你心知肚明?!鄙蚴儡幩票淮林型刺帲藓薜囟⒅拮樱八阅兀闶且蚜鹆ё兂傻诙€你?”沈夫人一怔,不怒反笑,“這點你大可放心,雷雨和你絕非一類人。”沈夫人走出書房,沈世軒怔了半刻,抽出一支煙點上,連吸幾口噴出一團濃霧,他使勁??了??手,濃煙未散,卻愈加纏繞不清。李翰元終于做出了人生最??要的決定,跨專業(yè)報考D大心理學(xué)研究生,許多說他簡直是癡人說夢,除了心理學(xué)那仨字,關(guān)于這個專業(yè)你還知道些什么,不會走就想?呢。李翰元認真地說,“我當年選文科是因為怕動腦子,物理課上的那些公式原理實在讓我頭疼,其實中文也不是我喜歡的專業(yè),所以這三年過的渾渾噩噩。如今我有了確定的方向,為什么不拼一把,無論輸贏,只要我努力過,沒有給自己的?春歲月留下遺憾就夠了。”陳墨拍著他的肩頭笑道:“不管別人怎么想,我支持你,夢若在,希望就在?!痹S多一副牙倒了的表情。接下來的兩天是秋季運動會,也是大四學(xué)生們的最后一屆運動會了,系里沒幾個運動健將,不過抓壯丁似的拉了幾個人上去應(yīng)景罷了。太陽很好,大家倚在觀眾席上聊天休息,跟開個小型茶話會似的。雷雨和李翰元方便回來路過法學(xué)院方陣的時候,朱寧笑嘻嘻地跑了過來,劈頭就問李翰元可有空去跟他打幾場籃球,李翰元極愛運動,可惜宿舍的其他人不是太懶就是事情太多,倒是朱寧這小子運動神經(jīng)發(fā)達,二人常常相約一起打球游泳。李翰元心里有事沒接茬,拜托朱寧幫他打聽下跨專業(yè)報考心理學(xué)研究生的導(dǎo)師選擇,考試技巧,課程偏??等等諸樣問題,朱寧得知李翰元有留校深造的打算,極為高興,大包大攬地拍著胸脯應(yīng)承下來。雷雨突然想起背心的事,隨口問道:“上次在琉璃家里,師母送我一件背心,說是你穿的嫌小,你這個頭看著不也和我差不多嗎?!敝鞂幰汇?,不懷好意地笑了,“這話你也信,她那是特意給你買的,怕你推辭,才拿我當擋箭牌?!崩子瓿粤艘惑@,朱寧看他臉色不對,自悔失言,忙道:“你就當本來是給我的好了,別多想了?!崩詈苍⒅子臧蛋祰@了口氣,雷雨怔了片刻,知道這時候再還回去一定不合適了,只有找個機會把錢還給人家。正想著,身旁的人群騷動起來,原來?跑比賽開始了,三人忙各自回到觀眾席,繼續(xù)看比賽。童瑞回到宿舍,打開電腦連上QQ,點開大嘴灰色的頭像,在鍵盤上敲打著,最近有什么特殊的病例,有什么特別的事,一切都好似平時二人之間最為普通的閑聊,這寂寞的??獨角戲成了童瑞固執(zhí)的堅持。凌子航站在他身后,思緒飄回了剛剛與系主任的一番談話上,周主任說童瑞基礎(chǔ)扎實,考慮問題細致,反映也迅速,是個干急診的好材料,D大附院和省人?醫(yī)院都缺急診醫(yī)生,可他和童瑞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童瑞似乎并不熱心,不知道是不是另有打算。凌子航心中微微痛了一下,嘆道:“童瑞剛剛失去摯友,雖然表面上沒有什么,但心理上需要時間恢復(fù),給他點時間考慮也好。”凌子航又說急診雖然辛苦但是很鍛煉人,自己也在考慮進急診多鍛煉幾年再選擇方向。周主任呷了口茶,微笑著搖頭,“你是要繼承你爸衣缽的,我聽說凌教授的老朋友蘭頓教授很希望你去他那里繼續(xù)深造,熊輝教授也提出讓你加入他的研究所,依我看,香港那邊倒不急,但杜克的MD申請你要趕緊發(fā)過去了。”凌子航遲疑著開口,“我要是走了,我爸那......”周主任搖手打斷他,“這點你不用擔(dān)心,別說這醫(yī)學(xué)系里有一半教授是凌教授?生,就是桂嬸一家也會好好照顧他,你想想,?文是和你一起?大的,余杰跟隨凌教授的時間恐怕比你還?,再說你放假的時候也可以回來看他啊?!绷枳雍近c點頭,“您容我仔細想想。”童瑞關(guān)上顯示屏,回頭看?凌子航呆呆站著,正要開口,凌子航已回過神來,問他,“周老師和你提的事你怎么想的,你不是一直想留在省城的大醫(yī)院嗎,這是個不錯的機會,急診雖然辛苦但也能積累很多經(jīng)驗,以后的方向可以邊干邊選。”“再說吧?!膘o了半晌,童瑞淡淡答道。朱寧做事還挺靠譜,直接給李翰元弄來了一堆資料,居然還有好幾本考研筆記,據(jù)說都是從高分學(xué)霸那弄來的,李翰元大為感動,直接答應(yīng)了朱寧的非合理要求,假裝他的同學(xué)和物理系那幫小子在籃球場連殺數(shù)局,戰(zhàn)績斐然,好歹替文科生出了口惡氣,朱寧興奮得差點沒和李翰元當場拜了把子。眼?得國慶?假就要到了,雷雨的班?和班委們討論決定,組織全班去離省城不遠的大峽谷三日游,因為是畢業(yè)前的最后一次集體活動,而且有一起露營的機會,原本假期有回家或是其他打算的同學(xué)都取消了原計劃,全班幾乎都報了名,班委們借來了攝像機和當年十分稀有的數(shù)碼相機,打算錄一些視頻刻成光盤送給大家作為畢業(yè)留念。雷雨犯了難,他當然想跟隨大部隊行動,但這個假期對于他而言實在珍貴,所以只好婉拒,結(jié)果除了他和沈琉璃其他人都報名去峽谷旅游。沈琉璃腿不方便不能去,大家雖然不知緣故倒也不很在意,這些年沈琉璃雖然和全班同學(xué)表面上客客氣氣,但大家都礙于她的身份對她敬而遠之,她要去了反倒讓人不自在,但雷雨不同,?旁人勸不來,班?干脆親自上陣,有天上大課之前又在雷雨面前叨叨,說你有多大的事啊,三天抽不出兩天也行。雷雨十分為難,沈世軒早就通知他,編纂團隊這個假期要封閉工作,爭取把書的樣本整理出來,他總不能這個時候再去請假,因此只能連連道歉。班?還想說話,卻聽?一聲冷笑,“班?你也太沒有眼力了,雷雨如今是校?面前的紅人,怎么還能和我們混在一起呢,你就別難為人家了?!彼穆曇舨桓撸瑓s把周圍一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雷雨循聲望去,認識是本班的一個男生,張文宇。張文宇的成績也相當不錯,但卻夠不上最好,自然被排除在留學(xué)申請名單之外,張文宇心中不忿,認定是雷雨攀?附鳳搶了他的機會,因此視他為眼中釘一般。許多頂看不慣這號陰陽怪氣的,接口道:“你酸個屁啊,雷雨是沈校?親自請去編書的,你不服,你去毛遂自薦啊,不敢吧,你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憑什么跟雷雨比啊!”張文宇本來就想借題發(fā)??出出氣,被許多這一激,氣的腦?子冒火,聲音也大了,“我當然不行,他成天白日黑夜的和沈琉璃粘在一塊,有紅袖添香,什么書編不出啊?!崩子甏笈?,嚯地起身盯著他,“你......你胡說什么!”整個教室此時都靜了下來,張文宇不甘示弱,“那天大半夜我和宿舍幾個人看?沈琉璃送你下樓,兩個人親親熱熱的,怎么,敢做不敢說啊,你打??在場的個個都是瞎子啊!”雷雨氣得面皮發(fā)紫,?筋爆出,沖上去扯住張文宇衣領(lǐng),厲聲道:“你再胡說,我就不客氣了!”此時大伙的目光竟紛紛落在葉曉寒身上,葉曉寒只覺雙頰如同火燒一般,難堪至極,唯有低頭假裝看書,避開一眾目光。張文宇真有無賴氣質(zhì),反手抓住雷雨胳膊,指著自己大喊,“打啊,朝這兒打,讓大家看看你這個攀高枝的孬種怎么仗勢欺人!”許多忍不住也沖上前去,揮??拳要打,陳墨忙一把拉住,李翰元也死扯住雷雨,“你犯不上和這號小人一般?識?!闭龥]個開解處,就聽一聲斷喝,“都給我坐下,這是教室,不是你們家旁邊菜場!”大家回過頭才看?輔導(dǎo)員站在?外,身后跟著一臉訝異的沈琉璃。張文宇哼了一聲,拽起書包坐在后排,雷雨也被李翰元按在座位上,他滿眼急怒,轉(zhuǎn)頭去看葉曉寒,葉曉寒并不看他,仍盯著課本,手中的筆在本子上一筆一劃寫著什么,陳明月湊上去看,那是一些誰也看不懂的符號,混亂至極。下課鈴聲終于響起,葉曉寒沒事人一般仔細整理書本,雷雨顧不得其他,趕上來握住她的胳膊,“我們出去說話。”葉曉寒也不看他,抽出手臂,淡淡地說:“我還有課要先走。”說罷已頭也不回地出了?,雷雨一時愣在當場,進退不得。一旁的陳明月冷笑道:“有什么可說的,你坐享?人之福,讓曉寒被人戳脊梁?,要我說你還是趁早把那些破事處理好吧?!币幌挵牙子暌脡騿埽瑮钣窭床贿^,拍拍陳明月,“別亂講話,雷雨不是那樣的人?!碧锾饟u頭嘆道:“男人啊,嘴上說著想做楊過,末了都成了張無忌,葉曉寒想較真,那就是和自己過不去?!标惸p手抱拳,“姑奶奶們嘴下留情,別的事你們怎么損都成,唯??這事可千萬別讓雷雨鉆牛?尖里去,我們還想消停兩天呢!”葉曉寒剛走出語音教室,就被等在?外的雷雨攥著手拉進一旁的安全通道里,二十六層的高樓,通道很少有人經(jīng)過,異常安靜。雷雨的呼吸聲很??很急,聲音卻有些嘶啞,“張文宇的話你千萬別信,我只在沈校?的書房里工作,跟沈琉璃半點關(guān)系也沒有,那天她也是送我下樓,禮貌而已,什么親親熱熱粘在一塊,純屬無稽之談,曉寒,你知道我的......”葉曉寒突然打斷他,仍是一臉淡然,“我知道,所以我不會胡思亂想,沒事了,我們出去吧?!比~曉寒說的是真心話,在別人的流言蜚語里糾纏是件很傷感情又無趣的事,更何況葉先生從小就教導(dǎo)她盡力而為后順其自然,所以她根本不想再提這件事??衫子晔羌迸バ?,葉曉寒的淡定自若反倒讓他方寸大亂,情急之下沖口而出,“沈琉璃是大家閨秀,家教很嚴,她不會大晚上還和我一屋呆著,更不可能在家里和我發(fā)生什么逾規(guī)越距的事!”葉曉寒心中一凜,如同被撥錯的弦,怎么都順暢不起來了,她抬眼看著雷雨,目光漸漸冷了,“她是大家閨秀,不比我這個貧?小戶的女兒,能和你隨隨便便呆在一間屋里,大晚上還不知避嫌,是嗎?”雷雨一怔,急了,“曉寒,你怎么能說出這么沒道理的話,你知道我根本沒有這個意思,再說咱倆一起?大,有什么好避嫌的!”葉曉寒賭氣道:“想聽有道理的話,去找你的大家閨秀好了,何必跟我在這里耗呢!”“你......”雷雨緊盯著她看了半晌,目光漸漸黯淡了,滿眼的怒氣散去,他疲憊的擺一擺手,“算了,我也是多余說這些?!鞭D(zhuǎn)回頭向樓下沖去。一口氣下了二十六層樓,跑回宿舍,身上的衣裳早濕透了。宿舍里空無一人,雷雨負氣將書包甩在桌上,拉鏈半開,那張薄紙掉了出來,雷雨撿起捏在手中,手心的汗水浸透了紙背,透出一片晦暗不清的黑色字跡,滿身的疲憊陡然襲來,猜不透的人心,無非是在和自己較勁,他扯下上衣沖進衛(wèi)生間,旋開水?頭,粗壯的水柱劈頭蓋臉砸下來,又四散濺開,他在冰冷的水瀑中微仰起臉,肌膚在冷水里戰(zhàn)栗許久。陳明月站在開水爐前好一通折騰,先是把兩個飯盒放進購物袋里,然后手忙腳亂的把木塞塞進已經(jīng)灌滿熱水的水瓶里,但她只有兩只手,試了幾次都沒法順利的把幾樣?xùn)|?同時拿起來,正在犯難,兩只水瓶卻被提起來,陳明月詫異地轉(zhuǎn)過身,?是許多,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我替你提吧?”陳明月懷疑自己聽錯了,“你幫我?”“這么多東?,你拿得了嗎?”“那謝謝你了,我正好去給耀東送水和晚飯,順路?!痹S多有些氣惱,“你是他女朋友還是保姆啊,他手腳都斷了還是病的起不來床了,吃喝都要你送到?前!”陳明月皺眉,“哎哎哎,說話積點口德,你才斷手斷腳呢,他說今天有事回來晚我才幫忙的,再說了關(guān)你什么事啊,你不愿拿就給我撂下?!痹S多忍著氣看看她,欲言又止。回到宿舍,許多想了一會,問陳墨,“黑土,能幫忙從劇社借件東?嗎?”走出安養(yǎng)院,凌子航徑直把葉曉寒帶進一家洋式快餐店,要了兩杯飲料,二人在窗邊對坐。今天不是節(jié)假日,又過了飯點,店里非常冷清,連服務(wù)生都在柜臺里打瞌睡。葉曉寒攪著杯子里的鮮果汁若有所思,凌子航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你心事????的,是不是快畢業(yè)了壓力大啊?!比~曉寒勉強笑笑沒說話。凌子航問她,“有什么打算嗎?”葉曉寒放下杯子,認真地看著他,“我其實已經(jīng)報名援?了,我想去云南,我母親的家鄉(xiāng)當一名語文老師?!绷枳雍匠泽@不已,吶吶道:“那......那邊條件很艱苦的,你想當老師,完全可以留在省城?!比~曉寒微笑著搖搖頭,眼里透出固執(zhí)的堅持,“再難的事總要有人去做,大一那年暑假我去云南的時候認識了云馨姐,她就是當?shù)氐囊幻蠋煟嬖V我要讓那里的孩子走出大山,有機會看看外面的世界,有權(quán)利做出生存以外的選擇,讀書是唯一的路,我曾經(jīng)答應(yīng)云馨姐,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和她一起努力?!绷枳雍匠聊肷?,“雷雨,知道這件事嗎?”葉曉寒的笑容一僵,“我沒告訴他?!薄斑@么大的事你不和他商??商??就做決定了?!薄八惺乱惨粯硬粫臀疑???!绷枳雍秸×?,“你是說,康奈爾大學(xué)的名額,據(jù)我所知雷雨并沒有提交申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問過他嗎?”葉曉寒搖搖頭,凌子航急道:“你們倆是怎么回事啊,眼看著事情都到節(jié)?眼上了,還悶著葫蘆搖呢,心有靈犀也不是這么用的。”葉曉寒輕輕嘆了口氣,“我了解他,他想說的,我不問他也會說,他不想說的,我問了反倒讓他為難,公派留學(xué)對你來說可能不算什么,但以雷雨的家庭條件,錯過這次,恐怕再沒下次了。我不問,是想讓他隨心去選,不要因為我而勉強自己?!比~曉寒轉(zhuǎn)眼去看窗外,眼?有一點微光閃閃發(f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