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分歧
- 當(dāng)時雷雨寒
- 凌牧笛
- 5110字
- 2020-06-26 14:09:54
雷雨到家的第二天,雷老三就出院了,也許是老兒子回來了,雷老三夫婦的心情都好了很多,說話聲底氣也足了,雷?似乎也有了主心?,對紅英不再那樣唯唯諾諾,紅英雖然不痛快,但雷雨畢竟不是可以被她隨便捏咕的公婆丈夫,連村里人都高看一眼的文化人,說話做事又有理有據(jù),紅英自知不能太過造次,面子上也知道收斂幾分,反正雷雨在家也呆不久,來日方?,她張紅英犯不著吃眼前虧。葉曉寒來探望雷老三夫婦,帶來了一些營養(yǎng)品和給雷妻買的一套保暖內(nèi)衣,雷家夫婦沒有女兒,媳婦又極不懂事,自然是非常感動,苦留她吃了晚飯再走,葉曉寒不想給雷家添亂執(zhí)意不肯,正推辭間就?雷?提著一尾鮮?和幾樣時鮮果蔬撞進(jìn)?,說是知道她過來下了工特意趕去集市上買的,葉曉寒便不好再說什么,就想幫著雷家兄弟準(zhǔn)備晚飯,雷雨笑著把她按住,說你千萬別過來,家里這廚房還要呢,葉曉寒紅了臉,作勢輕輕捶他兩下,雷家夫婦笑呵呵地看著。晚飯桌上,雷妻一勁往葉曉寒碗里夾菜,紅英本來就看葉曉寒不順眼,如今再看全家人對葉曉寒那親熱的態(tài)度,尤其雷?那張木訥的臉上居然還不時帶著笑,更是憋了一肚子氣,冷笑道:“二媳婦還沒進(jìn)?,這爹娘的心可都偏到天上去了,往后她過了?,這家里還有能容下我的地方嗎?”雷雨和葉曉寒都知道紅英是什么樣的人,不過顧及雷?的面子,禮數(shù)上說得過去而已,現(xiàn)在聽她夾槍帶棒的幾句話,也懶得理會,只裝聽不?。雷老三喝了幾杯酒,又當(dāng)著兩個兒子的面,腰桿都直了許多,平日里對紅英的諸多不滿也一股腦涌上來,借著酒勁道:“紅英,你可怨不得我們老兩口偏心,我們恨不能二小子明天就娶曉寒過?,這小兔崽子不知哪輩子修來的福,不抓緊點讓人家跑了,咱家去哪再找這么好的兒媳婦!”紅英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腦?子發(fā)熱脫口就說,“爹,你可小看二兄弟了,我可聽說他們大學(xué)校?的閨女都追著他打轉(zhuǎn)呢,曉寒妹妹,你可別怪嫂子潑你冷水,這說不準(zhǔn)啊到時候跑的是我們家雷雨呢,男人吶,都是喜新厭舊靠不住的!”雷雨臉色大變,氣得當(dāng)場就要發(fā)作,雷?甩下筷子指著紅英,“你......你不吃就滾回屋去!”葉曉寒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告辭,雷雨拉住她的手跟著她走出去,留下雷老三夫婦滿面惶惑地看著雷?。二人一路無話,快到村小時雷雨才??吐出口氣,低聲道:“紅英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她就這么個攪和人,犯不上跟她一般?識。”葉曉寒瞅著他嘆道:“你這個大嫂,可真不是省油的燈。”雷雨余怒未消,“管她是什么燈,橫豎咱們又不和她過日子!”葉曉寒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加快了腳步。雷雨突然拉住她,略遲疑片刻,還是開了口,“曉寒,我有件事要和你商??。”“你說。”“沈校?要編纂一本地方通史,想讓我協(xié)助他做文字校對工作。”葉曉寒停下腳步,“你怎么想的。”雷雨有些為難,“我......我想著如果答應(yīng)下來就要常常登堂入室......”葉曉寒半晌沒說話,伸手戳著他的心口,“你這里,藏著什么不能說的事?”“沒有!”雷雨急了,“我是去做正事,哪有什么不可告人!”葉曉寒笑了,“那你還不趕緊答應(yīng),這么好的機會。”雷雨松了口氣,心里頓時敞亮起來,“其實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沈校?了,爹的腳也好的差不多了,我過兩天就回學(xué)校。”葉曉寒臉上的笑容陡然僵住,但很快就恢復(fù)如常,她勉強笑了一笑,告別雷雨,疾步走進(jìn)學(xué)校大?,雖然知道自己不該多想什么,但總覺得心里還是有些不舒服,她使勁搖搖頭,想晃走那些荒誕的想法,驀然轉(zhuǎn)身,雷雨仍站在那里,略略心安。雷雨回到學(xué)校,開始了沈世軒交代的各樣工作,一開始就是拿著介紹信往返于歷史檔案館和省城新建好的現(xiàn)代化圖書館,借閱抄錄各樣珍貴史料或是珍藏的孤本古籍,雷雨特別珍惜這樣難得的機會,簡直到了廢寢忘?的地步。兩周之后,雷雨開始整理沈世軒的隨筆記錄和手札,工作的地點自然是沈世軒寬敞的書房,好在沈夫人帶了沈琉璃去娘家的海景別墅度暑假,家里只剩了沈世軒和保姆秘書,所以這些日子雷雨并沒有感到絲毫不便或是尷尬,只埋頭一心工作,沈世軒非常滿意,一日三餐都與雷雨同?,有時連夜工作他就讓雷雨宿在書房,雷雨?沈家母女不在也就無需顧忌,常與沈世軒徹夜?聊至天明,除了葉先生,他似乎從未與任何人在文學(xué)上有如此酣暢淋漓的碰撞。一日,沈世軒與雷雨談起歷史上一段有名的公案,斧聲燭影,沈世軒說元代至正年間曾有一本地方史話對此案有詳細(xì)記載,后來這本書為王國維收藏,王國維投湖后這本古籍也就跟著失落?間再無跡可尋了,沈世軒是滿心痛惜,但雷雨總覺得他的惋惜里似乎還帶著一些別樣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雷雨突然想起葉先生有幾本極珍貴的古書籍,連他也不曾開過眼,但這本書元代史話葉先生曾經(jīng)提過,就在他的收藏之中,雷雨越想越覺得興奮,忍不住脫口而出,“沈校?,如果我沒有記錯,您說的這本書在我的啟蒙恩師手上。”沈世軒臉色微變,突然問雷雨,“你說的啟蒙恩師是葉曉寒的父親嗎?他叫什么名字?”雷雨照實回答,沈世軒沉默半晌,只輕輕說了句“好巧”,就此不再提這件事。眼?的假期漸漸余額不足,沈夫人也帶著女兒回來了,沈世軒每天要去學(xué)校開各樣的行政會議,書房里就只剩下雷雨伏案工作。沈琉璃也不時過來看他,倒沒什么出格的舉動,只是幫著他看看資料,談?wù)撔??野史怪談之類的話題。其實讓雷雨不自在的并不是沈琉璃,而是沈夫人,她對雷雨的態(tài)度突然來了個180度大轉(zhuǎn)變,說噓寒問暖有些過了,但每天新鮮水果解暑飲料不說,連飯菜都預(yù)備的十分豐盛,有幾次雷雨故意看著飯點借故溜出去自己解決,回來的時候居然看?沈夫人單??留了湯水點心,弄得雷雨心里一萬個不過意,他倒是真希望沈夫人還像原來那樣不咸不淡,話里帶刺地對他,好在沈世軒和沈琉璃還是一如往常。開學(xué)前一天,雷雨在書房里忙著把整理好的資料歸類,開學(xué)后他就只有在課后空閑時間和周末才能繼續(xù),沈琉璃坐在他對面,二人有一搭無一搭聊幾句。沈琉璃突然問他,“知道康奈爾大學(xué)那個交流名額下到咱們這屆了嗎,既然是戲劇學(xué),肯定最后還要落在我們班頭上。”雷雨眼皮不抬,“恭喜你,這機會非你莫屬了。”沈琉璃不無傷感地嘆道:“你也知道我這腿,痊愈之前怎么可能受得住?途?行,再說那些檢查,在國外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方便啊。”雷雨愣了愣,“對不起啊。”沈琉璃道:“好了,沒我這個競爭對手,這名額不是你囊中之物了嗎。”雷雨忙搖手,“就我家那條件,談什么出國啊。”“既然是公派,學(xué)費和生活費又不用你操心,有什么不能想的。”雷雨笑笑沒吭聲,眼光掠過她的手腕,?她腕上系著條價值不菲的白金手鏈,鏈墜是個被人啃過的??頭,雷雨覺得有趣,心想這要戴在曉寒手上就能仔細(xì)瞧瞧了,沈琉璃?雷雨一直不說話,心中不悅,冷笑道:“你是顧慮葉曉寒吧,這是多好的機會,你的成績一向優(yōu)秀,導(dǎo)師的推薦信根本不是問題,只要你爭取一下,未來定然一片光明,她有什么可反對的!”雷雨剛要開口,沈夫人敲?進(jìn)來,手里拿著個精美的盒子,對雷雨道:“我這有件背心,你穿上試試。”雷雨?那盒子里是件質(zhì)地極好的羊絨背心,急忙推辭,沈夫人笑道:“這是我托人從澳洲帶來的,本來想給朱寧,沒想到這小子過了18還躥一躥,穿著短了,老沈嫌這色太鮮亮也不要,我也不能退回去,你試試,擱著不是浪費了嗎。”沈琉璃插嘴道:“你怎么不問問子航啊?”沈夫人嗔怪地看她一眼,“桂嬸定的規(guī)矩,子航的貼身衣服都要她親手織,怕買的咯著他?疹子,說從小習(xí)慣了,子航要穿件外面買的,老人家那不氣吐了血,我可不造那孽。”沈琉璃笑出聲來,“子航這是要忍到哪一天啊,這么大了還要穿老保姆準(zhǔn)備的衣服。”沈夫人也笑了,一抖手里的背心,“小雷,先試試,也不一定合適。”雷雨推辭不下,只得穿上,那背心倒像度身定做一般,十分合身,沈夫人笑著點頭,“小雷還真是一表人才,你要是不要啊,這衣服就只能擱在衣柜里落灰了。”雷雨雖然過意不去,但沈夫人這話說得明白,就是個順?biāo)饲椋子曛坏弥x了沈夫人,自此加倍用心。羊絨背心被雷雨小心收好,雷?的身材和他相仿,雷雨想著寒假回去帶給大哥,雷?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添過新衣了。一個人從小到大,算上幼兒園,可能要經(jīng)歷四五次畢業(yè)季,但都沒有大學(xué)的這次這般百感交集,惆悵不舍,迷惘不安,興奮期待,所有的種種都是因為從這一刻開始,大多數(shù)人都會徹底告別無憂無慮的學(xué)生年代,自此翻開嶄新的人生篇章。也許很多年后驀然回首,你才明白所謂的證書學(xué)位在現(xiàn)實面前也許毫無意義,唯有年輕才是最大的資本,那是歲月給予的優(yōu)待,那是時光贈予的禮物,有了他,你才會不怕跌倒,不怕失敗,不怕無法預(yù)?的明天,更不怕一次又一次的從頭再來。那一年的大四安靜的開啟了,課程上的日趨輕松,精神上漸趨緊迫有了鮮明的對比,雷雨依舊忙碌,上課,作業(yè),提前開始的畢業(yè)論文資料準(zhǔn)備,課余和周末的校對工作讓他連停下來喘口氣都覺得奢侈。頻繁的進(jìn)出沈家也讓副作用開始慢慢顯現(xiàn),不懷好意的流言,別有用心的嘲諷,好在雷雨充耳不聞,只是每個周末下午,他都會抽出時間和葉曉寒在一起,或在圖書館,或在織錦亭,二人只是對坐看書,偶爾抬眼對望,相視一笑,似乎一切都盡在不言中。當(dāng)時的雷雨心中卻有種莫名的感慨,希望時光就此停駐,他們永遠(yuǎn)都是當(dāng)時的彼此。陳墨參演的新舞臺劇開始公映,D大戲劇社幾乎每月都有新劇推出,雖然制作一樣用心,但十根手指有?短,荷花出水分高低,新劇的反映平平,效果差強人意,這讓本來想搭著《絲路花雨》東?大展其才的陳墨頗為失望,甚至有人批評他的?色不?口若懸河,只是油嘴滑舌,本該博學(xué)多識,偏偏浮夸油膩,簡直一無是處,這極大的打擊了陳墨那顆一心向往藝術(shù)的中國心。陳墨坐在陽臺圍欄上一只接一只的抽煙,許多看不下去了,大聲嚷,“你這是要把房子點了啊,瞅這煙噴的,被人看?都要報119了,那些人愛說什么就讓他們說唄,不愛聽的你就當(dāng)個屁放了,多大點事啊!”李翰元走上陽臺一把奪下陳墨手里的半截?zé)煟肿鞒鲆桓焙掼F不成鋼的表情,“你TM還想搞藝術(shù),你都不知道再好的演員也演過濫?色,再爛的演技也有閃光的時候這個道理嗎,俗話說尺有所?,寸有所短,你既然想吃這碗飯,就該揚?避短,揣摩好每個?色,至于演出效果,那是天時地利人和的事,你只要盡力而為,問心無愧就行,這點挫折都經(jīng)不起,你還折騰個屁啊,還是你爹說的對,你壓根就是不務(wù)正業(yè),蹉跎光陰......”陳墨猛的翻身跳下來,直直地盯著李翰元,李翰元被耵毛了,“干啥,神經(jīng)了?你這眼神容易讓人誤會,我雖然沒女朋友,可我那啥很正常啊。”陳墨抬手拍他肩頭,“老李,謝了,我差點鉆牛?尖里了,虧的你拉我一把。”陳墨合上手里的煙盒,隨手扔進(jìn)一邊的垃圾桶,一臉輕松地回屋了,李翰元看著他的背影愣了半晌,突然微微一笑,似有所悟。陳明月趴在案前奮筆疾書,旁邊堆了一摞資料,田甜看著奇怪,問楊玉俐,“她在忙什么呢,畢業(yè)論文嗎?”楊玉俐瞥一眼陳明月掛著的耳機,小聲道:“?耀東的選修課學(xué)分不夠,又不想??修,跟老師商??補篇論文,自己懶得寫,讓明月代筆,她都忙了好幾天了。”田甜瞪大了眼,“這姓?的給陳明月慣什么迷藥了,貼錢貼東?就算了,現(xiàn)在連功課都代勞了,?過倒貼的,沒?過這么貼的......”楊玉俐忙搖手打斷她,讓她別再說下去。田甜近來
心氣不順,繼續(xù)發(fā)泄心中不滿,“暑假在廣告公司打了兩月的工,說是策劃助理,其實就是端茶倒水伺候人,跟姨媽提過幾次,她反倒怪我不懂事,說你要是連這些事都做不好,就不要談其他的,笑話,我要想做這些事,用得著巴巴地找她幫忙介紹。”楊玉俐勸她,“你姨媽說的有理,我們又不是特殊人才,職場新人不都是這么熬嗎。”田甜冷笑,“如果換做是她親閨女,看她會不會講起大話來這么輕松。”其實田甜郁悶還有更??要的原因,顧經(jīng)緯比她早一年畢業(yè),求職受挫后決定復(fù)習(xí)考研,白白耽誤一年時間不說,還要租住在校外的出租屋里,雖然他的父母很支持兒子的決定,生活費也照常按月打來,但還是常常入不敷出,顧經(jīng)緯找了份肯德基的兼職工作貼補用度,但在田甜看來,他覺得這份工作最好的福利莫過于可以時常帶回來一些賣不完的漢堡雞塊。出租屋里簡陋??窄,顧經(jīng)緯坐在那張飯桌兼書桌的破舊寫字臺前,迫不及待地打開印著山德士大叔的塑料袋,如同享受饕餮大餐一樣大嚼著雞肉漢堡,那油膩的氣味很久都無法散去,田甜每到此刻都會想起姨媽家寬敞氣派的廳堂,臥室里名貴的紅木大床,?品柜里各樣的高級零?和進(jìn)口營養(yǎng)品,那些她從小到大也沒機會嘗過但是嬌生慣養(yǎng)的表妹卻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突然想起那天在姨媽家的露臺上,姨媽托著滿套講究的茶具放在精致的小藤幾上,旁邊糕點架上滿滿疊放著她連名字都叫不出的五顏六色的?點,忍不住拿起一個放進(jìn)嘴里,那軟糯酥香甜而不膩的感覺在舌尖跳躍,當(dāng)她伸手去拿第二塊時,無意間瞥?姨媽的眼里掠過一絲笑意,那種不動聲色的輕視和嘲笑,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一陣細(xì)微的疼痛直透入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