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董事會上，鄭珊謹慎地說：“這個是我初步的建議，因為總要有個草稿，大家才好開始討論，現在就是挨個征詢各位董事的意見。”

王寧不動聲色地說：“你的根據是什么?”

鄭珊繼續耐心解釋道：“我的根據有兩點，一是公司對利潤和銷售總額的期望，二是行業在這方面的市場數據。”

王寧說：“我看150億這個數字還要斟酌。”

鄭珊小心地說：“本來就是提出來請各位董事給意見的。您要是覺得不妥，有沒有建議的數字?”

王寧覺得不好回答，想了想說：“有的部門，一時做不到這個指標。”

余開平說：“除了150億的月銷售額的限制，我認為還要加一條，就是‘或者是管理層認可為有潛力的市場’。”

王寧不客氣地說：“誰是管理層?”

余開平說：“草稿里暫定為各部門共同批準。”

王寧低聲對張顧道：“你真是自討苦吃，接了這么個差事!我都不知道說你什么好。你也別瞞我了，鄭珊肯定不高興你接這個活!你別光想著聽李順的呀，他可是干滿四年任期就要離開的，到時候你跟著他走不成?山不轉水轉，你要想明白這點，別仗著胡勇喜歡你，做些全部人都討厭的事兒。”

張顧聽他語氣很重，自己也急白了臉：“哎，冤枉呀，我幾時這么想了!我知道你這是為我好，可我真不是那號人。”

他見王寧兩眼盯著自己的手提電腦屏幕，不愿意往下談，又哄他說：“咱們不行談到行呀。你別光想著這個事情你要吃虧了，沒準你能得到好處呢。”

王寧收回眼光看了看張顧，用懷疑的口氣說：“有好處我總是不拒絕的，我從不拒絕談判。可好處也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林強哼哼著說：“張顧，你這擺明了是要害我嘛”

說著說著王寧又惱火起來，拿出慣用的招式道：“你們這么干，影響了銷售，誰負責?”

林強忙討好說：“您看我這上頭一條就寫著呢，為規范辦事處管理，特制定本標準操作流程。”

王寧瞟了他一眼不屑地說：“你這也就騙騙群眾。你說150億，你做一個試試看。”

林強說：“你們有問題，韋志光也有問題了。倒是我，橫豎不到我有問題。”

韋志光緩了緩口氣，插嘴道：“公司有這個決定，我自然堅決執行的，可是林強，凡事咱們也得考慮一下可行性不是?”

林強依然胸有成竹道：“那要看我們是怎么和員工去溝通的。”

王寧道：“好吧，按你這一套辦法，你先告訴我，你認為這個項目的用途是什么。”

林強說：“根據和各部門溝通來的結果，目前該項目最主要的用途有二，一是用于保留客戶，二是開拓市場。”

“就這兩個用途而言，你打算怎么解決?”王寧追問道。

林強有板有眼地說：“我們可以通過客戶拜訪加強商業溝通，投其所好挖掘潛在客戶，占領市場。”

王寧聽得很認真，他想，林強還真是用心，把需求了解得一清二楚，又把解決方案的細節也考慮得很周到。

林強追問道：“您看看，還有什么有疑問的地方?”

王寧內心已經被林強說服得差不多了，但不想馬上做決定，就說：“這樣，我再仔細看看你這個方案，我也要和有關部門討論討論。”

林強說：“這個自然，他們是最了解具體情況的人。您看，我過一周再來問您的意見，行不?”

王寧說：“追得這么緊。盡量吧。”

林強笑著道謝，說今天聽了他的意見很有收獲，回去會看看怎么改進得更好。

王寧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他說：“你不是說有好處嗎?我聽來聽去，也就是免了一些小麻煩，還有別的像樣點的好處嗎?”

林強笑了：“您老真精明。下周，我再告訴您都有些啥好處吧。其實呀，我還盼著您老也教導教導我，這里面可能產出好處的地方有哪些呢。”

王寧也笑了，道：“林強你這是打算空手套白狼呀。”

韋志光是個放手派，他既不啰唆你也不支持你，這使得鄭亞楠很多事情都要靠自己想辦法。

林強既怕王寧看她笑話，又擔心令翁東真失望，只好自己硬挺著，每天還得裝出一副精神抖擻的模樣，公司里但凡是個人物，不分男女，都得是精力充沛的鐵人形象，個個都活像不需要睡覺吃飯，越是頭天晚上開會開得晚，第二天越要一早就紅光滿面中氣充沛的來和大家打招呼。

重壓之下，林強近來脾氣見長，董大壽挨了他好幾回罵。但是林強還是清楚的，對董大壽可以隨便點，一則相識十多年關系不錯，二則董大壽是個沒心沒肺的脾氣，凡事不往心里去;而對下屬的兩個新主管可不能來這一套。

在這個項目協調中，林強的兩個主管需要和各自負責的部門經理溝通聯系很多事情。

這中間，張顧的工作顯得條理很弱，每回交來的報告，林強一看，錯誤多不算，這錯得還特不聰明，一眼就能看出荒謬的東西，張顧就看不出來。他倒是非常認真，干得滿頭大汗，天天加班，林強就不太好意思說他。

后來連著幾次報告都出愚蠢的原則性錯誤，他很郁悶，要是這樣的數據分析拿給老板看，他在老板眼里該有多蠢呀?

翁東真的個性，不到兩個月，林強就看明白了，這人干活是認真，可要命的是他完全沒有邏輯，尤其是面對需要很強的應變和協調的項目管理，他的思路整個一個亂七八糟，讓林強沒脾氣。

林強特納悶，當初開會的時候，翁東真說起話來條理特清楚，一套一套的，這也是林強看中他的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沖他條理好去的，以為邏輯是他強項呢，怎么他說話那么有套路，做事卻亂七八糟呢?

這也罷了，翁東真的自尊心，是林強所見識過的最強的自尊心了——他雖然做了多年HR和行政，專業水平卻并不高，生怕人家發現他不懂，每回錯了總要死辯到底。而且，他覺得自己經驗豐富，自視甚高。

林強暗自叫苦，不怕你笨呀老兄，就怕你不但笨還覺得自個怪聰明的。常說有本事的人有脾氣，這位倒好，整個一個又笨脾氣又大的主。李順明白了翁東真為什么做了這么多年，就只有目前這水平。

林強沒辦法，李順當初就提醒過翁東真的脾氣可能有問題，誰叫自己不聽勸告非選了他呢?既然做了他的經理，幾次試圖和他溝通他的不足和錯處，他總是反應激烈，就跟誰拿針扎了他似的跳起來，非要舉例說明。

他要求實例，這個沒有問題，做主管的應避免評價這個人怎么樣，而該把要點放在說這件事是怎么回事。

每回林強給出實例后，翁東真都由咄咄逼人變得無話可說，但下次他又來了。重復了幾次相同的故事后，當翁東真又不肯核查自己的功課，而要林強說出錯處，林強知道他又是自我感覺良好才擺出這副傲慢，他就納悶了，這人怎么不長記性呀?

他便不客氣地指出：“你這個月的4份報告，每份都出了明顯的大錯，建議你先自己核查一下。確保你工作的準確度，是你的職責。”

以翁東真的性格，要他說句“對不起”，他寧肯你殺了他，結果談話氣氛搞得很緊張。林強萬分后悔用了翁東真，要不是看他為人還比較正派，真想讓他馬上走路。

胡勇倒是顯出聰明的優勢了，反應敏捷，思路清晰，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根本不用像翁東真那樣干得滿頭大汗日日加班，結果卻能令李順滿意。胡勇只要講明了任務和目的，不需要交待詳細的步驟，他自然把事情給你辦妥，有時候胡勇還沒提要求，他就能提前遇見到任務和困難，讓主管感覺正想打瞌睡呢，下邊便給遞了個枕頭過來。

翁東真那邊，就真是每步都要告訴他，一個小地方交待不到，他就很可能沒安排好，張顧追問起來，他還理直氣壯。

林強心中十分矛盾。

他對李順的人品很警惕，同時又打心眼兒里滿意李順干出來的活;而翁東真，人品倒還行，不搞陰謀詭計，干活卻太笨，林強尤其受不了他那個又沒本事又自以為是的勁頭，對林強頂頂撞撞，對下屬也沒個好臉色，自尊心強到簡直不能說他一點不是，做他的老板，倒要天天和他陪著小心說話，累人哪。

林強知道，自己不能同時干掉兩個手下，現在的情勢，換人很麻煩。林強在猶猶豫豫中，又過了三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