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已至,萬物復蘇,花圃一片生機勃勃。我忙著修剪花枝,和魏箴的見面次數也在減少,過去他總要每周來一趟,如今半個月過來一次,雖然依舊給我帶一些繼禮物,依舊的噓寒問暖,但其中的味道已經變了。
前不久他喝的醉醺醺的,抱著我訴說心中苦楚,情到深處時便會情不自禁,但我是清醒著的,所以自然沒有如他所愿。
“堂姐?”南星突然出現在花圃中。
我和她也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了,今日她披著頭發,穿著一套還算規律的衣裝,這與往日里的奇裝異服差異很大。
“你怎么過來了?”我剪下玫瑰枝杈,然后又清理著地面的花枝。
“我懷孕了。”南星直截了當道。
我自然是懵了,她懷孕了?
“兩個多月了,醫生說孩子很健康,我希望可以生下來。”南星有史以來第一次這么平心靜氣的與我說話。
說真的,我有些不習慣她這么認真的樣子,也許以往她隨心所欲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了吧。
我放下手中的剪刀,走到她跟前,問:“你是認真想過的?”
她點點頭,一本正經道:“想好了,不管怎樣這孩子必須要生下來,否則我這輩子可就再難以……生孩子了。”
看著她低下頭,一臉暗淡無光的表情,我縱使有氣,也不想現在對她撒。
“這怨誰?你結交了那么多男孩子,平時又不知保護好自己,”說到這里,我便沒有再接著這個話講下去,而是說,“你和魏箴說了嗎?”
南星忽然投來希望的目光。“堂姐,你幫我吧,我不想失去這個孩子,可我知道,如果這孩子出生,那一定是世俗所不容的。”
呵呵,她居然也怕世俗了,還真是稀奇的很。
“你和魏姐夫沒有感情,不如離婚了,等你們離婚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也坐實了,到時候我再和他說,他也沒有法子不接受,堂姐,現在只有你可以幫我,真的。”
南星拉著我的手,眼中是滿滿的希冀和懇求。
雖然不想茍同她的話,但她有一點沒說錯,我與魏箴之間并沒有感情,哪怕他待我一如既往的好,可我始終接受不了他,過去沒有南星便是如此,如今有了南星在中間,我更加不可能接受他。
心中已有主意,但口頭上并沒有給她一個準確的回復。
“你先回去吧,我想想。”我說。
“你還想什么,等我肚子大了,我要怎么解釋這件事,我爸媽非把我打死不可。”南星急了。
我瞅了她一眼,冷笑一聲。“打死你也是活該,你覺得你不該打嗎?”
“我是該打,但孩子是無辜的。”
呵,她倒是會轉移問題,孩子,我覺得這孩子有這樣的母親,也不定就是幸運。
“三天后,我給你回復。”我淡淡地說道。
南星沉默片刻。“我知道自己可惡,但我對這事不后悔,我就是喜歡他,現在依舊,我可能不配他,但我不會放棄,這個孩子若保不住,我今后便失去了作為母親的資格,以前打胎對我來說無所謂,哪怕傷了身子也不覺得有什么,可現在一想到將來不能生育,孤獨終老,我就特別害怕,真的。”她的神情略有哀傷,我覺得那并非是佯裝難過,而是真心的。
“行了,這事我心中有數,你回去吧。”我幽幽地說著。
“堂姐,等你將來有了孩子,一定也會覺得很神奇,體會他在自己身上一天天長大,好奇妙的感覺。”南星輕輕的說道,然后轉身離去。
她的話讓我措手不及,真的難以想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過去那個放浪不羈、我行我素的南星真的不見了嗎?還是這只不過是她為了達到目的的一種手段?
其實都不重要了,我與魏箴的這段婚姻本就是個錯誤的開始,既然不愛,何必綁在一起,給了他束縛,也將自己困在其中,同時也讓南星和她的孩子沒有歸落的去處。
心理醫生從別墅離開后,文夢憐一直將自己鎖在臥室,整整一個下午都沒出來。
她無法接受自己不孕不育,更加無法理解萬俟繁這這日子以來的寡淡,同時也受不了心里承受的各種各樣的壓力,就像一座大山,死死的將她壓住,呼吸困難,渾身疼痛。
現在她不得不考慮婆婆文玉凈提出來的代孕一事,這件事婆媳兩人探討過好幾次,只要她松口,文玉凈便依舊對她視如己出。
萬俟繁至今沒有答應她接受試管嬰兒的提議,理由是特別傷身,他不想因為孩子而讓她扎針,不停的吃藥。
其實文夢憐把他這種說法轉換成另一種意思:就是不愿意和她有個同血脈的孩子。
她最近在網上瀏覽了很多代孕公司,也試著找一些漂亮的姑娘接近萬俟繁,但成果寥寥無幾,不是說萬俟繁不近女色,搞什么禁欲,而是人家一方面工作重,另一方面壓根不會給別的女人抱有懷孕這么一個癡人說夢的想法。
解決生理需要,無可厚非,可若要生育子女,那絕對不會這么輕而易舉的實現,萬俟繁雖然身邊無數美女,但他不濫情,更不濫交,凡是多是有個限度的。
對于這一點,文夢憐還是很欣慰的,見自己安排的女人都沒能完成自己交給她們的任務,她自然是高興的,畢竟說明萬俟繁是個可以托付終身的男人,但同樣她的憂心也隨之而來。
因為她不想在孩子一事上繼續停留,她需要加快速度解決這件事。
眼下她唯一能夠想到的解決方式便是去找南泠,可她又無比的害怕,害怕南泠和萬俟繁的見面又會擦出火花,到那時說不定自己的謀算全都白費了。
如今除了這個方法,她當真再也想不出別的法子。為此,她和文玉凈做了一個通報,不論如何,她都要讓文玉凈和自己站在同一個陣營。她相信文玉凈是必然站在她這邊的,因為對于南泠的背景,文玉凈絕不會容忍,所以這點她就能輕輕松松勝出。
現在她需要想個萬全之策,如何把南泠騙到別墅來。
突然她靈光一現,覺得可以在南泠的玫瑰花上動動點子。
于是文夢憐點開花卉網店,親自聯系了店內的客服,客套話不必多說,直接向店家訂購了一萬支紅玫瑰,注明送貨地址,并闡明需要花店的負責人送這批花。
為了不讓南泠有所察覺,她改動了送貨的地址,填寫的目的地是她位于市中心的那套公寓。
周末,我約了魏箴見面。他最近似乎很忙,一直都在加班,從魏老太那里得知,他下個月就要升任部門經理,會經常出差,所以我和他的見面次數也將越來越少,但這不是我此次見他的重點。
我給他弄了點水果,隨便的擺了一個果盤。
“最近可好?我原本打算下周過來看看你,”魏箴看著我說道,他的眼中帶著一絲牽掛,“哦,對了,我給你買了一款手鏈,你皮膚白,紫水晶與你很般配。”說著,便拿出錦盒打開給我看。
我看了一眼,心中平靜。
“以后可能不太見面,但我可以每天給你視頻,只要你還愿意和我聊天。”他的聲音很輕很柔。
“魏箴,”我盡量將語氣放的平緩一些,“這個你還是送給南星吧。”
魏箴一怔,然后落寞的神色染上了他的臉。“從那日之后,我再沒有與她見面,真的,我一直努力工作,提升自己,只是希望自己能夠更加的優秀,這樣也能減輕我曾經犯下的過錯。”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已經很優秀了,合資公司的管理層,年薪數十萬,真的,這么年輕實在難得。”這番話,我是發自內心的。
“那你為何不愿意給我一個機會?”魏箴問道,他拉過我的手,輕輕地握著,“我就在想是不是萬俟繁太優秀,所以我才入不了你的眼。”
“不是,”我趕緊駁斥。
他怎么會這么想?
“他有別墅,有自己的公司,可以豪不心疼的為你買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的首飾。我在想,自己也許奮斗一輩子都很難擁有這樣的成就,但是我會努力,盡我所能的去提高自己,好讓我和他的差距縮小一點,哪怕是一星半點也好。”魏箴的眼睛布滿一層幽怨,仿佛心中有多少的辛酸與難過,可是他又說不出來,不能宣泄,只能通過眼神和這一番話來表達。
我的心被他的這句話扯得微微發疼,自己并非冷血之人,過往的數月,他對我的用心,我不是沒有知覺。
“世上只有一個萬俟繁,也只有一個魏箴,同樣我也只有一個,我從未用金錢與權勢去衡量一個人,更不會用這些東西來選擇與他攜手余生,所以,你不用這么給自己壓力,你已經很優秀了,與我相配,當真是綽綽有余。”我的話絕對不摻夾半個假字。
自己是怎樣的身家,自己心中無比清楚,所以又怎么可能去要求別人多么卓越呢。
魏箴突然站起來,神色一變,然后緊緊摟著我,他的身體輕輕地顫抖著,就連聲音也跟著微顫。“那你能否原諒我犯下的過錯?”
我由著他抱著自己,或許這是他最后一次這么抱著自己。
“魏箴,我是想告訴你,南星她懷孕了,就快三個月了。”我平和的聲音不帶絲毫情感,如同在說一個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事,其實這本就與我無關了。
魏箴猛的抖了一下身子,良久之后,他才松開抱著我的手,神情恍惚。
“自己種下的果,自己就該去嘗,逃避和推諉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我說道。
“她來找過你?”
我點點頭。“南星是個傲慢的丫頭,從未放下過她驕傲的頭,但這次她真的……算是乞求我留住她腹中的孩子。”
我可以把南星對話所說的話當真請求,畢竟過去她從未與我好說過幾句話,哪次不是懟的我沒話說。
魏箴癱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說話。
“你難道沒有想過會有這么一天?還是你不愿意去想?”我問道。
魏箴苦笑兩聲。“想不想事情已經這樣了,終究是我的罪,我必須要去解決。”
我微微擰著眉頭。“你要怎么解決?”
“帶她去醫院,流產,費用我出,今后的一切損失都由我來負責,不管她提出多少錢,我都愿意拿出來,只要把孩子拿掉!”魏箴提高了嗓門,說話的速度也加快了。
“南星不會同意,這個孩子對她來說極為重要。”我說道。
“但我不需要這個孩子!”魏箴大聲說道,他睜大了雙眼,突然跳起來,狠狠地握著我的雙肩,“我要的是我們兩個人的孩子,不是和她!”
他猛烈的搖晃著我的身體,整個人近乎瘋狂。
“泠,我的這片心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為何要這么隨意的踐踏?”魏箴緊緊地摟著我,聲音發顫。
我試圖推開他,但都失敗了,于是便由著他。
“這事我有責,本不愛,卻嫁了你。”我冷冷的說道。
“是哈,你是不愛我,你愛的是別的男人!”魏箴忽的抱起我,兩步并成一步走到床前,然后將我按在床上,眼白微紅,呼吸急促,“你一次也不愿給我,可是和他卻能糾纏十個月,這是為何?呵呵,不就是你的心已經被他征服了嗎?泠,其實我也不差,真的,我絕對不會比他差,我們——。”
我不等他說完,揚起手對準他的臉就是一巴掌,因為力道過重,手掌發疼。
他的臉瞬間從白變成了紅,清晰的手掌印顯而易見。
“我們離婚,至于以后你要怎樣我不管,但是南星腹中的孩子你永遠也抵賴不了。”我清冷的話無比清晰的從口中說出。
魏箴微白的嘴唇劇烈的抖動,他將我的話當做耳旁風,捧著我的頭,將我固定住,然后親了上來。
微涼的唇抵在我的唇瓣上,不顧一切的啃咬,我閉了閉眼,心中哀嘆。
仿佛時間回到了三年前,往事雖成過去,但過去已然成了記憶,即便如煙,那縷煙依然縈繞在心頭。
當魏箴含住我的耳珠時,我的心猛烈的收縮,迷蒙的雙眼睜開,身上的男人似乎已經走火入魔了。
我用盡全力將他推開,因為猝不及防,魏箴滾落到了地上。
“離婚吧。”我態度堅決,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
魏箴癱在地上,臉色蒼白。好久,他呆呆的發著笑,用幽怨的眼神看著我,卻半句話也不說。
縱使千言萬語,此刻已然成了多余。
房間的異動驚擾了走廊處打掃衛生的魏老太,她敲了幾下門,試探性的問了問我們發生了什么事。
我從床上下來,整理身上的衣服,看了一眼地上的魏箴,淡淡道:“找個時間,盡快處理,為了你和我,也為了南星和你們的孩子。”
從他身旁走過,他突兀的抓著我的腳踝,抬頭看我,眼中極為平淡。“當真從未愛過我?”
我不忍看他,便將頭扭到一邊。“或許我真的忘不了他,所以才不能接受你,讓你從南星那里獲得溫暖,”我又將頭扭了過來,看他,“我們沒有領證時,你和她就已經有了關系,所以你并不算婚內出軌,況且,我的錯也不小,我們合離吧。”
“合離?”魏箴好笑道,“從未合過,談何離?”
他從地上站起來,面色微涼。“但這也是最好的結果,對嗎?”
我不說話,心中不是滋味。
一場開頭沒錯,中途出了差錯的婚姻,及時止損再好不過,這樣的結局當真是最好的了。
魏箴長嘆一口氣。“你既然可以爽快的離開萬俟繁,我就想,你離開我也必然不會有絲毫的留戀,如今果不其然,你保護好了自己,卻不知傷害了多少人,我現在是沒資格與你說這些,但還是說了。”
是嗎?真如他的話那樣,我保護好了自己,卻在傷害別人嗎?
我與萬俟繁本就是人生漫長路上的一個過客,雖有交集,但終究不是一路的,他已經成家立室,我便再沒有對他抱有絲毫的幻想。
說我保護自己,那也是無奈的選擇,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那傷害的何止自己。豪門不屬于我,我的世界里也不會有他。
“我答應你,明天我們就去民政局。”魏箴沉重的將這句話說出來。
從領證到離婚,不過三個多月,這也是我和他的緣分,像極了點到即止的感覺。
魏老太得知此事久久不愿接受,她一面怨懟我,一面責怪魏箴,即便如此也不能挽留這段婚姻。
這件事我并沒有告訴父母,一來與他們緊張的關系才有所緩和,不想為此再次的劍拔弩張。再來這也是魏箴提出來的,可能他馬上要晉升職位,所以不好被這件事給影響到。
我也想著把這事拖到年底再告訴家人,到那時他們是罵也好,打也罷,我無話可說,自己種的果,自己吃。
過去有一位老師曾這么說過關于婚姻的定義:婚姻從表現形式上看,是雙方財富、心理和生理的結合;從本質上看,是雙方的一種特定的社會盟約……
其實婚姻動機不只是在于滿足性需求,還有更復雜的動機。
直到現在我才略微懂得婚姻是什么,可即便懂了,我們往往不能拿捏地得心應手。永遠不知道未來等待著我們的是什么,人與人之間過于復雜的情感,總會讓我們在這條路上體會到千言萬語也難表述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