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4時,我從到達烏爾耶瓦的站臺下車,順手帶走一卷只看到四分之一的報紙。
四周沒有密集的人群,腳下是人為敲碎的小塊石子鋪成的路面,路邊兩側的矮草后有一些通往深處的林間小道。迎面的風清涼又有些微弱,這讓我感到涼爽時不會沾染路面的沙塵。
我來到此處并不是散心。有關以往某次對我而言影響深遠的事件的零碎線索正隱隱指向這里。也許我能再次進入那個令使我心醉神迷、念念不忘的神秘地點,那個不為人知的龐雜世界的隱秘角落。
具體的時間已記不清,年份大概在1973年至1979年之間。那時候的我還是個對新世代什么都感到新奇的無知小子。我和我的同伴在一次學外旅行中誤打誤撞地來到一處舊時代的遺跡,一個沒有在任何神話中流傳的作用不明的裝置。
它像一個四方的通風口,向外吹出陰冷的水汽,手電的光照不到底。我有預感這后面肯定連接著存有奇異的神秘或者魔力的某處,吸引并驅使著我不斷接近。
我提議一起下去看看,結果只有我獨自一人;少數幾個平時不會反對任何提議的同系生也和其他人一樣沒有猶豫地拒絕了。回想起來,當時所有人的臉上都透出一種感到不寒而栗的意味。仿佛有某種可怖的事物近在咫尺,那東西在被看見的一瞬間就像針一樣狠狠地扎入了他們那早已為數不多的靈魂,以致他們的身體不自覺地發出痙攣般的抽搐。
被準備窺視一些理想事物的我通通忽略。
收拾好行李包后,拿出登山用的繩索,鉤住附近一顆三人合抱粗的樹的樹干。為了比較清楚地知道周圍的情況,我把手電固定在頭盔上,一點點像蟲子爬樹一樣緩慢地下降。
如同預料的那樣,下降到的繩索盡頭與似乎是石質的落腳面還有一段接近一百五十碼的距離。這時我從行李包拿出足有三百碼長的備用繩索,以死結纏在原本的繩索上。
落腳之后我巡視了一圈,周圍是一些刻滿了字符的石板,歪歪斜斜地插在我腳下過于平整的石面上。那些字符走近看是一些圓形、三角、方形堆疊組成,每個字符排列都略有不同,大小在一個大拇指指甲蓋的大小之間,誤差小到若是不用工具精確測量以肉眼難以分別。
我記得有一段向下的臺階,臺階遠遠的后方立著一個發光的球體。正是它吸引著我。我靠近之后發生了什么,過程似乎被我的大腦恐懼地拒絕,看樣子這份記憶在我寫下之前就已徹底消散了。
現在我復又在這魔力般的牽引下漸漸接近,從一個老叟口中得知地點后已過去了三天。
這里的石壁和路面刻有類似的文字,甚至一塊石板上貼著一塊破舊的羊皮紙。上面同樣是未知的語言,看著卻更像胡亂的拼寫。
隨著對環境的熟悉,第四天時我已在這相對空曠的洞穴中轉了兩個來回,沒有見到任何的臺階。
并不是一無所獲,可我感覺還沒見到什么更重要的事物,令使我產生一種奇怪的焦慮。
探索只好暫時停下,我把那些抄寫的文字和羊皮卷手稿鋪桌子上,從書架翻找總集詞匯的書籍一一對比。
學院的入住資格剛好在去年拿到,這里的館藏算是比較齊全。
經過半個月的查找,最終我在一本專門為某種神話撰寫的小語種里找到類似的行文。第一行是介紹內容的隱晦描述,之后的短章也大多如此。
其中第二十三篇提到有關光的隱喻,
‘在林蔭的霧靄盡頭,你將見到光之冕的使徒’。
冕在義理學和神秘學中意為指引教義和教禮的人,通常是教皇或者主教,也有的教派以此代指所信奉追隨的神靈。
使徒大概就是一些布道傳教的行為,后來的詞匯引申出了其他的意思,如布道者、傳教士,更多的信息我并不了解。也許在特定的神話中并不適用。
之后的羊皮卷譯解出來,描述要華麗一些:
[光之形與牠的禁忌落于此地,在永恒翻動的氣霧中沉眠。]
[不可視者敞開門扉,遞送通往群星之路的邀請。]
[無名號者匍匐在原初的倒影中,與其他狂歡者格格不入地將權柄歸還。]
[世界終焉之刻,將引我等往更久存之時。]
[贊美,輝光與義理的主宰,科羅瓦爾?朵巴戈?希爾提斯,雅維?抵施坦?海彌,多羅忒貢?[CUT]。]
[在此銘刻偉大之痕跡。]
科羅瓦爾。明明從沒見過,卻有些莫名熟悉的感覺。也許是我近日來哪個夜晚在怪誕的夢中無意識寫下的近似文字。
原文沒有句點,抄錄時也沒添加,僅有的判斷依據令使我不確定這些文字是否在表達激動的情緒,只好以平淡的句號在每段結尾。
我不自止地陷于這些富有魅力的古舊知識,不斷查閱相關資料以便更深入地理解,連那種隱約間的吸引也好似失去作用。
掌握了一定程度之后,我復又進入那片空曠之地。按照文字提示的方法找到那處臺階。走下來后我看見一個殘破的石碑,斷裂處是一段被腐蝕過的文字。
‘[CUT]享壽者奉上’。
有種來自內部的拉扯的幻覺感。我有些不安地抬起手腕,鐘表的指針走到了正午十二點整。這幻覺突然被放大,令使我感到失明般的劇痛。
石碑的正面出現一個光球的虛影,漸漸實化。
不安在這一刻徹底轉為恐懼,連身體也好似忘記了發出痛楚地發抖,我片刻間回想起了一切。
我回想起來,那忘記的一切不是出自作為生物的本能,而是出自我自己對那一刻所望見之物的深刻恐懼。那是不可直視的、僅僅觸及氣息就會被毀滅的禁忌。灼熱、刺眼。
我再一次,復又迅疾且狼狽地想要如同上次一樣落荒而逃,幸運地逃離。可惜沒有機會——我變成了一團火焰的余燼。
并沒有經過燃燒,直接變成了釋放出光和熱后的灰燼。那光和熱——被握在一只手里。
這副光景實在怪誕離奇,現在我只能靜靜注視并接受這樣的結果,在我滯留于此刻的虛影徹底消亡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