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輝前腳剛走，林輝的母親就開始作起了妖，洋裝的敲起了外婆家的門，以為是林輝忘了帶東西，著急忙慌的前來開門的奶奶拉開門的那一秒鐘，連笑都僵了。

母親輕車熟路的拐進廚房。添了飯就吃了起來，奶奶沒說什么，三兩筷子，母親的電話來了，她好像就在等這個電話，手機才震了一次，就利落的接了起來，一頓“哎哎哎，好好好”之后，掛斷電話，笑吟吟的看了一眼爺爺奶奶，起身走到門口，這樣的反常讓奶奶很是不舒服，趕忙跟了上去，門后站的是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穿著一雙锃亮的皮鞋，手提公文包，梳了一個三七的油頭，看起來是個不太順意的上班族，胡子剃的坑坑洼洼，久坐推積的油肚把西裝撐起了一個弧度，看到母親后，幾句詢問，就從包里掏出來一個文件，母親看都沒看直接在最后一頁簽下了名，手法像極了簽快遞單絲毫不拖泥帶水，似乎意識到什么，奶奶疾步上前搶過文件，但是奶奶并不識字，就翻開第一頁，指著頂頁的那幾個加粗加黑的字，用有點拗口的普通話問著，：“這，什么，這”那個男人接到：“阿姨，這是土地出售。”

奶奶的臉色像是突然被放干了了血，沒有一點氣色，直直的杵在那里，那個男人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他可不能讓自己的這單大生意就這樣飛了，想著自己的獎金和那個舔了很久的女神，媽的，這單絕不能黃，男人一個箭步沖上去，拽住了合同也把奶奶的魂拽了回來，奶奶也死死拽著合同，兩人僵持不下，奶奶急得直說家鄉方言，一整個眼眶都紅了，換些普通話的在說“不……不……不”，男人不是沒有看見，他沒辦法感同身受，因為同樣沒有人為了他的打拼做出感同身受，奶奶的手硌在合同的棱邊上被劃開了一條細的口子，滲著絲絲血跡，男人擔心奶奶招來更多的鄰居，心一橫，手上暗暗使勁，猛的一抽，那口子算是真的劃開了，可能這又是個不寧靜的一天，看著男人倉皇離去的背影，自己兒媳婦事不關己的表情，爺爺不知所措的小動作，絕望就是這樣累計起來的吧。

爺爺抱著奶奶，那天他們就這樣哭了很久，那份土地出售，出售的是兩個老人給林輝留的一畝三分地，也是老兩口攢了一輩子唯一爭了的財產，為的就是給自己的孫子以后過日子能不看人臉色。他們能做的想做的只有那么多了，但是就是那么一瞬間，都破滅了。

那之后的好幾天，家里都是空落落的，爺爺忙著跟村長再爭取一點地基，腆著老臉周旋了好幾天都沒什么結果，奶奶去城里詢問那個跑掉了的男人的公司，想要挽回地基，可是不懂普通話的奶奶，什么都問不到還被騙了三百，最后還是警察給送回的家，見到爺爺的那一刻，憋了一路的苦，一瞬間全部崩盤了，今年她半截入土的年紀，卻再次嘗到了小孩子無助時的苦楚。

那幾天的天氣很好，云都是一個壘著一個的，太陽不瘟不火，男孩子的煩惱散的快得摸不著痕跡，林輝前腳擱宿舍悶了一上午，下午被約著來了場籃球賽，大男孩總是大大咧咧沒心沒肺，所有人都以為許是林輝也就鬧鬧性子，而改變他的不是那幾天的溫和天氣，不是一場酣暢淋漓的籃球賽，除了他自己愿意，要不然誰也不會懂得他的想法，看透他的心思。

兜兜轉轉，最后老兩口只得了一個建檔立卡戶優先多補的口頭允諾，家里剩著這棟房子，幾只雞，三頭豬，一片種菜的院子和給林輝備了一半的聘禮。

后來奶奶同他說，如果可以，她有多希望當時哭的時候抱著她的是林輝，但她又多慶幸，她的寶貝孫子沒有目睹這一切。上半輩子忙活的是子女，下半輩子她只想為了林輝忙活。

媽媽賣地的事愣是像被掐斷了翅膀的鳥沒飛出過那個村子，也沒有穿進林輝的耳朵里，一直到高三，林輝沒有懈怠，但是盡管怎么努力，他依舊門門都不突出，保持在了中等水平，上個大學沒有問題，他自己倒是也不氣餒，一米八的大個就想當個兵，這倒也是個出路，老師也是十分贊同的，爺爺奶奶一向以林輝的意愿為主，所以老兩口在這方面也沒有做過多的要求，這也是老一輩腐朽思想中脫跳的兩個吧。

周三是學校給高三備的第一次統測，統一前一天晚上沒上完自習，留了值日生來打掃衛生，林輝也不是個臨時抱佛腳的主，一下課就奔著籃球場去了，時間還早，所以組起了一個籃球賽，那天的下午天氣火辣辣的，但映在林輝身上像點亮了什么讓人難去移開眼，一米八的個子就很顯眼，常年干活曬得皮膚難得的是個均勻的膚色，林輝長得很耐看，但并不出眾，永遠是個寸頭，但是個笑起來露著牙，眼睛瞇成一條縫的可愛的男孩子，永遠穿著那件紅色的球衣，這樣也就夠了，至少在這片球場里，他顯得很吸睛，場邊的小臺階上坐滿了過來圍觀的小姑娘，看得比上課還認真，進了球比考了滿分還激動，這哪行啊，讓林輝搶盡風頭，一場籃球比賽打的十分火熱，同樣在這個籃球場上讓人移不開眼的還有溫辛，溫辛的爸爸是村里的書記，對溫辛的要求十分嚴格，她永遠扎著一個高高的馬尾，校服就算被洗的發白了也依舊沒有一絲褶皺，她溫柔的像是春天的風，她不用說什么，就靜靜的，自成一畫，也會是青春里最驚艷的一筆。

林輝和溫辛是青梅竹馬，全校都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像是被默許一般，除了江浩，極度自負的他認為溫辛的拒絕是欲情故縱，已經不止一次的在各種場合公開表白溫辛，學校的處分對他的內心來說毫無波瀾，對他來說溫辛是一個難以通過的游戲，他享受這個過程，但也在長時間的挫敗中失去了耐心，這一次，他想，絕不能失敗。

一群手拿橫幅的小跟班沖進籃球場打破了這份和諧，偌大的橫幅以及那醒目的字眼，讓溫辛羞愧不已，卻又在準備逃離的時候撞上了手拿鮮花的江浩，他自以為深情的單膝跪地，將鮮花高高舉起，像個自以為是的勝利者大聲宣誓，“溫辛，做我女朋友吧！”一群小跟班將溫辛困在中間，不停起哄，周圍看熱鬧的同學將圈子圍得死死的，溫辛像只籠中的鳥掙脫不開周圍的起哄聲和同學們看熱鬧的眼神快要讓溫辛窒息，很多年以后，溫辛回憶起來，還是會為那個從人群中沖進來的身影心動，或者就像少女懷春里每一個被英雄救美的橋段一樣，林輝就是在這個時候徹底讓她明白心意的，她的眼神在那個背影上久久挪不開，打架聲，周遭的吵鬧聲，場面混亂一片，可她的世界里卻靜的只有那個夏夜的風聲，和那抹跳躍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