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些微的光。

像刺破了一層窗戶紙，旋即擠進來大匹大匹的光。

陳蜷赤裸著全身，沐浴著柔和的光。那些光便是經(jīng)婆娑島上小自然爐吸納入體的清氣，他仿佛正置身于婆娑島上。

陳蜷腳踏在小島的土地上，看見了兩股按照規(guī)律各自流動的清氣流，其中一股清氣流更亮更粗。陳蜷認出了那兩股運轉(zhuǎn)著的清氣流，大的一股便是大周天，小的一股便是小周天。修煉大周天可強身健體，金剛不壞。修煉小周天可施術(shù)步法，一展奇門。陳蜷并不知道自己何時學過這些知識，但他就是能分辨得出，還能明白其運轉(zhuǎn)由來。

他在婆娑島上漫無目的走著，兩股周天以奇異姿態(tài)在他頭頂運轉(zhuǎn)著。

陳蜷又看到那頂浮在空中的小自然爐，小自然爐射出一道碩大的清氣流，在空中分叉，各自連接上大小周天。

小自然爐一刻不停，吸納著天地間的原始清氣，再往大小周天中輸送著精煉清氣。

陳蜷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鹿搬大師的茅草屋仍舊在那。他想伸手去推門，卻發(fā)現(xiàn)手直接穿過了門板。

陳蜷往前一探步，便毫無阻攔地進了茅屋。

屋里鹿搬大師正收拾著行囊，令陳蜷訝異的是，與初見時不同，此刻鹿搬面龐上干干凈凈，只有鼻下還留有妥帖的八字胡，看模樣就是位眉清目秀的中年男人。

陳蜷在鹿搬面前晃了晃手，后者卻毫無反應，埋頭整理。

少年大感有趣，目前看來自己已跟婆娑島緊緊地綁在一起，神識能隨時看到島上發(fā)生的事物。

整理到一半的鹿搬突然停下手上的動作，轉(zhuǎn)頭看向陳蜷的方向。

陳蜷無法判斷他是不是在看自己，按理說自己只是以神識游蕩婆娑島，鹿搬大師應該無法看到自己才對。

可他此刻盯著自己這邊方向的眼神，卻似在看著一位實打?qū)嵉娜恕?

鹿搬鼻頭哼氣，抱胸嘆氣道：“小自然爐只是充當你的內(nèi)爐，你仍然需要學些功法來運轉(zhuǎn)周天，廚子沒有好刀工，材料再好，也做不成美味佳肴?！彼D了頓，繼續(xù)說道：“還有神識出體固然好玩，但時間久了也費神，早些休息吧?！?

這番話當然是說給肉身遠在蜃州城的陳蜷聽的，少年聞言，知道鹿搬察覺到了自己的清氣，心下慌亂，只覺天地兀自旋轉(zhuǎn)起來。

再清醒時，人已躺在芳停居的地字號房內(nèi)了。

陳蜷從床上起身，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又看向桌上的茶盞。

少年手上開始胡亂擺起一些姿勢，嘴上念念有詞，想要釋放清氣移動面前的茶盞，可任憑怎么擠眉弄眼，搔首弄姿，那小小的茶盞依舊紋絲不動。

陳蜷頓時便覺失望透頂，傻愣愣地坐在床上。

閉上眼內(nèi)視了一番，能看到清氣實實在在按照大小周天運轉(zhuǎn)在他體內(nèi)，而自己的胸膛下部處，能清晰可見地瞧見婆娑島和島上的小自然爐。

陳蜷睜開眼，撩起衣裳，只見自己胸膛處被人刻上了式樣繁雜的黑色圈狀紋路，定睛細瞧，這才認出了自己胸前這些紋路便是當時在婆娑島上看到的那些流動的黑色紋路。

想必鹿搬便是用自己胸膛前的陣和小自然爐連接在一起，二者這才合二為一，互通有無。

少年正新奇地打量著自己的胸膛，楊稚這時推門進來。

“一覺睡醒就忘了自己的奶子長什么樣了嗎？”楊稚瞧見陳蜷的姿態(tài)，出言打趣道。

陳蜷這才穿好衣裳，尷尬笑道：“我只是好奇鹿搬大師的陣法?！?

“鹿搬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便是天底下數(shù)一數(shù)二的陣法好手了，只可惜生在鹿家堡，一直得不到大顯身手的機會?！睏钪少潎@道。

依楊稚所言，能與這般厲害的人物交好，并且心甘情愿地奉上十五年的光陰，料想楊稚當年也是位風云人物。

陳蜷早先便這般猜測過，如今所遇到的人事，又正好驗證了他的猜想。他又想起那日茶樓之上，楊稚脫口而出的那番豪言壯語，不過數(shù)天，自己本無法凝聚清氣的體內(nèi)便有了大小周天流動，那當日楊稚所承諾的話，不日是否也能成真？

自己真能成為天下第一異人？

陳蜷被自己跳脫的想法嚇到了，趕緊回過神來。

“我之前在你隔壁房間聽你嘰里呱啦地在胡言亂語些什么？”楊稚開口問道。

陳蜷面上一紅，撓了撓后腦勺，訕笑道：“我想學著仙師們把茶盞移動起來?！?

楊稚聞言搖頭笑道：“你才剛有了腳，就想跑步了？修煉一事，講究得是循序漸進，你現(xiàn)在才剛摸到開天境的門檻，不可急于求成，相較一般循規(guī)蹈矩邁入開天境的修士，你缺少系統(tǒng)的功法支撐，能跨境升入開天境，全靠小自然爐開爐時吸納的充沛清氣，硬生生地將你頂上開天境，不信你此刻運轉(zhuǎn)一番大小周天，看看是否有阻塞之感？”

陳蜷聞言，合上雙眼，觀察體內(nèi)大小周天，他試著催動清氣，只覺體內(nèi)清氣如邯鄲學步般寸步難行，正應了楊稚所說阻塞之感。

陳蜷頷首問道：“體內(nèi)確有阻塞之感，這該如何是好？”

楊稚一甩長袖，說道：“我闖蕩天下時，曾靠兩樣本事安身立命，一樣是凝外界無形清氣為有形之物，為己所用，名喚百轉(zhuǎn)氣機，我曾將百轉(zhuǎn)氣機教給鹿搬，那日他鎖你喉的本事，便是百轉(zhuǎn)氣機。”

經(jīng)他這么一提，陳蜷只覺脖子上火辣辣地又燒了起來。

楊稚繼續(xù)說道：“還有一樣，名喚黃庭劍指，煉化清氣，以清氣化劍氣，以指尖發(fā)動，練到大成處，手指與世間神兵利器無異。”

楊稚的思緒忽地飛回那日薄暮夕陽，他以黃庭劍指屠了一寨的海賊，當下不由心神激蕩。

“這兩樣本事皆由恩師所授，他老人家無門無派，一介散修，羽化時托我尋到適當人選，將黃庭劍指和百轉(zhuǎn)氣機流傳下去，我問你陳蜷，你是否愿意拜我為師，學這黃庭劍指和百轉(zhuǎn)氣機？”楊稚一改往日嬉笑的語調(diào)，厲聲問道。

“陳蜷愿意，師尊在上，請受徒兒一拜?！标愹橹刂氐卦诘厣峡牧藗€響頭。

這次不像是茶樓那次，楊稚沒有再出手阻攔，默默地看著少年在面前恭敬地跪拜行禮。

等陳蜷站起身來，楊稚以掌心覆住其額頭。

陳蜷只覺楊稚掌心冰冰涼涼，下一息，腦海神識中如先前微光破窗一般，涌進來大段大段的口訣心法。

楊稚收掌回袖，少年往后一個踉蹌，栽倒在床上。

“往后你還是叫我社長吧，我教你本事，你也不用稱我?guī)熥穑瑒偛拍欠捴皇菫榱烁嫖慷鲙熢谔熘`，”楊稚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

陳蜷腦中飛快吸收著黃庭劍指和百轉(zhuǎn)氣機的心法口訣，又想起楊稚對他所付出的種種，一來告知自己部分身世，二來為自己結(jié)成內(nèi)爐，三來又傳授自己運氣功法。

陳蜷啊陳蜷，你當真是世上最幸運之人。

“社長恩德，陳蜷沒齒難忘?！标愹橛昼I鏘行了記大禮。

“免了免了，我最不吃這一套，”楊稚平淡說道，“我們現(xiàn)在僅是合作關(guān)系，我告之你的身世，你為我栽星社做事，等哪日你知曉自己的全部身世，說不定你并不愿意再留在栽星社了?！?

陳蜷一時不知如何作答，房間里陷入詭異的沉默。

“我已經(jīng)將芳停居三樓包下，暫時作為我們栽星社的總社，你可以再去置辦一點日常所需的用品?！睏钪陕氏却蚱瞥聊瑥男淅锏那ご统鲆话雁y錢，擲在桌上。

“你體內(nèi)已有了清氣，這幾日練功之余，可以先去把御劍證考了，對你日后大有裨益?！睏钪伤尖饬艘魂?，改口道：“不，接下來幾天內(nèi)你必須拿到御劍證，這就是你要為我做的事?！?

楊稚一拍桌子，轉(zhuǎn)身離去。

陳蜷看著散在桌上的那一大把銀錢犯難，我這也不知道御劍證去哪考啊？